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第二天，扶光来找医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那间看起来像祭坛一样的地下室，到底是什么地方。
“……嗯，严格来说，其实也差不多吧？”
医生耸耸肩，语气平淡。
“你可以理解成长老会成员的‘墓地’。毕竟死在外面的家伙也挺多的，不方便收捡尸体，也没地方摆那么多碑，后来索性就拿蜡烛代替了。”
一根蜡烛，代表一个已经逝去的同伴。
“要是哪天我死了，应该也是在那里供根蜡烛吧。到时候，扶光记得帮我挑根漂亮的蜡——”
医生半开玩笑的戏言还没说完，就被扶光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哇。好凶。”她笑笑，伸手去揉扶光的脑袋，换了种说法。
“所以，为了我们俩都能长命百岁，扶光你接下来要做好心理准备，吃点苦头了哦？”
医生当然不会认为，凭现在的扶光就能执行那个计划。
她们现在选择的这条路，不过只是一个粗糙的构想，还需要更多的调查、细化、打磨，才有可能真正获得长老会的认可。
扶光同样需要成长。
如今有了长老的默许，医生也可以向扶光共享更多权限，让她更深入地接触流星街的资料。
长老会一共有十三名长老，对应流星街划分的十三个区域，共同管理这片被世界抛弃的大地。
日月长老既是负责她们这个区的话事人，也是十三名长老中最年长、威望最重的那个。
“那个老爷爷，名字就叫‘日月’吗？”扶光好奇。
医生却摇了摇头。
“现在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吧？知道的人，基本都已经变成蜡烛了……我们这么称呼他，是因为他的能力。”
她冲扶光竖起双手的手背，试图唤起扶光的记忆。
“昨天你有看到他手上的图案吧？一只手一个，带有正负极符号的太阳和月亮。那个不是刺青，是他的念能力‘成对的破坏者’的外显媒介。”
“用左手印上太阳的刻印，用右手印上月亮的刻印，当彼此的刻印相触就会爆.炸。爆.炸效果堪比C4炸.药，我记得上一次，是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直径差不多五米的大坑。”
借着这个话题，医生顺势引入了关于念的介绍。
怀璧其罪，像布卢那样觊觎绯红眼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她不能期待扶光每一次都可以幸运逃过，只希望让扶光尽快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医生自己是在一次生死存亡之际开的念，但她不可能给扶光强行开.精.孔速成。
投机取巧的捷径只通往两扇门：活着开念，或者死。
她不敢拿扶光的命下赌注。
好在当初，正在外面流浪的医生，为了尽快掌握这项秘密的力量，靠美貌和本事，给自己找了个据说是心源流弟子的男朋友。
或者说，学念工具人。
虽然她跳过了开念的步骤，是直接从四大行的基础技开始修行的，但毕竟朝夕相处了大半年，耳濡目染之下，总能从前男友日常的碎碎念里，挖掘出一点有用的只言片语。
再配合四大行的要点，医生就自己琢磨着，开始带扶光入门。
无人帮忙指点的摸索过程，不算太顺利，两个人都走得磕磕绊绊的，受了不少罪。
可在挤出来的闲暇里，累得瘫软在地的扶光，反倒对医生过去的故事更感兴趣。
之前倒是没发现，小家伙还挺爱听八卦的，医生好气又好笑，可思来想去，却也掏不出什么有趣的经历。
“不过就是努力活下来而已。然后，等在外面转累了，觉得没意思了，就再跑回来吧。”
她的叙述干巴巴的，不似往日喜欢添油加醋的夸张口吻。
扶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那医生没有考虑过，留在外面生活吗？就算是黑.户，医生应该也有能力找到合适的工作吧？”
就像她不理解，原著的幻影旅团明明有了强大的力量，见过更好的生活，库洛洛·鲁西鲁还那么爱看书，按理说，他们是可以拥有更多可能性的。
……为什么，却还是选择成为强盗呢？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得多。
医生一只手撑着脸，散漫地笑笑：“或许是因为孤独吧。”
流星街人在外面的世界，是天生的异类。
哪怕旁人并没有发现，可混在人群中行动的时候，也会强烈感觉到自己和这个社会、和这些人的格格不入。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流星街人和“人类”划分开两界。
所以流星街人，最终都会回到流星街。
——但扶光不一样。
看不惯扶光这幅蔫嗒嗒的样子，医生想了想，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又笑眯眯地讲了另一个故事。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在外面找到真正吸引自己的东西？最后选择留在外面的流星街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隐去了基裘和揍敌客的名字，医生又恢复了她添油加醋的夸张风格，狠狠八卦前辈的恋爱史，以及是如何跟外人走进婚姻坟墓的。
的确是字面意义上的“婚姻坟墓”。
因为婚前契约的内容，有一条，就是要基裘与过去割席，今后只以“基裘·揍敌客”的身份存在，将家族视为新生的唯一核心。
扶光不由咋舌：“听起来好变.态啊！控.制.欲也太强了吧！这什么封建老古董？难不成家里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于是医生算了算揍敌客的身家。
光是明面上的官方统计，就已经能让揍敌客的名字，常驻在巴托奇亚共和国纳税榜头一名了。
这里面还不包括灰色地带的那些隐性收入。
说是揍敌客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好像还真没什么问题。
……而且。
“可能前辈她就吃这一套吧。”
两只手捧着脸，像是勾起了少女怀春的回忆，医生笑眯眯地补充。
“毕竟她找的那个男人的确很强！而且很帅！是那种完美DOM的魅力！可惜对我来说有点老了，不然真想试试看。”
扶光面无表情地凝视她：“不，你不想。”
医生也的确不想被基裘前辈砍掉脑袋。
于是，她把话题转回扶光身上。
“原来如此。扶光不喜欢被占有和掌控的感觉啊……那比起库洛洛，我会更推荐你考虑收养侠客。要擦亮眼睛，不可以被装乖的小鬼骗哦？”
相比之下，那只小狐狸应该是脾气最好，最容易心软的了。
虽然是对扶光的限定。
想起侠客那天擅闯自己办公室的事，医生又开始反思，觉得不该大发慈悲给对方说好话了。
结果扶光的回答更大胆。
——她一个都不想要。
说起这个，扶光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关于收养的事，库洛洛一直没有再提，似乎是想等她自己做好决定，倒是养母旁敲侧击了好几次。
听说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传出了扶光跟库洛洛闹掰的消息，好像就有其他人趁机提出，想要收养库洛洛的缘故。
结果扶光最近忙着跟医生训练念的修行，也或许是她有意无意的搁置，再没关注过后面的发展。
但从养母的表现来看，收养的事估计是没成。
“如果非要现在就选的话，我倒是更想收养萨拉萨一点。还是说，干脆放弃收养这件事会更好一点？”
至少萨拉萨是唯一一个，她能确认，不在原著幻影旅团之列的人。而且她也很喜欢那个孩子的活泼可爱。
扶光茫然地向医生寻求建议。
而医生听完，第一反应，却是真情实感地“哇哦”了一声——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扶光：？
可不等医生组织好措辞，通讯器先响了起来。
她低头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收敛，显露出些许冷硬。
刚好说曹操曹操就到，医生注意到扒在围栏后的萨拉萨，索性今天便提前放扶光走人，让她去和想要收养的目标联络联络感情。
“啊！差点忘了！”
走到一半，医生一个急刹车，又三两步冲过来，拍了拍扶光的肩，俯身与她耳语，给出自己的建议。
“没人规定必须收养一个小孩吧？喜欢的话，全都要也无妨。讨厌的话，就统统一脚踹开。”
“扶光，不要忘记……在这段关系里，你才是那个制定规则的DOM。”
“这是你（强者）的特权。”
医生冲扶光抛了个媚.眼，并在扶光反应过来之前，招手示意萨拉萨过来绊住她，就迅速溜之大吉。
………………
…………
……
一直走到无人的僻静处，医生才接通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伊尔迷·揍敌客。你的委托已经基本完成。按照你的要求，现在进行最后确认的环节。”
稚嫩而清丽的嗓音从通讯器那端传来。
8岁的伊尔迷站在血泊中，简明扼要地交代完前情后，便把通讯器递给跪在脚边的男人。
正是布卢身边的那个易容者。
跟随布卢前往流星街的几个手下，除了他，现在都整整齐齐地倒在不远处，失去心跳与呼吸。
为了争取那一丝生机，他对医生有问必答，交代了他们离开流星街后的全部动向。
布卢还没能回到家族的领地，就直接死在了货运飞艇上。
效忠的老大突然暴毙，他们原本是打算用绯红眼的线索做投诚，替自己寻找下一个能够攀附的头目。
越是珍贵的线索，越是价值高昂。
所以在寻找合适的目标期间，他们都守口如瓶，伺机卖出一个最高的价格。
直到黑色的死神悄然而至。
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医生懒得再听男人鬼哭狼嚎，跟伊尔迷确认了这笔买卖的支付清单后，便挂断电话。
于是伊尔迷亮出揍敌客祖传的爪子，看向最后仅剩的目标。
易容者恐惧到极点，几乎失去了思考和逃跑的能力，只能本能地尖叫，强调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结果伊尔迷真的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他歪了歪脑袋，认真地问。
在伊尔迷的允许下，易容者连滚带爬地拿来了随身行李，极力向对方展示自己精妙的易容本事。
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伊尔迷好奇地收起爪子，改用指尖去揉捏那张假脸，最后一板一眼地进行评价。
“嗯，的确是不错的易容。拿去潜入目标身边的话，应该会方便很多。”
眼中点燃了希望，易容者脸上逐渐流露出狂喜，以为自己抓住了活下去的机会。
却在他颤抖着嘴唇，想要向死神效忠投诚的那个瞬间。
伊尔迷割断了目标的喉咙。
“——不过，太慢了，效率不行。看来没办法直接应用到工作里啊。”
闪避的计算出现失误，让血液飞溅到了脸颊上，伊尔迷皱着眉，有点苦恼地擦去红痕，决定回家要再增加训练计划。
他正准备离开，却注意到男人胸口露出的一截白。
是一张偷拍角度的照片。
检查目标身上是否存在可疑物品，也是任务流程的一环，伊尔迷俯身捡起照片。
阳光似的金色长发，少女的五官是毋庸置疑的秀美，但最先掠夺所有观众注意力的，一定是那对陷入赤色情绪的眼睛。
比拍卖会上展示的任何一款昂贵红宝石，都更璀璨耀夺目。
原来绯红眼就是这样的东西……怪不得会被那些狂.热的人.体.收.藏.家，称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
伊尔迷点点头，开始认可这一套审美标准。
并决定回头有空的时候，可以顺路去家里的收藏室看看，其他六个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而收尾的最后一步是清扫现场。
在汽油的助长下，火舌迅速吞噬了横倒一地的Mafia，随后蔓上天花板，贪婪地舔.舐一切可及之物。
伊尔迷漫不经心地将照片扔进火海中。
照片翻转间，他看清了照片背面标注的那两个字，于是也下意识跟着念了出来。
“……扶光。”
真是个发音古怪的名字，伊尔迷想，倒像是爷爷桀诺会喜欢的风格，毕竟他还是个会在衣服上挂“一日一杀”标幅的老古董。
几乎是下一秒，火焰便迫不及待地吞下了这个名字。
一切重新归于灰烬。
成为冷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