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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

    “且在门外等着,为父这便出来。”

    门外儿郎静待,门内,乔仲常抹黑整束衣装,端了端神情,这才款步前去开门。

    还如往日在家那般威严。

    他假说道:“今日有些乏,竟坐在椅上酣眠,连烛火都忘了点。”

    看到三个小子齐穿着学堂的大袖襕衫,乔仲常不禁想起自己锥股读书的当年,于是借着夜色昏昏,掩住了今日所有的失意和狼狈。

    “走罢,回家。”

    乔时为个头最小,撑着最大的灯笼,他察觉到了父亲今日说话有些沙哑。

    平日里,父亲只要晚归,必派衙役到家里知会一声,怎么可能无端端坐在椅上酣眠呢?

    于是猜想,父亲今日的考满兴许不太顺利。

    夜茫茫,路悠悠,乔时为把灯笼打到父亲跟前,稚声道:“今儿夜里真黑,街上碎石多,我给父亲照照路。”

    “过了这一段,到了前头,就亮堂了。”

    ……

    乔仲常既已拿定主意,不怕得罪刘副使,索性自己一个人扛着,没同家里人说起当日的事。

    只说考满结束,结果如何皆由朝廷定夺。

    岂料,狐狸钻灶头,藏头露尾的,终究还是骚到了乔家人。

    这日,乔姝燕上胭脂铺,想买些眉黛,“撞见”了苏月儿。

    乔姝燕和白其真姑嫂一心,自然听了苏月儿抢肉的事,遂远远白了苏月儿一眼,嘀咕着今日出门忘揭黄历。

    苏月儿却似那扑不走的蛾子,硬往前凑,帕子抹眼泪,大打苦情牌:“听说燕妹妹也是个苦命人……”

    乔姝燕全当耳边风,随手拿起一盒花粉嗅了嗅,问道:“掌柜的,你这货正不正经?”

    “娘子说笑了,咱店里卖的都是正经的江南花粉。”

    乔姝燕又闻了闻,手帕掩住鼻子嫌弃道:“闻着有股腥臊味。”

    “燕妹妹不若试试我这盒罢,研磨时只添了些荷花,淡香宜人,正趁妹妹的芳华。”

    苏月儿不遗余力地巴结乔姝燕,换来乔姝燕险些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燕妹妹不喜欢吗?”

    “对,我不喜欢。”乔姝燕直接把看不惯挂脸上,道,“合着你以为,你举了杯子,我就得端起喝一盏?”

    乔姝燕心里有几分猜想,她上下打量苏月儿,继续道:“我说话直,什么样的席面坐什么样的人,你的酒敬不到我这一台。”

    言罢走出胭脂铺,连眉黛都忘了买。

    ……

    乔姝燕知道了,等于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知道了,等于全家都知道了。

    当日夜里,老太太气得吃不下饭,拍桌子问:“老二,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其真眼中噙着泪,仿佛下一息便会落下,也等着乔仲常的说法。

    遣走几个小的,乔仲常这才把考满当日的事说了出来,他道:“倘若儿子是孤身一人,必当场发作,把事情计较明白了,可拖家带口的,儿子不得不装糊涂以了事。”

    提点刑狱司副使,朝廷四品大员,乔家无法与其硬来。

    老太太熄了火,白其真止了泪。

    “事情清楚了,道理还需讲明白。”老太太语重心长道,“老二,这干哥义妹究竟是甚么路数,想来你能看清楚,我只说一点,甭管她是想做大做小,我乔家不可能为蝇头小利被人拿乔。‘老无德,父无能,则妻受罪,子劳苦’……一时升不了官不是无能,被人踩着支使,以致连累子孙,才是天大的无能。”

    老爷子也帮着分析道:“无瓜无葛的,偏偏选中了你,无非是看你白身入仕、九品官职。仲常,你要想清楚,究竟是要以官身供家门,还是要以家门供你的功名?”

    “我乔家人个个都要活得有气性些。”

    都是吃一个锅里的饭,乔家人意见十分统一。

    ……

    木门外,几个小子侧耳偷听。

    不同于以往边听边笑,这一回,他们眉头紧锁。

    乔大胆卷裤腿说道:“明日我领来福、四狗他们去塘里挖泥,扔他们家门头上。”

    ……

    少年郎的心思难免轻浮些,得了乔大胆的启发,几日后,四哥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大碗生漆,浑说要把生漆泼苏月儿身上,叫她以后还敢欺负娘亲。

    沾了生漆过敏生疹,俗称生漆咬人,可不好受。

    乔见山叱道:“我瞧你是心里灌了浆糊,你若是被人抓了去,难不成叫父亲上堂审讯你?好叫全县的人都来看热闹?”

    “难不成什么都不做,只看着被人欺负?”

    “那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

    兄弟俩吵了起来。

    为了劝架,乔时为一时间顾不得自己是几岁孩童了,指着墙外的瓜藤缠树道:“四哥,单扯去瓜藤,能撼动大树分毫吗?”

    兄长们愣住了,顺着乔时为所指看去,怔怔出神。

    “小安说得对,扯掉瓜藤,撼动不到大树。”乔见山率先明白了弟弟的话。

    方才还在争吵的兄弟,这会儿格外默契,乔见川亦道:“我们的对手应是撑起瓜藤的大树才是……树倒了,藤自然也就没了。”

    “三哥、四哥说得对。”乔时为劝道,“父亲、母亲所受委屈,皆因刘副使而起,若要对付他,免不了要入朝堂,入朝堂唯有读书科考这一条路……该如何做,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读书不但是学文习字的过程,也是磨砺心智的过程,今时之事,成了乔家三兄弟读书道上的磨刀石。

    乔时为相信,初露锋芒无需等上十年。

    至于“纳妾”之事,只要父亲不依,刘副使顶多借考满之责,给父亲填一个“劣等,无功有过”。

    官吏任免,那是三司的事情。

    刘副使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也不敢伸那么长,养外室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若真有这么大本事,就不必暗戳戳把苏月儿送到封丘县来了,还要帮其安排嫁人以掩饰。

    ……

    事实上,正如乔时为所猜,乔仲常的印纸被盖上了“劣等”的印子,送往三司。

    这中间不知又发生了甚么波折,结果令乔家人诧异。

    七月,东京城传出文书,送至封丘县。

    “……乔仲常文武高明,履职尽忠……考课优等……今磨勘转官,解任封丘县巡检之职,转任封丘县支盐库监当官,擢升八品……”

    突如其来的转任,掌管一县盐库收支,乔家人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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