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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沈兰宜的情绪顷刻即散,在长随打起毡帘引男人进来之前,她已然冷静了下来。

    不对,方才她并没有说什么大不韪的话,不过玩笑说句要开镖局,谭清让就算不喜,不喜的也是她们嬉笑没规矩,而不是蠢到把玩笑话都当真。

    那便是外头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仿佛没听到方才那句话一样,自如地迎了上去,赶在宁禄之前,替谭清让摘了粘雪的斗篷。

    他的声音低沉,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厉色,神情淡淡的,眼神只短暂地在自己的发妻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便若有似无地、扫向了一旁的吴语秾。

    吴语秾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对夫妻的秉性与相性如何,只低着头装透明人,没察觉这异样的眼神。

    沈兰宜倒是看得清楚,她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不显,只道:“任书已下,三郎今日怎有空这个时候回来?”

    谭清让坐定,端起瓷杯浅酌了一口。

    茶气氤氲阻隔视线,他终于舍得不再用眼珠子戳着对面了。

    “方才和父亲聊了些事,又再去看了一眼母亲。最近她病势不好,宜娘,你多照应着。”

    沈兰宜“嗳”了一声,都要以为方才没进门前那一句奚落是她听错语气了,忽而又听得谭清让道:“近日你的铺子,算是开张了?”

    不仅开张了,生意还不错,估计这个月就能有进项。

    前世,沈兰宜大大小小的产业操持过不少,两间芝麻大点的铺子,地段又不差,怎么都能给她张罗起来。

    沈兰宜点点头,恍然间,终于明白谭清让是在嫌弃什么了。

    挣钱归挣钱,但这两笔生意,怎么看都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

    一个卖粗糙的大碗茶、一个卖着汤饼,也就是面条。

    京中女眷开个胭脂铺首饰店的多,乐意经营这些的估计就她一个。

    同他解释什么铺子地段、能不能挣钱?那更不合时宜了,只怕说了他更觉着铜臭味浓,要来干涉。

    沈兰宜脑子从未转得如此快过,她灵光一闪,放缓了语气,做出一点雀跃又赧然的模样,道:“三郎知道了?先前你事忙,我开心都不知该与谁说。”

    嘶……珊瑚缩在沈兰宜背后,想笑又不敢。

    夫人,你哪里不知道了,她和珍珠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噢?”谭清让似笑非笑地睨了沈兰宜一眼,问道:“开心什么?可是赚了不少银两?”

    沈兰宜唇角依旧勾着,她道:“钱不钱的有什么好在乎,难道三郎还会少了我的吃穿不成?我只是因为自己有用而高兴。”

    “以前在韶州的时候,饮食不合口味,灶上的人又不得用。我日日在灶间忙活,可想到三郎能吃上我做的吃食,心里却开心极了。”

    “现在回京了,府上供着的厨子都好几个,三郎你又忙得脚不沾地,我都许多日没有下厨了。不找些女人家的事做,总觉着自己没用……”

    说白了就是打感情牌。

    沈兰宜大抵能猜到,估计是今早许氏和他说嘴了什么汤饼铺的事情,嫌她做的生意不够体面。

    她不能顺着他们的思路去反驳,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焦点,把赚钱的生意模糊成女人家的闲事。

    谭清让微微扬眉,他搁下茶杯,道:“何时说过你无用?”

    你现在尚且没有,可以后等你再升官发财,就会觉得囿于家事、对政局毫无见地的妻子无用了。

    沈兰宜腹诽心也谤,张口却只道:“三郎……”

    说完,她抿着嘴,努力压下心里那股恶心劲。

    来之前,谭清让确实从许氏那听了些话来。

    许氏说,“如今的沈氏心越发大了,别怪母亲多嘴,还是需要些手段拿捏她的。”

    不过,他到底不屑于用拿捏妻子嫁妆这种手段。最后,谭清让话音浅淡,一锤定音:“两家也够忙了,就这样罢。”

    他可以容忍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但是,到此为止。

    明明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沈兰宜心底却还是发寒。

    谭清让敲打的意味太明显了。

    不,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绝不会“到此为止”,以后总会有别的法子。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神态自如地道:“三郎体恤,我也会珍重自身的。还是家中的事更要紧。”

    谭清让道:“如今多添了人,你是该多费心。该去点卯了,我先走一步罢。”

    沈兰宜站起,目光似有不舍:“那三郎今晚可回来用饭?天气寒凉,厨房进了羊肉,不若我亲手下厨,做一碗羊汤面?”

    谭清让未置可否。

    无论沈兰宜在说什么,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吴语秾的脸上。

    这种毛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以至于一直低垂眼帘的吴语秾本人都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有何处不妥,而谭清让这时却转了脸,看向了沈兰宜。

    他的目光幽深莫明:“多照看些她。”

    吴语秾心里咯噔一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她生怕因此得罪了正房娘子,可一抬起眼,却见沈兰宜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沈兰宜平静地应下,回道:“三郎放心。”

    目送谭清让离去后,吴语秾幽幽叹道:“很多话,只要是个女人就能听出来是假话。”

    沈兰宜笑笑,道:“只是他们听不出来,也不需要听出来。”

    反正需要委身人下、曲意讨好的不是他们。

    “你既听出了不是真话,怎么没见同他说一句呢?”沈兰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吩咐珊瑚给吴语秾把冷茶换掉。

    这就是还要聊两句的意思了,吴语秾会意。她倒没有任何隐瞒之意,直率地道:“少夫人,我不是傻子。我没有那么多的打算,只是想过得好些。其他的东西,不该想也不会想。”

    沈兰宜但笑不语,而吴语秾却像是还有话要说。

    她抬起做惯了针线活、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眼尾,而后发问道:“有一件事,还请夫人解惑。”

    沈兰宜对上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缓慢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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