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成了长欢宫的常客,这在以前长公主活着时就如此,也不稀奇,倒是季贵妃那边,后宫众人对着长喜宫的方向露出意味不明的眼光。
再怎么说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季婉的嫡亲侄儿,可福宁郡王进了长欢宫后,季婉只在第二天派了虞嬷嬷带了些礼物过去看望了一眼,本人一面没露。
说是怀了身子后,害喜害得厉害,连出个宫殿门都难受得紧,可后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成。
知棋和知画私下里就跟柳嬷嬷抱怨过,季贵妃这样行事实在有失身份,又把她们小郡王置于何地,本来身为亲姑姑,不说多宠爱也好歹多照顾几分,结果只派了一老奴过来耍了两句花腔,后面儿就再也没动静了。
这不明摆着告诉宫内所有人,她不待见这个亲侄儿嘛。
进了宫后,知琴四人慢慢地也回过味来了。
毕竟,日子一天天过去,皇上没踏入过长欢宫半步,也没任何赏赐旨意下来,这和长公主殿下生前可完全不一样。
所以,皇上也不待见她们小郡王。
知琴聪慧,心性稳重,知书内敛,行事稳妥,两人虽说对这情况有些不安,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有主心骨柳嬷嬷在,她们还不是很担心。
知画和知棋心性就要差一点了,脑子转过弯来后,一直很担心,哪想,皇上这边还让人提着心吊着胆呢,季贵妃又搞这一出。
就是不看长公主的面,也看看镇国公府的面啊,场面活儿都不做了,实在过分了。
“以前咱们殿下可没薄待过她一丝一毫,她进了宫一贯的嚣张跋扈,不知收敛,仗着皇宠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连皇后娘娘都不甚敬重,咱们殿下私下里不知给她解决了多少麻烦,还遭了别的娘娘的恨了,结果她就是这样对咱们小郡王的。”
知画一向心直口快,是四个丫头里最真性情的,憋了这么久才把话吐出来,已经是进宫前柳嬷嬷语重心长好好教导过的极限了。
柳嬷嬷听了两个丫头的抱怨,脸色沉沉地没说话,想来她也是很不满季贵妃这番作态的。
“不要在小郡王跟前说这些话,小孩子虽然还不记事,也不是完全听不懂。”
知棋和知画就闭嘴了。
季睿倒是不在意,那日季贵妃在镇国公府看他的眼神就暗含着不喜。虽然当着亲爹和祖父的面大大夸了他几句,可眼神实在不真诚。
也就亲爹和祖父滤镜太厚,神经太大条没有察觉到。
“遇到点事急什么急,皇宫内院又不是一个贵妃说了算的。”柳嬷嬷就像是那稳坐钓鱼台的大佬,再如何生气都是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模样。
知琴和知书对视一眼,知棋和知画却嘟了嘟嘴,欲言又止的。
柳嬷嬷看一眼就知道四个丫头心里想的,她敛着眼皮老神在在地说:“都别在这干站着了,事儿做完了吗,就在这闲聊。”
四人只好行礼退下,去做事儿了。
现在长欢宫不少新来的宫女太监,她们不仅要好生盯着,还要好好教导如何伺候好主子,每天都忙着呢。
见人退下了,柳嬷嬷这才哼笑一声,眼里的讽刺冷嘲也不用刻意压下去了,嘴里轻声念了句,“不知所谓。”后面就没声了。
但季睿却眨了眨眼睛,知道她怕是在心里骂季贵妃呢。
柳嬷嬷要知道季睿的想法,肯定要说没有,她才不屑骂那种自私蠢货(嬷嬷,这就是骂人的)呢。
从接到皇上的圣旨,住进了长欢宫,柳嬷嬷心头悬着的大石才落了地。
以后的事虽还说不准,但现在至少说明了还有机会,慢慢地,皇上也许就能接受郡王,把对长公主的情谊转几分到郡王身上。就是以后镇国公府出了事,郡王好歹还能捡着一条命。
柳嬷嬷私心里还是祈祷着不要走到那一步,郡王毕竟是镇国公府嫡亲血脉,不受到牵连是不可能的。
长公主殿下,希望您在天有灵,多多护佑咱们小郡王殿下吧。
另一边,宫内各处观望明熙帝态度的人也差不多明白了。
所谓的长公主之子,福宁郡王,在明熙帝眼里的分量也就那样,跟他母亲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各宫的主子们是幸灾乐祸还是纯属看好戏,季睿不知道,季贵妃却在听到关于她的流言时气得打翻了一只八宝琉璃瓶,要不是害喜厉害,她动一动都难受,怕是殿内一大半宝贝都要遭殃。
“都是些小贱蹄子,看不得本宫好,偏要弄出些糟心事来坏本宫心情。”季贵妃半卧在塌上,娇美红润的脸庞此刻一片苍白虚弱之色,小脸都瘦了一圈,一生气,感觉腹部那一块又隐隐不舒服了,她赶紧深呼吸几口气。
虞嬷嬷也心疼得紧,就怕她气出个好歹。
“娘娘,您也知道这些都是故意传出来气您的,可不能如了他人的意,好好保重身子,生下健康聪慧的小皇子才是。”
当时福宁郡王进宫,贵妃娘娘还没害喜严重,虞嬷嬷也劝过她,好歹露个面,就是镇国公那边知道了也好交代些,可贵妃娘娘根本不听,以前还好,怀了身子后,娘娘性子也越发任性了。
虞嬷嬷知道,因为长公主之故,娘娘对福宁郡王也带着不喜。
“本宫就是不去又能怎样,再说了,皇上不也没去么,他们怎么不敢编排皇上,本宫是姑姑不错,皇上还是他亲舅舅呢,景瑟的儿子落得这个遭遇,一个个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看好戏,笑得多开心呢,当本宫不知道啊,还假惺惺地编排起本宫来了。”
虞嬷嬷内心叹了口气,只得顺着季贵妃又安抚了几句,见她气顺了些,才说:“别的人怎么说都不打紧,要是镇国公府那边知道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谁知季贵妃根本不以为意,“嬷嬷你就放心吧,爹爹他们最疼我了,而且,我难受又不是说的假话。”
虞嬷嬷瞬间哑然。
胸口一阵阵的难受,季贵妃忍着又开始沸腾的作呕欲,想到最近受的折磨,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小性子终于爆发了。
“嬷嬷,早知道怀个身子如此难受,本宫...本宫还不如抱养一个,本宫后悔了。”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虞嬷嬷就大惊失色,伸手捂住她这个什么话都敢说的娘娘,而季贵妃蹙了蹙眉头,一把挥开她的手。
“嬷嬷你干什么,呕——”
虞嬷嬷还来不及劝说又开始帮季贵妃缓解害喜的痛苦了。
殿内好一阵儿的呕吐声消停后,虞嬷嬷让小太监把脏污物换下去,弄上熏了果香的干净帕子和瓷盆上来。
季贵妃吐得胆水都出来了,忍了多日的脾气终于爆发,“庸医,全是庸医,嬷嬷,我太难受了,这样下去,还没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先熬不住了啊,太医院的都是庸医,喝了这么多汤药一点不管用。”
“奴的好娘娘哦,哪有当母亲的那么容易的啊,您再忍几天,害喜最严重的就这时候了,过几日您就好了。”虞嬷嬷只能不停软言软语地安慰。
季贵妃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含着眼泪的美眸亮汪汪的,“嬷嬷,叫彩环过来,她最擅长妇产,她肯定有法子。”
听到这个名字,虞嬷嬷神色间却闪过犹豫,“娘娘,见效快的法子对身体伤害也大,您再忍忍,为了您和小皇子的身体着想,还是...”
可季贵妃早被折磨得耐心尽失,此刻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让虞嬷嬷把彩环给叫过来。虞嬷嬷一向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去把彩环叫进来。
彩环穿着宫内最不起眼的浅绿色宫装,同款宫女发髻上更是只有两朵孤零零的小粉花,这般穿戴只有宫内品级最低的宫女,负责的也都是些打扫,浆洗之类的粗累活。
虞嬷嬷让墨兰把人找过来的时候,彩环还在给长喜宫内的植物花卉浇水,比起其它低品级的小宫女太监,她这活算轻松的了。
到了虞嬷嬷跟前,彩环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
让墨兰下去后,虞嬷嬷板着脸领着彩环进殿内,走了几步又停下,彩环也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停了下来。
“贵妃娘娘害喜害得厉害,难受得紧,你想个温和点的法子让娘娘少受点苦。”虞嬷嬷耷下眼皮,眼神阴鸷地审视下来,语气阴狠道:“要是你敢让娘娘和小皇子受到一丝伤害。”
“奴婢不敢,嬷嬷放心,奴婢这里正好有一个相对温和点的法子能缓解害喜的症状,只是汤药味道难闻了些,要是能忍下这一点,对娘娘和小皇子都没有其它伤害。”
虞嬷嬷眯着眼睛打量身形微微发颤的丫鬟,想到她的身家性命都拿在娘娘手中,片刻后才满意地点头,“去给娘娘看看,然后把汤药方子写下来,你亲自守着娘娘的汤药炉子,不可让任何人靠近。”
“奴婢知道。”彩环深深地躬下身去,小腿肚子却在虞嬷嬷的逼视下止不住地痉挛颤抖。
等彩环给季贵妃把了把脉,对虞嬷嬷点头可以用药,得到允许又把汤药方子写下来,然后一边在长喜宫小库房捡了药材熬煮,一边让墨兰把方子拿给齐太医看。
齐太医不是季贵妃常用的太医,上回出宫镇国公才跟她说了齐太医这人,虽然在妇产方面比不得太医院院正厉害,但值得信任。
齐太医看完药方子,表示没有问题,虞嬷嬷这才放了心,全程盯着彩环熬煮汤药的墨竹也点点头,虞嬷嬷这才端过汤药,服侍着季贵妃用下。
不怪虞嬷嬷如此小心谨慎,在宫内这个吃人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害了亮亮和小皇子的命。
从贵妃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揪出的细作和被识破的毒计就有好几起。
彩环的汤药法子果然有用,只服用了三日,季贵妃害喜的症状就没了,胃口也比往日好了些,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再过两日,本宫也不用躺在这塌上整日整日的遭罪了,瞧着近来天气不错,嬷嬷,明日陪本宫去御花园透透气。”
见贵妃娘娘终于了有了笑颜,虞嬷嬷跟着开心,笑道:“娘娘说的是,明日去御花园要不要顺路到长欢宫看一下,长欢宫离着御花园也不远。”
季贵妃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浑不在意地说:“再看吧,本宫身子还没大好呢。”
虞嬷嬷也就不再劝说了。
见嬷嬷不说扫兴的话,季贵妃又提起明熙帝赏下的东西,很是开心得意。可能是爹爹在朝堂上的韬光养晦起了作用,兵权交上去后,皇上对她又像初入宫时那样好了,赏赐不断,下朝后一有时间也是来长喜宫看她,虽说顾忌着她身子不舒服没在长喜宫留宿,可皇上也没去其它宫中,这可不就使得某些人的红眼病犯了嘛。
也是,她也好久没去王皇后宫里‘请安’了,过两日去瞧瞧好了,倒叫那些小贱蹄子看看,本宫也是她们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