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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圣驾去了闻乐苑,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离开。

    后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怎么又是她?

    瞧着仪美人恩宠也只是平常,前后一共侍寝也只有两次而已,在宫中可算不得出众。

    但细想一番,最近皇上只入后宫两次,全去了仪美人宫中,一旦想到这一点,后宫中就忍不住对仪美人生出忌惮。

    仪美人是很难得高位,但这满宫主位娘娘其实也就那么四位,只得恩宠一点,就足够让人意难平了。

    颉芳苑。

    云贵嫔瞧着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菜色,眼底情绪稍凉:

    “怎么回事?”

    今日去拎膳食的小林子身子一僵,他躬身走出来,干脆利落地砰一声跪地:“主子息怒,都是奴才没办好差事,奴才今日去御膳房,点了主子平日中爱吃的莲藕百合汤,但没想到御膳房说闻乐苑也点了这道菜,御膳房说闻乐苑那边要得急,让奴才等了等,奴才这才回来晚了。”

    他一口一个认错,却半点责任不往自己身上揽。

    御膳房的人惯是会看碟下菜,掌事的徐公公又个贪婪的,什么油水都想扣一点,偏他又是个有眼力见的,谁得势谁不得势,惯是能看清宫中的风向,做事也有分寸,这么多年,居然谁也没能叫他跌下来。

    小林子想起今日御膳房的场景,还有点气不过。

    他跟着云贵嫔,在颉芳苑外,谁不敬重他两分?偏偏今日御膳房给了他没脸。

    要他说,那仪美人只不过得了两次侍寝,再有恩宠能比得过他家主子去?

    居然让他给一个美人让路。

    想至此,小林子忍不住隐晦地添油加醋:“奴才气不过,想和那徐公公理论两句,又担心回来晚了,耽误主子用膳,只得忍下这口气。”

    “但那闻乐苑的小松子也实在轻狂,居然真敢让主子排在后面!”

    他话音落下,云贵嫔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她去年才入宫,在新妃中一贯得宠,便是早她入宫几年的妃嫔也少越过她的,从未受过底下人的怠慢,这还是头一遭。

    雅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小林子,将其中的添油加醋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皱了皱眉。

    仪美人正得势,背后又有良妃娘娘做靠山,主子和仪美人对上不是一件好事。

    雅杏低声劝慰:

    “都是底下的奴才不懂事,主子不值当和他们生气。”

    她特意略过闻乐苑,不想让主子和仪美人矛盾加深,雅杏替主子盛了一碗莲子百合甜汤,安抚道:“小林子专门替主子点的甜汤,主子尝尝如何?”

    被点了名,小林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雅杏,知晓自己的心思暴露,他一时有点悻悻,又难免觉得雅杏没志气。

    云贵嫔接过甜汤,咽下一口,稍凉的甜汤有点腻,叫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放下碗,雅杏见状,心底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果不其然,只听见主子语气冷淡道:

    “是有点轻狂了。”

    雅杏沉默。

    小林子却没忍住地勾了勾唇角。

    与此同时,闻乐苑也在进行着相差无几的对话。

    小松子不敢隐瞒,回来后,就将御膳房一事报了上去:“奴才早到了一刻钟,御膳房的公公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道甜汤,那颉芳苑的小林子一见奴才在等甜汤,就直接道云贵嫔也喜欢,让奴才让给他。”

    小松子觉得小林子真是搞笑。

    云贵嫔喜欢,再点就是了,小林子就非得抢他这一份?

    幸好御膳房的徐公公没顺着小林子,否则,恐怕今日御膳房真的得闹起来。

    自家主子有恩宠,刚入宫位份也不低,不闹事也就罢了,哪有人让人欺负了的道理,小松子自然不想在外堕了他家主子的名声。

    只不过小松子难免还是有点不安,怕主子觉得他办得不妥,说完后,颇有点忐忑地等着主子的反应。

    邰谙窈听完,将这事记在了心底,和煦地点点头:

    “你做得对,说是要求你们稳重点,但也不是让你们胆小怕事。”

    小松子脸上终于露了笑,如释重负地退下。

    待殿内没了外人,绥锦有点担忧:“今日虽说我们闻乐苑占理,但云贵嫔若是计较,心中恐怕会记恨上主子。”

    邰谙窈白日中被时瑾初拉着胡闹了一通,浑身乏得紧,恹恹地耷拉着眸眼:

    “计较便计较,若是一直瞻前怕后,岂不是人人都得叫我顾忌着。”

    见她心底有数,绥锦没有再说什么,现在宫门已经落锁,御前也没传消息来,绥锦心疼地服侍她上床休息,待瞧见她锁骨处嫣红时,忍不住低声:

    “青天白日的,主子也太胡来了。”

    邰谙窈被说得臊得慌,一想到白日中情景,她就浑身不自在,她捂住脸,埋在锦被中,瓮声瓮气道:“他拉着我胡闹,我能怎么办。”

    绥锦转念一想,觉得主子说得没错,不敢对皇上言语不敬,但心底难免埋怨那位没有分寸。

    万一传了出去,对她家主子名声多不好?

    绥锦心底担忧,直到翌日,让宫人出去打听了一番,确认外面没有传出闲言碎语才觉得松了口气。

    今日请安时的气氛有点压抑。

    左右不过是因为皇上许久不进后宫,邰谙窈扫了眼满殿的妃嫔,发觉除了皇后和敬妃还按捺得住,其余人脸色难免有点寡淡,勾心斗角都提不起精神气。

    请安后,邰谙窈难得没有直接回闻乐苑,而是跟着良妃一起去了蔌和宫。

    无他,请安时,皇后娘娘提起了一件事。

    今日是八月初一,也是良妃的生辰。

    邰谙窈得知这件事时,有一刹间的失神,她忽然记起年少时,她总期盼着这个时候。

    她和长姐的生辰只相差了整整五十日。

    她总在生辰后,就开始惦记着给长姐寻礼物,初到舅母家的那一年,她依旧有着这个习惯,却在要将生辰礼送出去的那一日,陡然意识到她和长姐早相隔千里。

    直到后来一年又一年,她终于不会下意识地在生辰后去准备礼物。

    这一年格外忙碌,她从衢州赶到京城,又即刻入宫,连她都忘了,六月初十,也就是她正式入宫的那一日正是她的生辰。

    她都不记得,遑论寄希望于别人能记住呢?

    邰谙窈忽然又冒出来些许烦躁。

    她也不知道她在烦什么,总之很不高兴,就仿佛久病时的压抑,呼吸都有点艰难,不得不喜大怒,最终只能一点点将情绪咽在心底。

    在坤宁宫前,邰谙窈果不其然看见良妃在等她。

    良妃应当有点不自在,她颇有点迟疑又有些小心地邀请:

    “二妹妹,今日是我生辰,你我二人吃顿家常饭吧。”

    家常饭。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邰谙窈蓦然有点失神。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点头的,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蔌和宫前。

    邰谙窈袖子中的手指在轻颤。

    她忽然生出一股极其浓烈的自我厌弃。

    她是不是还在期待?

    还在期待所谓的家人接她回去?

    明明她们都忘记她了,都不要她了!她怎么就不能有点骨气呢,别人施舍一点温情就要舔着脸跟上来?!

    邰谙窈陡然呼吸有点急促,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浑身都微微发抖,有些冒出冷汗,病情发作得猝不及防,她整个人就像是雨水中残落的一颗落叶骤然跌倒在地,她倒在蔌和宫殿门前,披风落地染上泥垢,她膝盖砸得生疼,手心被地面蹭破了皮,刹那间,她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时瑾初也知道今日是良妃的生辰,是皇后特意派人通知了他,问他是否要给良妃摆两桌以示庆祝。

    终归到底,良妃曾得他看重过,也是曾替他孕育过子女的人,在那场祸事中,她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再如何,时瑾初也不至于这点薄面都不给她。

    政务忙完,在张德恭问他是否用膳时,时瑾初还是来了蔌和宫一趟。

    但时瑾初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邰谙窈。

    还是这般的邰谙窈,单薄得似纸一般,骤然倒下,跌坐在朱红色宫门前,她的脸和唇都透着股病态的苍白,让人触目惊心。

    时瑾初脸色一变,直接下了銮驾,待宫人惊呼声响起时,他已经将人揽在了怀中,脸色冷沉,顾不得询问发生了什么,冷声命令:

    “传太医!”

    良妃也傻眼地看着这一幕,她完全预料不到二妹妹会发病,也没想到会被皇上撞见。

    等时瑾初将女子打横抱起来,良妃才堪堪回神:“皇上……二妹妹她……”

    时瑾初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心神都在怀中女子身上,她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牙齿都在打颤,呼吸急促,好像是要喘不过气。

    她攥着他的一截衣袖,指骨发白,话不成句:

    “……皇、皇上……”

    她喊着他,杏眸中却全然没有他的身影,空洞洞的一片,她蓦然掉下一滴泪,挤出声音,轻微得让人听不清,她说:“疼……”

    她这般模样和昨日鲜活的赧意截然不同,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

    时瑾初碰了一下她的脖子,只摸到一片汗汵汵的湿润。

    时瑾初忽然想起有关女子曾经病重的传言,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他见良妃还愣在那里,不由得皱眉,彻底冷下声:

    “还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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