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家中,吃过酥黄独当午饭,沈黛末又开始抄起了书。
冷山雁则坐在一旁,拿了500文钱给白茶:“去买些炭火和柴火回来,屋子里冷清,娘子抄书手冷。”
沈黛末提笔一顿,看向冷山雁。
冷山雁侧过脸去,紧抿着唇望着窗外的雪。
沈黛末无声低笑,继续抄写。
“是。”白茶看夫妻二人的小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拿着500文钱就走了。
他走后,冷山雁就靠在窗边看男子专用书籍《男则》,窗外大雪如席,偶尔有冷风灌进衣服里,他拢了拢衣襟,看向沈黛末。
看她脊背挺得笔直,一笔一划地书写,眸光专注,窃蓝色的衣衫在雪雾间清冷地缥缈。
纵使一言不发,却又一种惊人心魄的吸引力。
冷山雁不知不觉放下手中书,静静地望着她。
“公子,我回来了。”白茶扛着炭气喘吁吁地回来。
“去跟我一起去拿个小炉来,生火烧水。”冷山雁起身带着白茶往屋外走。
走至偏僻处,白茶兴奋道:“公子,我打听到了。自从咱们离开之后,顾家老爷揪着辛氏大闹了一场,就连家主都被从知县府里请了回去处理。”
“顾家老爷这次真是气急了,要闹得苏城县人尽皆知,让他那几个儿子都嫁不出去。”
冷山雁微冷的眉目轻扬:“是庄昭贤的作风。”
“您猜怎么着?家主和辛氏被他闹得没办法,加之是他们理亏在先,无奈只能让冷清风嫁去顾家给那病秧子冲喜!”白茶笑道:“冷清风这些年一直欺负您,这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辛氏和母亲终究还是舍不得那1000两啊。”
上辈子冷清风踩着他的痛苦上位。这一世,顾家刚有意娶他的时候,冷清风就上赶着嘲讽他嫁一个活死人,守活鳏。
后来他嫁给沈黛末,一朝回门,他有迫不及待的穿上最艳丽华贵的衣裳,当着沈黛末的面拉踩他。
冷山雁狐狸眼微微一眯,风雪中诡艳如妖:“冷清风,该让你尝尝我的苦了。”
白茶将小炉子放在桌案上,加了几块木炭点燃,又在上面放了一个水壶。
炭火燃烧的温度很快将水壶里的水烧开,热腾腾的水蒸气立马在屋内蔓延,西厢房内终于不再又湿又冷了。
她只要抄书抄得冷了,就可以伸出手,放在炉子边烤火,暖和一下。
“郎君,你也来烤烤火啊。”她回眸冲冷山雁招手。
冷山雁眼眸黑沉,下意识拒绝。
沈黛末温热的手就已经牵住了他,像春天握住了一块冰。
沈黛末啧了一声,将他的手拉到小炉边:“你手这么凉,可见体寒,不多暖暖怎么行,就坐在我旁边烤火吧。”
说罢,她还把小炉往他面前靠了靠,自己继续专注抄书。
燃烧充分的炭火猩红无比,火光照的他指骨清透,仿佛都能看清皮肤下的经脉,火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水泡,水雾氤氲,灌满了房间里,好似一下所有冰冷的、压抑的、都热烈无声的沸腾起来。
指尖的暖意渐渐传至全身,冷山雁低垂的眸子,那一抹清冷的窃蓝色,身心忽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收敛了他满腔孤愤戾气。
*
晚间十分,白茶将泡过的稻米,倒入壶中,就着炉火煮了一锅米粥,又做了一盘辛辣咸香的胡萝卜鲊和一碟瓜齏,简单的晚饭就成了。
晚饭后,沈黛末继续抄书,冷山雁在一旁开口道:“妻主,我们一共买了60斤的石炭,35斤木炭,虽然您说要跟父亲分家,但现在终归还住在一起,是不是应该分给父亲一些,不然我怕落人口舌,尤其是姐夫,怕是又要闹了。”
沈黛末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古代孝字大过天,要是让别人知道她自己用炭火,胡氏却用不上,阮青鱼再一编排,怕是要让人戳脊梁骨。
“那就给他们些吧。”
冷山雁微微一笑,走出了门,对白茶说道:“去装20斤石炭给胡氏拿过去,木炭别动。”
石炭四文钱一斤,生起火来烟雾又烧又燎,在屋子里点燃,不但喉咙干涩难忍,能把人的眼泪水都呛出来,是穷苦人家才会拿来取暖的。
而气味烟雾更温和的木炭,他早就让白茶放进西厢房里了。
“是,公子想的真周到,木炭当然得给咱们和娘子留着,她总不能一边流泪一边抄书吧。”白茶蹲在石炭边,用簸箕装石炭。
冷山雁愣住,忽然意识到,刚才他让白茶别动木炭时,脑子里想的竟然是沈黛末抄书的画面。
为什么一件小事都会让他想起她?
他顿时一窒,捏紧了手说:“那是自然,炭火的钱都是她出的,她自然应该用好的。”
白茶捧着20斤石炭,跟着冷山雁叩响了主屋的门,门内胡氏、阮青鱼、兰姐儿三人正在吃饭。
冷山雁微微屈膝行礼:“父亲安,姐夫安。”
“什么事?”胡氏神情不悦。
“妻主在外面买了60斤石炭回来取暖,想到父亲房里还没有置办炭火,特意让我送20斤而父亲。”说着,白茶将20斤石炭放在了地上。
胡氏眼睛一紧,今年冬天确实冷得不像话,可家里没钱。
沈黛末又把冷山雁护得紧,怎么也弄不到他的嫁妆,他一把年纪只能硬抗这个冬天,因此看到这些石炭,顿时心动了。
倒是一旁的阮氏,看到石炭又气又妒。
‘不就是便宜石炭,知道他们这里没有,就故意拿来炫耀,这嘴脸真是丑恶!’
“你有心了。”胡氏压着激动,淡淡说道。
“大姐今晚还没回来吗?”冷山雁问道。
“她可不像小妹,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她忙着跟同窗好友聚会呢。”阮青鱼得意道。
他根本就不知道沈黛末现在在做什么,只当她还是曾经那个混混,衣食住行都是用的夫郎嫁妆,因此只有在对比妻主这方面,他才露出优越感来。
白茶心中不屑:‘天天跟好友吃饭,也没见吃出什么差事回来?沈家就是被她吃空的,半点都比不上沈黛末。’
“既然这样,我女婿就告退了。”冷山雁道。
胡氏点了点头:“去吧。”
他刚走,阮青鱼就坐不住了:“父亲,您瞧瞧他刚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差点没让我把饭吐出来。”
“行了,今晚我屋里生炭火,兰姐儿就在我屋子里睡吧。”胡氏说道。
“父亲,那冷山雁是故意在打你女儿的脸呐,明明知道云娘现在拮据买不起炭火,她明明买了60斤,却只给您20斤,自己独享40斤,这家里现在就只有我和云娘用不起炭火,传出去,她的同窗们还不嘲笑死她!”
听到阮青鱼这么说,胡氏脸上不悦明显。
阮青鱼继续挑唆:“冷山雁只会装贤惠,他要是真贤惠,就应该让沈黛末把60斤炭火一家20斤平分才对,这样一家人才公平。”
胡氏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
西厢房,灯芯静静燃烧,沈黛末抄书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子开始打颤,头也一垂一垂,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
冷山雁坐在她身边,手肘支着书案,层层的衣袖垂落,露出一截白玉似地腕骨,深眸幽凉目不转睛地盯着快要睡着的沈黛末。
突然她实在撑不住,脑袋重重砸向桌面。
冷山雁立刻伸出手,拖住她的下巴,细腻的触感在他的掌心蔓延开,他一惊,从未跟女人如此亲密接触过,倏地缩回手,沈黛末顺势就靠在了他的肩膀,垂落的手抓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冷山雁冷白的脸上罕见露出薄红色,肩膀、脊背、腰间如被一道电流瞬间击过。
又气又急又羞,原想直接将她不安分的手从自己的玉带上拽下来,可看着她沉睡的模样,想到他自嫁给她后,她几次三番维护自己,快到她腕边的手忽然软了下来,只是不轻不痒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妻主,去床上睡吧。”
沈黛末已经进入了美美的梦想,非但不起,还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将他的玉带拽的更紧。
冷山雁呼吸一沉,高仰着头颅,喉结急迫滚动。
“苍苍......”沈黛末梦到男神在她面前打歌,妆造美得过分,开心地叫了出来。
冷山雁蹭的一下站起来。
苍苍!又是苍苍!
方才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气恼之色又浮了上来,急急起伏的胸口像怄了一团含恨而终的怨气,盯着熟睡的沈黛末。
“白茶!”他压着怒道。
“公子怎么了?”白茶急急忙忙进来,看见趴在书案上睡着的沈黛末:“是让我把她扶上床吗?”
冷山雁负手而立,气氛冷凝地让他有些害怕。
“公子?”白茶战战兢兢的问。
冷山雁缓缓转过身,冷淡的眼中好像带着莫名的愤恨:“录事巷中是不是有个叫苍苍的小倌?”
录事巷,苏城县有名的黄色一条街。
“公子,这您可为难我了,我一个男儿家,怎么好去打听录事巷的事。”白茶尴尬道:“对了公子,这位苍苍是谁啊?”
他话一说完,趴在桌上的沈黛末又满含柔情地唤了声:“苍苍。”
白茶浑身一僵,瞬间明白了。
但害怕冷山雁真的让他去录事巷打听消息,壮着胆子说道:“公子,可能苍苍并不是小倌呢?也许是良家男子?”
冷山雁冷笑:“要是良家,她不就娶了。看她这样喜欢,连梦里喊得都是他的名字。”
白茶嗅了嗅鼻子,他好像闻到了醋味啊。
“也有可能,那位苍苍觉得她家太穷了,不愿嫁给她呢。”他说道。
“要是嫌贫爱富,她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了。”冷山雁满眼阴鸷。
白茶:好好好,反正就咬定那男人不干净呗。您为什么这么诋毁他,原因我就不说了,希望你自己明白。
“可就算他是小倌,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白茶问。
冷山雁突然紧咬牙根:“既然她这么喜欢他,那我就把纳进来,让他们好好亲热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