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龙王的府邸,并不是什么灿灿生辉的水晶宫,而是一座根据河底石洞改造成的石青色洞府。
阿萍在圣婴背上一路看去,发现地上散落着许多珍珠和墙体剥落在地的贝壳片,一地看着亮晶晶的。
想也是,一条龙居住的地方再怎么寒酸,也不可能空乱成阿萍眼前这样。
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府邸,八成是被圣婴闹过后变成现在这样的。
今天在阿萍的心中,圣婴这头小牛精的危险程度持续上升,直至超过了红线。
你可真凶啊,小牛。
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阿萍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她盯着圣婴的后脑勺想,这牛是自己牵回家的,都养得会认门了,不可能给丢出去。凶就凶点吧,大不了以后自己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毕业论文养。
想想自己前世在学校里对那头普通小牛如何地进行爱的供养,阿萍觉得今生的她也可以这么供养圣婴。
毕竟她可陪不了小牛精一辈子。
阿萍不知道凡人的生命经过换算后,能占据妖怪一生中的多少时光?但根据她阅读过的文学作品里,她估计着也就是个把月的时间。
这个期限,阿萍认为自己能接受,猜测着现在年纪尚小的小牛精也能忍受。
之前说过的,阿萍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以前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纯粹是被人用期待在身后推着走。
现在活在西游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世界,阿萍反倒自由了。
不用每天为了化龙的任务而煎熬,她可以作为一条小鱼自由自在的活着。
再建设一个不错的小池塘,她这条普通的小鱼,就可以在池塘里自由自在地摇尾巴,快活且平淡地度过一生。
等到她活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阿萍想那时自己再把她年轻时曾经和头了不起的小牛精做过朋友的事拿出去吹牛,这样的经历对于年老的她来说一定很有趣,也很有面子。
现在阿萍还没活到,可以拿自己和小牛精的故事吹牛的年纪。
受伤的她被圣婴轻轻放到一张软榻之上,她仰起头让他帮忙给自己受伤的脖颈上药。
耳边听着圣婴持续性地对死去鱼精蚌精的骂骂咧咧,阿萍没有阻止。因为但凡她还能说话,现在对死去俩妖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会是两个。
阿萍想到惨死在两妖手下的人,又回忆起以前牛魔王上门接圣婴时,盯着她看的那个充满食欲的眼神。她想着为了以后年迈的自己能吹大牛,就从嗓子恢复正常后,开始潜移默化地别让圣婴再吃人肉了。。。。。。
圣婴有那样垂涎她的父亲,阿萍不相信他没被喂过人肉。
力薄管不了天下所有的妖精鬼怪,眼前这个她愿意试试看把人类从他的食谱上划去。
脑中思绪万千,表面上阿萍依旧沉默着被圣婴亲自敷药喂汤。
精致的厢房中,铺设有云锦鲛纱的软榻里,凡人小女孩像是个外表精致的人偶,在被立在她身前的小牛妖反复摆弄。
小河龙王看着眼前妖人亲昵相处的画面,心里替这个名叫阿萍的小女孩可怜。
她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呢?
和非人之物交心需要付出什么,她真的明白吗?
仙与妖在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活得长久,却始终无法摆脱欲望枷锁的怪物。
前者会靠修行压抑,后者却凭借修行放纵。
与一个跟自己各方面都截然不同的种族相处,凡人短暂的一生承受不起妖怪漫长岁月的侵蚀。
小河龙王年纪很大,活了很久。久到他生命里度过的秋冬,像是河里的细沙一样数也数不清。
人与妖之间的故事,他见得很多,能获得善始善终结局的缘分,简直凤毛麟角。
小河龙王垂目,把身后侍女带来的新药奉给面前的小牛妖,又看着他拿上药把身边的凡人小女孩背起,向自己道谢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这里。
望着这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小河龙王忽而又觉得他们是幸运的。
在这个年纪相遇,等凡人小女孩长大时,牛妖还在幼生期,对感情懵懵懂懂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自然不可能让心中感情有质变的机会。
等牛妖长大反应过来时,凡人小女孩的坟茔,早已被岁月无情地湮灭多时。
两者在合适的年纪无法同步,小河龙王担心的惨剧,自然也就没有发生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松,哪怕获得年月再长,小河龙王也是不喜欢看悲剧发生的人。
这时,他身后站着的侍女提醒道:“主君,那小女孩身体里的避水珠还未取出,是不是让我?”
是的,凡人在水里不能呼吸。除非有水族把自己身体里结出的唯一一颗避水珠,打入凡人体内,凡人才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阿萍现在之所以能在水中不受影响的活动,就是因为她体内有死去鱼精的避水珠存在。
为什么鱼精会往她体内打入避水珠呢?
小河龙王和圣婴都没有去深究,毕竟不同的精怪有着各自捕猎的癖好。
小河龙王只想快些结束眼前的麻烦,看小牛妖这个煞星带人都走远了,哪还愿意为了颗在他眼中普普通通的珠子,再去把他喊回来。
小河龙王对着侍女摆手:“算了,一颗避水珠而已,就送给那小姑娘玩吧。”
河里,因为阿萍和圣婴的离开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岸上 回到家里的阿萍却遭了大罪。
在冬日里掉进河中受了一番惊吓,上岸后又没有及时换上干爽的衣物,一路湿漉漉滴着水的被小牛精背回家。
没等入夜,阿萍就体温飙升,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
阿萍年迈的母亲古兰垂着泪坐在床边,她就不知道了,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出趟门玩回来就生病了?
不敢去责备房间里站着的妖怪,也不会使用阿萍从山上采下来的草药,古兰只能着急地去让人去请族中的巫师过来给阿萍看病。
圣婴帮不上忙,只好坐在离床不远处的凳子上,看古兰操劳。
盯着床上烧晕过去的阿萍,他心里密密麻麻爬上了一层闷闷的情绪。
初次在他心中登场的情绪名为愧疚,只是现在的圣婴初次面对它,还不识得愧疚。
圣婴只觉得眼前这许多人在阿萍的房间里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吵得他眼睛疼。
等到古兰请来为阿萍治病的巫师来了,圣婴才知道刚才他是烦早了,这回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吱哇乱叫的怪人,闹得这里是真正的乌烟瘴气!
圣婴眼看着那人先是烧龟甲,又是摇晃着穿有铃铛彩带的骨板,边唱边跳地给阿萍驱邪,最后竟然还想用烧红的木棍去烫阿萍的脑门?
疯了吧?!
他眼疾手快地掐住木棍烧红的那端,看向阿萍的母亲,却发现她反而在因为自己的阻止而焦急?!
圣婴这下是彻底的生气了。
这是治病吗?!他觉得要让眼前的怪人继续胡来下去,没等到第二天,现在阿萍就得被他治死。
“别治了!我去给阿萍找大夫,老夫人你把这人送走!”圣婴捏碎了手中的木棍,“这唱唱跳跳的,现在是欣赏歌舞的时候吗?”
古兰解释:“这是在驱邪,阿萍生病是因为染上了不好的东西。”
巫师被圣婴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里刚想退缩,下一刻又因为古兰的话变得理直气壮起啦,哇啦哇啦地又开始念起驱邪的咒语。
听得头大的圣婴,说:“别念了,闭上嘴!”
可巫师仍然没有听圣婴的话,他继续围着屋内因为他而燃起的篝火,舞蹈。而周围望着巫师的人类包括着古兰全部都是一脸虔诚。
这让此时与眼下场景格格不入的圣婴,反倒像是个误入妖怪洞府的凡人了。
圣婴被扰得没有了耐性,他总共说了两次话都没人听是吧?
他觉得自己给足了阿萍家人的面子,但他们给脸不要脸,就别怪他不给主人家面子了。
圣婴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巫师的面前,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
咔吧一声脆响过后,巫师就在众人眼前被圣婴扭断了脖子,丢进了篝火中。
圣婴眼神冷冷地环视房间内的众人:“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这就是下场。”
他继续往篝火里的尸体上踢了一脚:“现在我去找大夫,你们在这照顾阿萍,我回来了你们乖乖听话就有赏,要是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圣婴话里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满场的动静,就只剩下了篝火燃烧的声音。
在震慑住所有人后,圣婴出了房门就架云飞去他来找阿萍玩时,路过的百里外的一座大城。
他很着急,找见了医馆,就挥袖卷走了里面一个大夫,外加满药房的药材。
在云上确定了目标无误,圣婴急匆匆地扛着人就飞离了此地。
圣婴带着大夫和药材返回阿萍家后,看在场众人没有再次乱来,全部在好好地在照顾阿萍。
他便从袖子里,翻找出一袋琉璃珠子丢在了桌子上:“够听话,这是赏你们的,拿去玩吧。”
既有雷霆手段,又有重宝赏赐,这番恩威并施,不提主家是什么反应,随从们心中都对圣婴心悦诚服。
而在正经大夫的整治下,喝了药又用温水反复擦拭手心脚底的阿萍,在夜里恢复了意识。
刚醒来,她就听见了大夫对她病情的诊断:
“这位小姐的病情,只要按时吃药,过几天就能有所好转。只是呢。。。凭借老朽的经验看,她以后在子嗣方面缘分会淡一点。”
什么什么?!
是讲以后她会没有孩子吗?阿萍没忍住心中的窃喜,脱口而出一句:“还能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