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啊!
尹萝怎么不想送姬令羽走?就怕这狐狸精动一下就马上发疯。
姬令羽要一直都是那副被血誓和发情操控的野性姿态,还不算太难搞。
上次见面后,尹萝深刻认识到了绿茶的威力。
给姬令羽一把茶叶,他就能搅动风云。
“确实,应当如此。”
尹萝正襟危坐,毫不心虚,“待会儿我去同他谈一谈。”
萧玄舟道:“你还要整理行装,我去就是了。”
尹萝:“……”
你去的话,我可能也要往生的反方向去了。
萧玄舟风度从容,全无逼迫的意味。
从客观角度来说这还真是个面面俱到的周到考虑。
尹萝嘴里还残留着最后那碗药的苦味,先前吃过的蜜饯甜意却悄然泛了回来,交织成独特奇异的滋味。
她忍不住含了含舌尖,颈间微小起伏着,点漆似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萧玄舟,忽然道:“你不会吃味吗?”
萧玄舟不明其意,面露征询。
“姬公子长得很好看,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尹萝毫不避讳地坦言,眼眸倏尔弯起,话锋一转,“不过,你却总是更吸引我的注意。”
萧玄舟心平气和地道:“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吃味。”
“……”
尹萝眨了下眼,“但是他说话不好听,我不想你生气。”
萧玄舟略笑了笑,宽慰地道:
“我不同他计较便是了。”
尹萝:“……”
要是他说自己没看出姬令羽的针锋相对,亦或是反问何时“说话不好听”,看上去回答会更棘手,其实更好切入。
但他居然就这么默认了。
是反过来暗示她姬令羽的不妥?
还是表示他早就觉得“冒犯”只是不曾计较?
尹萝也希望是自己过于谨慎而想多了,她避重就轻地岔开了话题:
“你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萧玄舟终于将手边那杯凉透了的蜜水端起来品了一口。
太甜。
她就好这样甜腻的吃食,难怪喝个药都那般艰难。
“何处不一样?”
萧玄舟神色不变地又饮了一口。
是这般甜度,那蜜饯倒是很合她的口味了。
尹萝比划了一下,眉语目笑:“在我心里的分量不一样了。”
萧玄舟怔怔然,随即笑了。
略微垂首,眉眼稍低,轻若幻觉的短促笑音自淡色的唇边流泻。
分明是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格外风雅。琥珀色的眼眸成了半弧月牙,深浓更甚。
尹萝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半嗔半怒:“笑什么嘛?”
“没什么。”
萧玄舟笑意还未散尽,口吻都沾染了几许,素来柔和的语调微微上扬,“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颇为新奇。”
土话情话对于修真界来说确实是超前了。
尹萝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嘟囔道:“你也不问问是更轻了还是重了。”
萧玄舟很是配合:“那是轻了还是重了?”
尹萝:“……小孩子都不吃这一套了。”
萧玄舟微妙地想:
小孩子大约要比你好哄些。
“去收拾行装吧。”
萧玄舟轻巧地揭过这一页,“谢家侍从追随而来,也该到了,谢濯约莫今日便会动身。”
收拾行装这事轮不到尹萝,这话是变相让她安排人员。
尹萝不好计量,出门前的人员都是尹飞澜一手调度的,她倒是留意记下来了,只是拿不准,索性把问题抛回给萧玄舟,寻求经验:“你觉得,我该带多少人走呢?”
萧玄舟道:“荆昆路远,谢濯前来此处都抛下了侍从,自是越简便越好。”
尹萝飞快地盘算了压缩人员和所带行装的调度。
护卫可以减少。
药材和医师、暗卫一定要带。
她抿着唇,眉头微微拧起,素来灵动的眼眸凝在某处一动不动,瞧着像是呆住了。
萧玄舟心底微叹,道:“我和你同去。”
“唔?”
尹萝一愣,继而欣然应允,“好呀。”
萧玄舟应当是很常做这类事,安排调度游刃有余,得心应手地将人员规划几类,人数和一应职责调整迅速地做了改变,条条列出却井然有序。
尹萝近距离观察学习,压根插不上手。
守二倒是有点感慨:
家主和大少爷挑选的人果然不错。
谢濯过于自傲,高高在上,肯定不会为小姐的这点“小事”费心;半妖自身尚且难保,估摸着日后还需小姐处处周全。
唯有这位未来姑爷,诚然是能把小姐面面俱到地照顾好。
尹萝深谙有来有往之道,被帮助了就该回报,主动为萧玄舟端茶送水、跟着他跑前跑后——虽然他基本没喝两口,活动范围也只在客栈。
但她是个乐于学习技能的人,必不可能漏掉任何环节。
“你们先将药材分装好。”
萧玄舟吩咐下去,侧首看了眼尹萝,从刚才起她就时不时地看他,以为他没发觉,越来越明目张胆。
先前在屋内,她是不是……看着他吞咽了一下?
萧玄舟挥了下手,示意护卫们退下,便这么静静地回望,眼看着她眼神逐渐闪躲动摇,耳尖像受了惊动的猫蓦然动了动,两颊微红。
尹萝别开脸,又理直气壮地看回来,恶人先告状:“你干嘛盯着我看?”
色厉内荏。
萧玄舟想。
“你气息不稳,再跟着跑就要累着了。”
萧玄舟将那份没动过的水递给她,指腹试了试温度,还是温热的,“喝口水,歇一歇。”
尹萝接过水,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她闷闷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嫌弃我身弱?”
她并未抬头,如方才那样大胆地同他对视,只匆匆看他一眼,自以为隐蔽。
想躲藏,又忍不住观察。
这副模样与余晖中她的姿态重合。
萧玄舟嗓音平缓:“毋需你做什么,身弱些也无妨。”
这个回答真是天衣无缝。
尹萝却总觉得他应该说,“没有嫌弃”。
是她太苛刻了?
还是自信萧玄舟与她的关系足够到了更上一层楼的境界?
尹萝怀揣着试探的心理,迂回曲折地去碰一碰结婚话题:“就是不知道……会否有碍子息?”
萧玄舟眼眸微凝。
她居然和他谈孩子?
且不说她的身子是否承受的住,就算她真的有孕,孩子的父亲是谁还未可知。
流连美色,朝秦暮楚。
萧玄舟不大想得通,她这样的身子,还学着别人去养面首。
嫌命太长么?
萧玄舟并不在意尹萝心里装着谁,也不是很关心她是否养了男宠。
但终究不该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肆无忌惮,一面又对他柔情蜜意。
习惯找庇佑依赖,也不晓得全心全意的道理。
得陇望蜀,必将一无所有。
“要紧的是你自己的身子。”
萧玄舟心念百转,面上不曾显露分毫,如水的嗓音温温然安抚人心,“等将养好了,你若还喜欢孩子,我同隐居避世的医圣有些交情,届时请他前去丰南照料,你也可安心些。”
尹萝:虽然我也不是真的想生孩子,就是拿来当试探借口的,但你怎么说的好像已经有所准备的样子啊?
……反正结完就通关。
有本事你自己生好了。
说起来,上回成亲已经拜了天地,严格来说确实不算完成了整个仪式。那判定到底是到合卺结发,还是最后的洞房?
尹萝对洞房没什么心理压力,反正是游戏,萧玄舟长得又俊俏,性格她也不讨厌。
思及此,她含笑道:
“郎君思虑周全。”
这是对夫婿的称呼。
萧玄舟默了一息,声音放轻了,似情人低语,又似隐约叹惋:“我自是要为你考虑的。”
一阵动静自后上方传来。
他们处在客栈的庭院中,回身便是客房二楼的外廊。
原是谢家侍从抵达,正分列两队,从房内请出宁芷墨。
就连这个“请”的流程,都是严谨而完善的,全然没有因宁芷墨最初的退婚而有分毫怠慢。
“李渠将她推卸干净了。”
萧玄舟低声道,“没有新的证据,谢家暂时不会为难她。”
谢郗的父母应当会恨宁芷墨,可站在整个谢家的角度,绝不会出手。
尹萝惊愕地看了看他。
萧玄舟进一步循循善诱道:“否则谢濯为什么会让宁芷墨和谢郗一同回谢家?”
“……啊。”
不是,道理我都懂。
我惊讶的是,你以为我在担心宁芷墨。
尹萝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是她小白兔的伪装太过成功,人畜无害的形象深入人心;还是萧玄舟把她看成了一个蠢蛋——这事都到这个地步了,和谢郗关系没那么好的谢惊尘一来就能看出破绽,当初和谢郗以恋人身份朝夕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宁芷墨,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漏洞。
只不过办事要讲证据,推论只能适用于小范围,无法取信于大家。谢家肯定是要继续调查的。
她不表达出来只是觉得在场大家默契一致,明显都心照不宣,没必要说。
不是真的想不到啊喂!
如果说尹萝现在还有疑问,那就是宁芷墨心底的真正想法了。
“尹二小姐。”
随着谢家侍从前行下楼的宁芷墨忽然停下脚步,对尹萝这方行了一礼,“承蒙小姐善心相助,今将离去,可否一叙?”
尹萝不无意外:“自然可以。”
萧玄舟目露审视,想让尹萝不要去。
可她应得太快。
尹萝带了守二在场,门口还有谢家的侍从守卫。
宁芷墨说了几句寒暄感谢的话,终是抵达了正题:“谢家当初嫌小姐身弱,退亲毁约,小姐因此沦为世人笑柄,对谢濯就不怨恨么?”
“不会。”
尹萝没想到她会绕到这儿来,原本期待听个大瓜的心情陡然失落,“一桩口头玩笑,谁会当真。”
“真是口头玩笑,小姐的声誉也不会受影响了。流落多年、有失教养、不堪为大家主母……小姐的婚事因此受到阻碍,我远在北洲都曾听闻。”
守二脸色沉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虞。
宁芷墨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继续道:
“其实小姐本不该遭受这些的,只是那谢大公子自负天资,曾放言未来妻子当精通乐理、于修道一闻千悟,可携手共天涯。谢家知其心愿,这才在小姐归家后,迅速撇清了关系。”
守二忍无可忍,顾不得什么礼仪,攥着拳头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感谢我家小姐,这就是你的感谢吗?”
反反复复戳人伤疤,当谁听不出来不怀好意!
尹萝听完还没太大感觉,她实在代入不了这个讲述中“被抛弃”的角色,但看守二都为自己出头了,当即认为这场子十分有必要找一找。
“宁小姐这么关怀别人的事,难怪会忽略了自己的枕边人。”
尹萝不急不躁地反击,看宁芷墨脸色霎时变得难看,笑眯眯地道,“只是不知道,今后宁小姐究竟该如何称呼那个人呢?是谢郗,还是李渠?”
“……”
“我与宁小姐缘尽于此。”
尹萝抚着袖口站起身,略一颔首,“山高路远,不送了。”
宁芷墨一味出神,没有反应。
院中。
萧玄舟吩咐下去的事以最快速度完成妥当,尹萝第一次发现尹家护卫们的效率这么高。
“事已俱全。”
萧玄舟道,“只剩姬公子那里,我命留下的护卫好生照看,还当亲自走一趟。”
猝不及防的尹萝:“……”
我们从风花雪月谈到人生道理,合着你还没忘了姬令羽这茬啊!
-
宁芷墨的待遇比李渠好上太多,有独立的马车。
她踏上前室,回首看向队伍最前方的谢濯,对身旁最近的侍从道:“我有重要事情与你家大公子说,烦请通传一声。”
谢家家风严苛,哪怕心底对她有意见,表面上的礼数永远都会做全。
侍从低头应诺。
不一会儿,谢惊尘冷着脸靠近。
“宁小姐何事?”
宁芷墨就这么端详了谢惊尘一会儿。
光是看着,就险些要被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冻伤。
谢郗……不,李渠告诉她,谢濯不动心则已,一朝心之所向,却是他人未来的妻子。
神资仙骨,云间公子,不过如此。
她失去了一切。
煎熬到此,曙光近在眼前,都被谢濯毁了。
她也不想让谢濯好过。
“谢大公子。”
宁芷墨赶在他不耐离去前开了口,“你可曾记得,自己少时说过,伴侣自当琴瑟和鸣、共游四方。”
谢惊尘眉心微折,语声凛冽:“宁小姐若无正事,谢某告辞。”
“谢大公子记起了自己亲口所言,还要认为尹萝被退亲之事,与你毫无关系吗?”
宁芷墨在背后急急地道。
果然。
谢惊尘身形顿止。
他眼中酷寒之色令宁芷墨不自觉地发抖。
“谢郗……曾说,谢家家主本不意直接退亲,正是想起了你少年的这番话,为着顺遂你心愿,才断然绝了这桩婚事。”
宁芷墨听见自己的嗓音哆嗦,强撑着说出了最后那一句最毒的利箭,“若非如此,这桩亲事或有转圜,尹萝当是你的未婚妻子。”
谢惊尘从身形到气息,完全地凝滞静止,神情却冷厉得骇人。
宁芷墨在极度的惧怕下,仍然感到了一丝快意。
看吧。
这本该是你所得,也由你的无心之失,错失了一切。
谢濯,午夜梦回,你难道不会怨憎自己?难道不会去想,那本该是你的妻子。
不染尘埃的谢大公子,一朝压制不住情潮,届时世人皆知,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谢濯,竟会觊觎他人之妻。
一旦谢濯伸手去抢了,便是由云端坠落泥沼。
可他这样冰冷如霜的人,今朝肯为心上人遮掩丑事,又怎知他明朝不会更加妥协堕落,甘为有夫之妇见不得光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