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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两根支柱全倒了

    “陛下,年例银事大,臣等言说不尽,此事当廷议之。”

    张懋拱手。

    徐光祚附议。

    这东西毕竟在正德三年给取消了,现在杨一清提了出来,就是在这文华殿里议论几句,也无法形成决议,推行下去,索性推到朝堂之上。

    朱厚照见两人如此,点了点头。

    动辄十万两银,如此一大笔支用确实需要公开讨论,毕竟杨一清这里十万只是个开头,一旦给了宁夏,那大同、宣府、肃州、辽东等地,诸多边镇定然张口。

    挥退几人,朱厚照拿出奏折批阅。

    当看到魏国公徐俌的奏折时,朱厚照忍不住笑了:“想退休?伍文定刚在金陵清丈,这文书就送来了,魏国公倒是知进退。不过,朕不准。”

    提笔,落墨:

    世臣勋旧,加太子太傅,不准辞。

    朱厚照知道徐俌侵占过百姓田地,也知道英国公徐光祚抢占了顺天府丰润县的一块“隙地”,多达一百二十万亩,后来还是被“朱厚照”抢了去才算了结。

    皇亲国戚、勋贵、官员等等,甚至是一些太监,都在抢地、占地。

    这些人手里没那么多地,只能抢占百姓的,一年又一年,几乎成为了约定俗成的、熟视无睹的“习惯”,甚至在他们眼里,占点百姓的地根本不算什么,人家都这样干,你不这样干,清高什么?

    廉不廉,占没占地,与忠诚与否无关。

    朱厚照需要这些世臣勋旧为大明做事。

    身为皇帝,不太可能因为占地之事就将其一棍子打死,何况徐俌主动退了地,此时他主动送文书致仕,未必不是想看看自己的态度。

    态度给他,不会深究。

    但急于干出业绩的伍文定会不深究,南直隶清丈司会不会一查到底,这就不是皇帝可以左右的事了……

    将奏折搁至一旁,拿起另一份奏折,打开一看,朱厚照眉头一皱,沉声道:“传内阁李东阳、杨廷和,吏部尚书梁储。”

    内侍领命而去。

    很快,李东阳等人入殿。

    朱厚照将奏折拿出,道:“南京工部尚书俞俊卒,加上肃清刘瑾同党,南京工部已无人主事,当选派官员前往接任,内阁与吏部可有推选?”

    李东阳、杨廷和、梁储听闻消息,脸上连个悲伤的神情都懒得做。

    无它。

    俞俊虽然是南京工部尚书,可这尚书是逢迎刘瑾得来的,只是看在其与刘瑾关系并不甚密切,加上南京需要人主事,这才暂留其在任,既然人死了,那就选其他人去上任吧。

    梁储走出,刚想开口,却被朱厚照打断:“南京工部尚书须有办事之能,且忠诚清廉,不惧豪强,最好通晓船事,协助朕督管龙江船厂事宜。”

    “这……”

    梁储有些为难。

    通晓船事的官员并不多。

    杨廷和走出,行礼道:“陛下,臣有一个人选。”

    “讲。”

    “右副都御史毕亨!”

    朱厚照想起此人,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朴素无华、性情刚毅的老头。

    梁储眼神一亮,进言道:“毕亨清廉、忠诚、办事得力,曾担任两淮盐运使,既敢于对抗豪强,节省民力,也曾几次前往清江造船厂督造船只。”

    “就此人吧,明日朝会后,让他来见朕。”

    朱厚照拍板。

    翌日朝会。

    处理一干政务之后,朱厚照言道:“杨一清张口便是十万两年例银,兵部、户部怎么看,可有话说?”

    王廷相看了一眼李浩。

    侍郎李浩走出,言道:“陛下,年例银当给。”

    朱厚照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孙交、侍郎王琼等人,见其并没站出来反驳,问道:“正德三年,朕将年例银取消,这不过两年余,再次恢复,总需要给朕说清楚吧?”

    李浩道:“陛下,虽说洪武、永乐等朝并无年例银一说,可自宣德十年起,年例银便已出现,是京师银库每年支给边防诸镇边军的饷银。”

    朱厚照皱眉:“开国之初,边军粮饷靠着屯田、开中两策,基本自给……”

    王廷相走了出来,沉声道:“陛下所言极是,若屯田尚可,开中尚可,朝廷确实不需要每年给边镇一笔年例银。”

    朱厚照凝眸:“如此说来,屯田已不可行,开中也成了摆设?”

    王廷相肃然道:“确实如此。”

    屯田,是军队垦荒种地。

    开中,是朝廷以盐为筹码,召募商人向边关输纳军粮之策。

    这是支撑边镇卫所的两个支柱。

    如今听王廷相的意思,这两根支柱全倒了。

    既然边镇卫所做不到接近自给的程度,那就只能仰仗朝廷给钱买粮了,要不然军士没吃的,没粮饷,谁来戍守边疆?

    京师给边关钱,一年又一年,成了惯例,自然而然便有了“年例银”之名。

    朱厚照沉思了下,问道:“屯田不可行,是何缘故?”

    王廷相面露犹豫。

    李浩没有丝毫畏惧,直言道:“陛下,军屯即便是败坏,百余年来也不致如此。归根到底,是卫所内部将官欺压军士,抢占军士屯田!开国之处,一些边镇军士可垦荒、屯田五十亩,可如今若陛下差人遍查卫所,恐怕再无一个寻常军士能有五十亩田,哪怕是五亩,怕也不多见。”

    朱厚照起身,走下御台,沉声道:“如此说来,清丈司只清丈皇亲国戚、勋贵大族还不够啊。”

    李东阳走出,进言道:“陛下,凡事当徐徐渐进,不可求治于速。”

    杨廷和附议:“军屯治理,千丝万缕,非一朝一夕之功,一旦推行下去,还可能生出乱子。故此,臣以为,当先安地方,稳民治乱,之后再思卫所事。先后有序,方可沉稳无波。”

    王廷相站出来支持李东阳、杨廷和。

    朱厚照明白这个道理,军屯不好治,治不好容易出乱子,毕竟动的都是粗人,这些人不像在京冒功得封的武官,他们手底下有兵,手里有家伙。

    要治地方卫所的军屯,尤其是边镇卫所,需要一个稳定的大环境。

    朱厚照按下心思,肃然道:“屯田之事日后再议,开中之策为何成了摆设,是商人不想开中,还是有人恶意阻拦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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