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泠再没耽误,领着那位武将往西侧小道跑去。
她当然知道此刻的皇城有多危险,到处都是箭雨刀兵,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为自己,谋一桩从龙之功。
来到荷塘,云泠和身边的武将说了句,“大人,跟着我。”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往荷塘跳。
熊英没想到殿下身边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宫女竟然如此利落地往水里跳,仅一个念头过去就跟着往下跳。
这个荷塘是前朝修建的,云泠得知师父被溺死在这里,却不相信他是真的醉酒落水而亡,曾经悄悄潜下水里,试图找寻证据,然后便发现了这条水道,原来竟是和宫墙外的一处水榭相连。如此,就可以不用绕过长长的宫墙耽搁时间。
很快游到水榭,顾不上喘气,云泠拼命地往外跑,终于,遇到了刚带兵杀进来的陈湛。
熊英立刻拿着玉佩上前,和陈湛说明来意。
陈湛一瞬间就明白了谢珏的用意,调整队形往承光门去。
离开之前,看了眼坐在地上已经精疲力尽的云泠一眼。
熊英与陈湛汇合,自然是不会回去的。临走之前他犹豫了下,还是对云泠道,“云姑娘,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我也顾不了你,只有姑娘自己保护好自己。”
云泠:“我明白,大人去吧不必管我。”
她知现在本就是极为关键的时刻,怎么可能会分出兵来保护她一个宫婢。
等陈湛大军离开后,云泠恢复了些体力便重新往水榭走。
一路上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兵烧杀抢掠,见人就杀,凌辱宫女,无所不用其极。太监宫女死了一地,她不能呆在这里。
——
几番交战,最终七皇子落败被擒,谢旭已经逼到乾清宫外。
仰天大笑一番,正要带人冲进去,左右两边忽然又围上来一群精兵,弓箭手全部准备就绪,将谢旭重重围住。
看见从弓箭手身后走来的谢珏,谢旭目眦具裂,“是你?你不是快死了吗?”
“三哥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关心我?”谢珏拿过一把弓,搭箭拉开,下一刻,冰冷的箭穿过沉重的大雨飞一般地射去,直中谢旭身边得力武将的眉心。
瞬间刀光剑影,两方人马厮杀在一起。
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倒下,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谢旭本就经过与谢康的一战,战力损失了一大半,此时被谢珏围困,没过多久便不敌。
冰冷的剑锋架在他脖子上,宣告了这场宫变最后真正的赢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旭双腿跪地被羁押,不甘心地说,“棋差一招,是我败了。”
谢珏没有时间浪费在一个败者身上,风雨飘摇,夜色掩映里,只看见他冷漠的侧脸。他踩着一路的鲜血,提着刀一步一步,踏上乾清宫的台阶。
朱红色的宫门大开。
靖宁帝高兴地迎上来,没看一眼身后落败的两个儿子,“好,珏儿帮父皇镇压了你皇兄的谋反,父皇一定好好的奖赏你!”
“英王,封你英王如何?再赐你黄金万两!”
谢珏进来后没有在皇帝面前跪下,甚至手中还握着刀剑。
“不如何。”他缓缓道。
靖宁帝停顿,
“那你要什么封赏?”
谢珏手中的剑还流着血,“父皇年事已高,刻薄寡恩,是该立下储君了。”
“放肆!”
靖宁帝瞪大了眼睛,“你想让朕立你为太子?”
“不是想,”谢珏风轻云淡,毫不掩饰,“是逼。”
“你想造反?”靖宁帝大怒,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来救驾,“朕赦你无罪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以为你和那两个逆子不同,没想到和他们一样狼子野心。”
“竖子,当真以为朕只能任你宰割?”
还想拖延一些时间,就看到陈国公世子陈湛提着副都御史冯将的项上人头走了进来,“皇上好算计,原来还藏了后手,可惜没有人来救您了,您的副都御史已经被臣杀了。”
承光门外的火光便是靖宁帝设下的,打的就是捕杀最后的黄雀的主意。
这个老东西疑心病重,又阴险狡诈,岂会完全轻易于人,万事都留有后手。
要不是被谢珏识破,恐怕今日还得再多费一些时间。
靖宁帝此刻是终于慌了,身子瞬间发软,转头慌张对着几个大臣呼喊,“高爱卿,国师,救救朕……这逆子竟然逼宫!”
话音落下,却只见兵部尚书高严,国师,以及宫内的一干人等笔直站着,竟均无回应。
“你们,你们原来都是他的人——”靖宁帝不敢置信,接着从口中喷涌出大口鲜血,整个人扑倒在地,竟然手脚都开始僵直,无法动弹。
谢珏缓缓蹲下.身,凑到靖宁帝耳边,肆无忌惮的大逆不道低声说,“谢敬,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靖宁帝喷张的瞳孔显露着痛苦和惊恐。
“为君无能,为夫不仁,为父不慈。”谢珏的声音只够靖宁帝一个人听到,满殿上下候着无人出声,“靠我母后和陈氏上位却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不仁不义的自私虚伪小人还想要后世称赞,流芳千古,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站起身,随手把靖宁帝甩在地上,“你只配在这皇宫里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长久地活下去。方能泄我心头大恨,平我母半生苦妄。”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今也不过是一滩烂泥。
高严适时上前,高称:“三皇子七皇子接连造反,陛下怒急攻心,不省人事,昏迷之前留下口谕,立六皇子谢珏为储君,进东宫,代理朝纲。”
而殿内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会有清醒的一天了。
剩下的一群太监宫女,也皆再无开口之日。
一整夜的厮杀之后,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
天光乍现。
——
谢珏脸上还有未干的鲜红血迹,从里面走出来,脸上面无表情,嗜血到麻木。
熊英扫除了七皇子剩余的党羽前来复命,谢珏也没什么反应,冷冷地应了一声。
目光所及之处,尸山血海一片,亦有各种宫女太监的尸体混杂在其中。屠杀的一夜,人命已如尘土,一个不小心便死在各种刀箭之下。
一个挣脱了控制的副将走投无路之下奋力向前跑,企图逃跑,谢珏接过手下递来的弓箭,眼也不眨对着人影越来越小的方向瞄准,下一刻箭矢飞速离去,正中心脏,人轰然倒下。
熊英上前接过他的弓箭,正要退回去,忽然听到没什么温度的一声询问,“她呢?”
熊英一顿,没反应过来殿下忽如其来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直到看到旁边围拢在一处的宫女太监之时才反应过来,“回殿下,云泠姑娘带末将和陈世子碰头之后便离开了,她去了哪里……”声音渐渐隐下来,熊英犹豫了一阵,突然跪下,“属下也不知。只是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云泠姑娘的消息,怕不是已经……”
昨夜情况如此紧急,大事为重,况且殿下也没有吩咐要派人保护云泠姑娘,他自然也没管。但是刀枪不长眼,昨夜到处都在杀人,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能逃到哪里去。
谢珏回过头,平静无波地问,“你是说她死了?”
熊英:“属下也是猜测。”
周围透着安静。
风里都是血腥味。
谢珏下颌薄冷,眉骨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嗯。”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