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了。
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坐了多久的蝙蝠车,B先生就对我进行了多久的思想教育。
其实接受教育也不是不行,干坐在车上很无聊,B先生的低音炮怪好听的,我完全可以当做旅行伴奏享受,但问题是——
B先生白长了一幅严格老父亲的模样和一张嘴,他根本不会教育人!
开场白还煞有其事,他不威自怒,说,No,撒拉,短短一句话就震慑住了我。
然后,然后,他深思熟虑了许久,丢出来的话语干巴巴到惊人,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你不行,你不能,你应该,你是个好女孩儿,我会帮助你。
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大为震撼:“我哪里不行?我不能什么?B先生你嫌弃我饭吃得太多了吗,可我这两天一口饭也没吃呀!”
好吧,我承认,我是背着大人们停车扎营的时候摸进周围的废墟翻了个遍,悄悄偷吃了几块找到的发潮饼干,但零食肯定不能算饭。
什么,B先生还有话说?!
好吧好吧,我承认……最伟大的阿福有趁B先生和布鲁斯干活,悄悄地给我投喂了他亲手制作的三明治,把我感动哭了。可三明治不是有多的嘛,我也就吃了那么三四五六块!
B先生双手环胸,不赞同的目光一直锁定我:“撒拉,你是迦勒底唯一的御主,是——”
“哇啊啊啊阿福救我!”我捂住耳朵惨叫。
“啊啊啊呃,我受够了。”隔壁车里通过耳麦听到我们全程交流的布鲁斯也崩溃了,“嘿B!你不能用这么生硬的语气对待我们的小淑女,还有你的教育,哪怕是没养过未成年人的我也知道,你压根不会跟孩子沟通对吧!两天了,你有说清楚一句重点吗?”
B先生皱眉。
B先生试图反驳。
B先生顿住,B先生想到了某些没法绕开的久远过往。
“……你们说得对,我,相当不擅长。”他半天憋出几个字,肉眼可见的阴翳瞬间爬满这具威武高大的身躯,封住了沧桑中年人倔强的嘴。
与我们并驾齐驱的新蝙蝠车此时往右靠了靠,让副驾的阿福能够一眼望见B先生好似没有变化的侧脸。
阿福本来是来救我的,但他临时倒戈,改为替死不开口的B先生解释:“我冒昧猜测,这位蝙蝠侠先生并非是不擅长沟通,他只是习惯在开口时顾虑太多,担心自己说得太重,伤了撒拉小姐的心,又害怕自己不能传递出自己真正的意思,导致和小姐产生误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我噌地冒头,让窗外的阿福能看见:“我和B先生感情超好的,不会被影响!虽然他不许我叫他爸爸,但我绝对悄悄地把他当父……”
“撒拉!”B先生条件反射低吼,把半个人压在他脑袋上的我扯下来,按回位置。
我:“阿福,我们的感情现在就被影响了,呜呜。”
阿福向B先生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B先生嘴角下压,极其隐晦地回避阿福的凝视。
阿福:“蝙蝠侠先生,我相信真诚能跨越一切阻碍,包括您认为绝对无法打破的屏障,不知道您怎么认为?撒拉小姐,还请你给你事多的父亲一点耐心,他还需要时间去做完那一百零八个心理预案,现在估计已经准备到第五十七个了。”
“一整个热腾腾的苹果派?”
“都是你的,小姐。”
我大方地小鸟依蝙蝠:“阿福你放心,我和爸爸感情可好了,对吧爸爸?”
B先生:“……”
不管B先生怎么想,反正我们就是和好了,苹果派必是我的囊中之物。
经过这么一打岔,B先生没再提思想教育的事,估计真要等到预案全做完再找机会说,我当然乐得清静。
两辆贴近的蝙蝠车重新分开,继续以最快速度向前推进。
布鲁斯驾驶的新蝙蝠车据说是由好心的本地蝙蝠侠提供,时速高达一百八十多英里,论性能还要比B先生的车优秀,可耐不住B先生是作弊的从者,他的车在魔力全开的前提下,能再拖着一辆车飙成火箭。
但很可惜,B先生的魔力等于我的魔力,是以虽然他看上去挺赶时间,却不敢真带着我们全员飙到北极,只能比着布鲁斯的速度来。
我对我们大老远跑去北极的目的有所了解,因为B先生就差没那些弯来绕去的起因结果可能假设全灌进我脑子里。
超人先生要去的医院在北极,我们是护送他就医的救护车,等他在医院得到精心治疗,腰不痛腿不酸脑子恢复正常,他就会成为反抗邪恶丑陋外星人的先锋,我们负责从旁协助,和他一起拯救世界。
我把这趟救死扶伤之行悄悄称作公路旅游是有依据的。
首先,无论我们车开到哪儿,所到之处畅通无阻,不用特意往偶尔会出现破烂车饼的公路上开,所有平坦的地方都是路。
其次,B先生的唠叨消失之后,我的世界既安静又明媚,就像这一路只是乘车出去兜风,用眼睛感受静谧旷野的广阔,沿途风景不断变换,布鲁斯和阿福的说笑声同时传来,就算不参与进话题,再阴沉的心情也会不知不觉变愉快。
对,说的就是B先生,他要嘴硬也拿他没办法,阿福叫我从现在开始学习透过表象看本质,说是这样有助于我以后与亲人们的相处,至少发现他又在犯傻时能及时给他一记头槌——阿福最伟大,我肯定相信阿福,先把这句听不太懂的话记下来。
还有还有,蝙蝠车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地方停下,让阿福和我吃饭休息。
我那些偷摸小动作就是在这时候干的,阿福替我打的掩护,布鲁斯做我的外援。我怀疑B先生其实发现了,但他睁只眼闭着眼,假装没看到鬼鬼祟祟的我们。
蝙蝠车停留的地点大多是曾经的城镇,不过也有例外。
第一次,我协同布鲁斯从凹陷的自动售卖机里扒出还能喝的饮料,把它上半身砸扁的罪魁祸首是一颗巨大的球体,那颗球如今裂成了好几半,表面雕刻的字母掉得七七八八,外围的圆环断成数截,不知丢在了废墟的什么地方。
葡萄饮料很好喝,可惜其他口味的被砸坏了。
第二次,我没能在烧尽的麦田里找到能偷藏的零食,麦田附近的房屋遭到了惨烈的袭击,已经千疮百孔不能靠近了,不过我捡到了一根麦穗!
麦穗颗粒饱满,我把它甩了甩,甩掉残留的糊味儿,再把它贴到鼻尖,深深一吸,果然有我很喜欢的味道。
第三次……
景色没什么太特别的,但我们带上了景区特产。
“唦咔咔——”
“咔咔咔咔、嘶咔嘶咔嘶咔!”
铺天盖地的特产们震动翅膀,紧跟在蝙蝠车后,口水不断从狰狞丑恶的嘴边滴落,重重叠叠的唰唰声像是砂纸之间互相摩擦,几乎把本就坑洼的地面锄浅了一层。
“类魔,达克赛德制造的侵略工具。”
B先生的介绍永远简洁。
他没有直奔北极,而是驾车兜了一大圈,引走了一群没头苍蝇似的乱飞、像在寻找什么的类魔。
聪明的我发现了,就凭特产们一见挂在蝙蝠车顶不动的超人先生时那癫狂的模样,它们——一定是饿极了!
好吃的(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把他忘了)超人先生在前面躺,类魔们在后面红着眼穷追不舍。
“B先生B先生,我们要被追上啦!”
生怕超人先生被类魔叼走的我急得翻滚,恨不得蹦出去和特产你死我活。
“坐好。”B先生的无情铁手扣住我的脑袋,硬生生把我摁回了座位。
就在我要大声宣布我们微薄的父女情又要破灭时,他忽然低下身,把自己拉到和我视线平齐的距离,近到我能清晰看见他面罩上的白膜微微动了动,似是藏在里面的眼睛在眨动。
“撒拉……”
“嗯嗯!”
B在做好的无数种预案中精挑细选,找到了理论上最适合的开头。
他不能随便开口。
因为不想让商量变成命令,不想把内心对少女薄凉本性的忧虑表现出来,不想让语言成为利刃,更重要的是,他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必须思虑过多。
但,事实又证明,阿尔弗雷德永远是正确的。
当她/他用除了期待全是炽热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
当她/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个肯定的时候。
当这个孩子,全身心信任着你的时候——
预案不堪一击般破碎,脱口而出的话语无比自然,甚至犹带一丝陌生而熟悉的笑意,封冻多年的嘴角破冰:
“魔力还充足吗,女孩?”
少女睁大绿意盎然的眼睛,反应了一下,才看到出现在他手里的暗示,顿时露出惊喜又恍然的表情:“非常充足!如果担心突然没有的话,我可以再吃一点高热量的食物,压缩饼干怎么样?”
“吃点更有效的,回去不要告诉Bat。”
B从腰带里抓出一把显然不属于他的草莓味能量棒,塞到女孩掌心。
说完,魔力投射出的枪取代了能量棒的位置,自动驾驶开启,男人推开车门,灵活地翻身跃上车顶。
“砰砰砰砰!”
四只靠近车顶的类魔应声栽落,B旋身之际,魔力构成的子弹从枪口迸射,飞溅的火花绚烂夺目。
车里的女孩兴奋地大叫,不顾危险把头探出窗,给他加油助威。
时隔多年,蝙蝠侠的身边又有了孩子的笑声。
B似乎也笑了,没有证据。
原本躺在车顶的超人被他抓起丢向旁边,正好被另一辆蝙蝠车弹出的机械手接住。
韦恩家族伟大的管家同样推开车门,探出身,单手扒住车顶,让自己扛起火箭筒的优雅身影迎风不动。
“这是什么?哇、哦、真酷,我是不是该按一下这个按钮?”
布鲁斯虚伪地为自己配音,十指却迅如闪电,以不可思议的熟练度操作炮台从车顶盖下升起,同时车身两侧装甲变形,两架机枪徐徐上升,黑色金属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危险的光泽。
没有人下令。
但顷刻间,炮响震天,枪声连连。
“砰砰砰砰砰砰——”
每有一声动静,就有一只类魔中枪,下饺子一般轰咚坠下。
而在它们痛苦的惨叫声中,还夹着一道欢快的声音:
“好耶!特产突然闻起来好香,天降的烧烤大餐!阿福阿福,我喜欢七分熟~”
上方传来咆哮:“撒拉!我说过这玩意儿不能吃!”
“呜呜呜!”
“……你已经有了阿尔弗雷德。”
“对哦,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