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虽不是案子核心,但也算半个通缉犯。
这少年这次不蒙面了,改成戴兔子面具,平添几分滑稽可爱,凑到伞下躲雨时,姜青姝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花草香。
由于味道太浓,姜青姝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张瑜愣了一下,随后疑惑道:“你着凉了吗?那更要小心了,我来帮你打伞吧。”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抢过伞柄,一边主动帮她撑着伞,一边为她挡了挡身后的寒风。
伞面朝她那边倾斜,倒是颇为照顾姑娘家。
姜青姝一阵无语,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嘀咕道:&34;才不是着凉,是你身上的花香太刺鼻了。&34;说完,她又没忍住,再次打了个喷嚏。
“阿嚏!”
少年无辜地眨眨眼睛,还真的低头认真地闻了闻自己,&34;好像真的有。”他咧嘴笑了起来,“哈哈哈,那可能是因为我钻花草丛时不小心沾染上的吧,没事,一会儿就散了。&34;
没事钻草丛?
……他是小狗吗?
她偏头瞧了一眼这活力四射的少年,他大半个身子都淋湿了,发梢也滴着水,衬得那双乌黑剔透的眼珠子也湿漉漉的。
却很利落地甩了甩身上的水珠,一副“年轻人怕什么淋雨”的随意态度。
真不愧是强壮属性。
姜青姝揉揉发痒的鼻尖,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张瑜:“当然是等七娘啊。”
她挑眉,&34;你知道我今日会路过这里?&34;
&34;不知道。”他姿态懒洋洋,却又很是胸有成竹地说:“反正京城就这么大,你又跑不了,我每天都出来溜达,总能看见你的。&34;
这小子倒是心大。
姜青姝想起他前段时日大闹大理寺,成了半个通缉犯,还敢这样招摇过市,可真是嚣张得很。朕的皇都怎么能有这种法外狂徒?
而且大街上戴着个兔子面具,比蒙面看起来还奇怪吧?这路过的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很是古怪,他自己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姜青姝突然伸手戳了戳他脸上的兔子面具,戳得面具歪了一点儿,差点露出那张脸来,他偏头躲开
,笑着说:“别闹,小心被别人看见。”
姜青姝偏要戳。
戳着戳着,少年的耳根红了一丝,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悄悄取下面具,露出半张漂亮俊秀的脸,无奈道:“你要是也喜欢面具,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姜青姝:“嗯?”
他的逻辑怎么是这样的?姜青姝还没说什么,就被他抓着手握住扇柄,呆呆地看着他一溜烟地蹿没了影。
片刻后,他又从天而降,手里又拿着好几个漂亮的面具。
&34;喏,喜欢吗?&34;
姜青姝好奇地看了一眼,试着挑选了个可爱的小狼面具,很是迟疑地罩在自己的脸上,她是小狼,他是小兔子,两个人奇怪的人站在大街上,更加引人注目了。
她戴了没一会儿,就因为行人的目光,耳根红红地摘了下来。太奇怪了。好幼稚,她幼儿园的时候才这么玩。
张瑜却还没看够,十分兴奋地说:“别摘啊,你怕别人看的话,我们就去没人的地方。”说着他说了句“冒犯”,一手揽过她的腰,带着她一跃而起。
耳边风声呼呼一响。
帷帽险些被吹掉,冰冷的雨滴拍打在脸上,冷风灌进衣袖里,眼前层层屋脊急遽变幻,眼花缭乱。
太快了。
她下意识攥紧张瑜的袖子。
最后,他带着她直接跳进了云水楼的五楼厢房。
看了一眼身边少女镇定的神色,他还颇为欣赏地说:“你看起来胆量不错,方才都没有尖叫,我
带别人第一次用轻功的时候,那些人都吓得哇哇大叫。&34;
姜青姝:&34;……&34;不是不怕,是被吓麻了。
她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浑身僵硬,作为帝王养成的习惯,让她即使怕也忍着,不会太失态。
少女的脸色平白有些难看,瞪了张瑜一眼。忍不住说:&34;……你平时对别的女子也这样吗?&34;
那你真的注孤生。
张瑜却摇头,“女人的话,我只带你飞过。&34;他还特意摆出一副得意邀功的样子,好像在说&34;怎么样,我对你好吧!&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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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姝很想建议他没事带他的兄长飞一飞。看张瑾不把他揍扁。
果然这人上蹿下跳惯了,自己不觉得什么,居然还以为姑娘家也会喜欢这种刺激的玩法。姜青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揭开帷帽,放在一边,那双上挑的眼睛不高兴地瞅着他。
张瑜却很喜欢看她这副气呼呼的样子,不过嘛,小娘子毕竟是被他惹生气了,他想了想,推门走出厢房,不知道又去干什么。
很快,他一手拎着热水壶、一手拎着方巾回来,把方巾递给她:“擦擦水,别着凉。”她犹豫一下,拿过方巾。&34;好吧。&34;她勉为其难。
民间客栈的方巾自是材质粗糙,比不上御前价值连城的锦缎,她撩开乌发,轻轻擦着颈边的雨水,雪亮的肌肤微微泛光。
擦完雨水,他又殷勤地递上来一杯热茶。她接过,瞥他一眼,垂睫喝了一小口。
她坐姿端正优雅,动作从容不迫,连喝水都是小口慢饮,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还用袖子半掩着面容。
张瑜挑了挑眉,在她对面的桌边坐下,支着脸颊笑吟吟地瞅着她。
他看得津津有味,活像是观察着一只正在打理羽毛的漂亮雀鸟,心里还在疑惑地想:原来京城里世家大族的小娘子,都是这副仪态吗?
动作虽慢,却很养眼。
就像……一只娇贵的猫。
等她喝水暖了暖身子,张瑜又递过帕子给她擦干嘴角的水渍,但她这一回不接了,而是从袖口兀自掏出一方小丝帕来,一边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瞅着他,一边自己擦。
不知为何,张瑜觉得她也在打量他。
片刻后,她出声问:&34;这几日,阿奚可有回家?你家中人知道大理寺的事吗?&34;
张瑜:“知道。”
“可有责怪你?”
张瑜歪头,笑,&34;七娘是在担心我吗?放心吧,虽然人人都说我阿兄很凶很不好惹,但是他对我是很好的,才不会计较那么点儿事。&34;
姜青姝刚在心里感慨,原来张瑾在朝堂上不假辞色,却对他弟弟这么宽容啊,就听到他紧接着说:“无非罚我扎马步十七个时辰而已。”
姜青姝:
???
十七个时辰?扎马步?
这叫对你好???
其实张瑾对他这位弟弟,的的确确极为宽容,张瑜之所以被罚了十七个时辰的扎马步,并不是完全是因为他大闹大理寺。
主要是他太皮。
时间回溯几日。
张府。
张瑾一连多日,面色阴沉地回到府中,随行侍从说,近日郎主如此,连带着中书、尚书二省都气压低迷,蔓延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恐怖的氛围。
底下官员都战战兢兢,唯恐触了霉头。
而张瑜那小子,迟迟没出现,管家知道那小子又故意躲着了,好几次他大半夜看见屋顶上有黑影飞过,都吓了一跳。
张府守备森严,暗中有高手埋伏,不会是刺客。
只有可能是小郎君。
管家向郎主提及,谁知在案前忙碌的男人头也不抬,嗓音平静道:“随他去。”
管家说:&34;小郎君定是想见郎主,又不敢直接来,才悄悄在暗处观察。&34;
“我知道。”张瑾执笔的手不停,冷淡道:“他这几日,一直在偷偷掀我瓦片。”
管家:&34;……&34;
还真是那小子干得出来的事。
暗中观察是吧。
也亏得郎主沉得下心,也不声张。“要逮吗?”管家忍不住问。
“不必。”
张瑾一顿,冷淡道:“把他掀瓦片的次数记下来。”
随后,管家暗中派人埋伏在府中几次,只想去找神出鬼没的小郎君。
跟逮贼似的。
那少年每偷偷掀一次瓦片,管家就在小本本上记一次,没日没夜地蹲守几日后,管家也是觉得稀罕得很,这小子怎么一天到晚精力这么旺盛?大半夜还不睡觉?
白天又往外跑。
整个人活像是放养在外的小野狗,一撒欢便没了影儿,也不知道对京城这么不熟悉,整日能在外溜达个什么。
回自己家还鬼鬼崇祟。
每次都是翻墙进来,整个宅子的院墙都被他翻了一遍,就硬是没见他走过大门,明明特别想见他兄长,却又怂得
蹲在屋顶。
江湖人士都喜欢这么鬼鬼祟崇的么?!
大概记录到了第十七次掀瓦片时,这小子自己也累了。
他悄悄拦住管家,挠着头问:“周管家,我阿兄到底生气了没有啊?我这几天悄悄观察,他好像都不笑。&34;
管家:&34;……郎主本来就不爱笑,他只是看见你才会笑一笑。&34;
张瑜:“啊?是吗?”
管家苦口婆心地说:“小祖宗,你可是误会郎主了,你可是郎主的亲弟弟,就算你做了杀人放火的勾当,他也不舍得生你的气。你想想,打从你回京,郎主有责怪你一句吗?&34;
张瑜摸着下巴,将信将疑,&34;真的?&34;
“真的!”管家竭力哄骗这小子,&34;郎主可疼你了,这几日都在担心你,昨日还跟我说,若是看见你,一定要转告你不用害怕,最好晚上和他一起用晚饭,你这么躲着郎主,多让他伤心啊!&34;
张瑜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管家见他神色松动,连忙鼓动:“你快去书房见见郎主吧,郎主看见你肯定高兴,定然不会怪罪你的。&34;
张瑜犹豫片刻,在管家的哄骗下进去了,没十句话的功夫,他就哭丧着一张脸出来。
管家一瞧,登时乐了。
一看他就是被罚了。
叫他皮。
少年瞪了管家一眼,表情很是受伤,仿佛在说“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骗我,我阿兄明明很凶”,闷声不吭地开始扎马步。
管家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儿乐子,转身进了书房侍奉,便见男人负手立在窗前,淡淡道:“日后添一条家规,他每掀一次瓦片、每翻一次墙,就扎一个时辰马步。&34;
管家恭敬道:“是。”
十七个时辰的马步,就算可以中场休息,一般人也受不了。
但张瑜根骨绝佳,说是武学奇才也不为过,十七个时辰的责罚勉勉强强把他累瘫,他却只歇息了半日,又跑出去没影儿了。
甚至为了不被府上下人发现,他还钻了花丛。
所以,他今日才一身花香凑到喜欢的小娘子跟前,惹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张府内,管家咂摸着,
总觉得不对劲。
他夜里为张相送刚沏好的浓茶,低声道:“这府外,恐怕是有什么人令小郎君惦记了,会不会就是鼓动小郎君击鼓闹事的人?&34;
蟾光寂静清冷,透过窗棂,徐徐落在案前,泛出一丝珊珊月影。
张瑾孤寂的轮廓被冷光浸透,犹如一尊玉砌的雕塑。
他回身,露出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睛。
“查。”
&34;若是如此,便直接杀。&34;
张府暗中培植的眼线遍布全京城,张瑜即便能飞天遁地,也依然会留下痕迹。
怕的不是张瑜交新朋友。
只是担心那少年心思纯净、从不干涉朝局,会因为兄长的身份,被卷入到这纷争的朝堂斗争来,从此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张瑾必须保护好他。
任何胆敢将他拉入局中之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与此同时,京城某坊内,申超家。
因女帝临别时暗中吩咐,裴朔事后没有回刑部,而是去拜访了这位因查案结识的友人,申超。
申超一直做他免费的刷脸工具人,乍然看见他造访,颇为受宠若惊地笑道:“裴大人怎么有空光顾寒舍了?哟,买新衣服了啊,真俊啊。&34;
裴朔直接说:“帮我一个忙。”
申超:&34;……&34;
果然,他高估他了。
这个人是无事不登门啊。
裴朔低声说:“我有个朋友,今日出来得匆忙,我担心会有危险。你帮我护送一程。”申超挑眉,抱臂靠着墙,“朋友?你还有别的朋友?”
裴朔平时尽管故作散漫,一遇正事却很认真:“别废话,事后我请你吃饭,你即刻动身。”
申超更为惊讶了,毕竟裴朔平时可是一毛不拔的,近日得了赏钱是一回事,能舍得花出来请客就又是一回事了。
他越发好奇那个能让裴朔请客的“朋友”是什么人了,能和裴朔做朋友,或许也是什么值得结交的能人异士,便一口答应:“没问题。”
随后他便立即去了。
申超没见过姜青姝,但按照描述和他平日积累的三教九流的关系,在京城找个
人简单得很。
彼时,姜青姝刚与张瑜分别。
上回来云水楼,她回去就醉了,还让君后担心,这一回她是怎么都不喝了,与张瑜独处片刻,就起身告别了。
&34;雨停了,我该回家了,阿奚也早点回家吧。&34;
她起身拿帷帽,给自己戴上,身后的薄纱和系带纠缠成了一团,张瑜伸手帮她整理。
少年的嗓音蔫蔫的:“天还没黑。”
她偏头瞧他一眼:“我是独自出来的,回去晚了,家人会担心的。”
张瑜:“也对。”他绕到她面前来,微微俯身,认真地望着她,“那七娘下次什么时候出来?我们约个时间好不好?&34;
姜青姝已经没有出宫的必要了,望着灯影下少年晶莹水润的眼睛,一时犹疑。张瑜认真地说:“我想带你回家,想带你见我阿兄,他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那可不见得。
张瑾会气死还差不多。
姜青姝和他只见了三面,第一面是偶然,第二面是她故意为之,第三面是他在等她,就算不查看属性,她也已经看出来,张瑜是喜欢她的。
张瑾啊张瑾,你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又如何?你视若珍宝的弟弟,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上了朕。
她偏头,拿起桌上的小狼面具,朝他笑了一下,“你喜欢参加宴会吗?”
&34;什么?&34;
她将小狼面具虚虚罩在自己脸上,笑着朝他一歪脑袋,“再过几日,是长宁公主的诞辰,京中贵女都会赴宴的,我也会去。&34;
&34;你要是这么想见我,我就勉为其难,给你这唯一的机会。&34;张瑜眼睛微亮。
&34;好。&34;
随后,她就转身下了楼。
云水楼外,申超隐隐觉得四周气氛不对,怀疑有埋伏,心生警惕,暗中摸到了自己的袖刀,却看到那个戴着帷帽的少女。
是她。
裴朔的“朋友”。
申超意味深长地笑了。
怪不得他很早就听说过,当初裴朔被长宁公主殿下看上,对方屡次对他示好,为他一人铺张设宴,甚至在知道他住不起客栈时,邀
请他去公主府小住,他都拒绝了。
会不会是因为有这个年轻美貌的小娘子呢?申超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申超,受朋友之托,来护送娘子一程。”
姜青姝偏头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原来他就是君后暗中安排的帮助裴朔查案之人,属性还不错。
她颔首道:“有劳申将军。”
申超惊讶极了,他今日穿的是常服,也不知这小娘子是怎么看出他的身份的。他没有多问,只向她拱了拱手,“请。”姜青姝转身离去。
而就在她身后。那些暗中蛰伏的眼线,在看到张小郎君接触的女子与金吾卫申超认识之后,汇报了周管家。
“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大理寺的事定与她有关。”周管家沉声吩咐道:“我去禀报郎主,你们盯紧了,她下次再靠近小郎君,若无法活捉,就直接杀了。&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