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赏菊宴上回来第二日,苏幼筠的小日子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天贪嘴多吃了点冰酪,肚子竟难得地痛了起来。
苏宁筠坐在床边既心疼又好气道:“多大的个人了,明知道自己小日子要到了还贪嘴。这下有你受得了吧。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日后生孩子时你就知道苦头了。”
苏幼筠捧着汤婆子,被姐姐唠叨得受不了求饶道:“好姐姐,你都说了半天了,来喝点茶润润嗓子吧。”
边说还边跟一旁的娅茹使眼色,娅茹也很识趣地端来一杯茶,这才止住了苏宁筠的话头。
苏幼筠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把唠叨的姐姐给支出去,就听得外头有人报说燕府的小姐来了,问在哪见。
苏幼筠心中一喜,觉着燕瑶来得太是时候了,忙坐起身道:“直接将人接来我屋吧,瑶儿妹妹也不是外人。”
婆子应了一声出去接人。
苏宁筠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你们两个小丫头凑一块肯定话多,我去让人给你们弄点茶水点心,免得你们说多了口干。”
见姐姐拿自己的话怼自己,苏幼筠偷偷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
苏宁筠出去不多会,燕瑶的小脑袋从外头探了进来。苏幼筠正奇怪她为何不直接进来,却听她问:“幼筠姐姐,你现在方便吗?”
苏幼筠虽靠坐在床上,但身着常服,并未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有些不解却也答道:“嗯,进来吧,你今儿个怎么这么见外?”
燕瑶这才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可她身后除了日常跟着的一个小丫头以外居然还跟了个小厮装扮的男子。苏幼筠一惊,“嗖”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放下帷帐,心里暗想燕瑶今天怎么回事,怎的将一个外男带进她的闺房了。
燕瑶被苏幼筠这副样子逗得哈哈直笑:“幼筠姐姐,你别怕啊,你仔细看看这是谁?”
苏幼筠一愣,朝她身后看去,待看清来人,竟是窘得脸颊通红,放帷帐的速度愈发快了。
没想到平时挺大方的苏幼筠今日会如此羞窘,燕瑶与身后之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人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挡住了欲要放下的帷帐:“幼筠妹妹,今日是我唐突了,你莫要生气。那个,听瑶儿说你身子不爽利,想来瞧瞧你,我便想要一道来看看才放心。你若觉得不妥,我这就回去。”
苏幼筠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想到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便觉得有些羞窘,但听到燕肃说不放心自己时,心里又多了一丝甜蜜。但是女孩子嘛,在喜欢的人面前哪愿意轻易暴露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所以故作生气道:“你既要来,找人先知会一声不行吗?如此偷偷摸摸的,倒吓了我一跳。”
见苏幼筠生气,平日那个镇定自若的燕肃竟有一丝慌乱,他挡着帷帐的手一时倒不知该不该放下了,那张利落的嘴也一时打起了磕巴。
还是一旁的燕瑶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拉开帷帐,说笑道:“幼筠姐姐你莫要再逗哥哥了,瞧把他给吓的。”
苏幼筠没好气地瞪了燕瑶一眼道:“我哪有吓他,是你们吓我好不好。”
说罢,又看了看燕肃,一张清风霁月的脸配着粗布麻衣有些不伦不类,不由嫌弃道:“你这一身都穿的什么啊?”
燕肃见苏幼筠并未真的生气,也微微放下心来,恢复了原先的镇定:“总是要顾及你的名声,更何况没个正经理由我来这里总归不好。”
他看了看苏幼筠的脸色,见她只是唇色微微泛白,精神倒是不错,也放下心来:“你哪里不舒服?可看过郎中?”
听燕肃问起这个,苏幼筠刚恢复的脸色复又红了:“没什么,就多吃了些凉的,肚子有些痛罢了,已经好多了。”
燕瑶听了这话立马反应过来,忙拉住还要再问的哥哥道:“女儿家的毛病,你就莫要问了,过两日便好了。”
燕肃这会儿也模模糊糊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也腾得红了。他有些结巴道:“那,那个,需要吃些什么药吗?晚点我让人送过来。”
“不用不用,喝点热红糖水就好。”
苏幼筠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便看向一旁的娅茹道:“姐姐不是说去煮茶了吗?这么久还没好吗?”
“刚才我们在门口碰到宁筠姐姐了,她说我们难得来一趟,她去置办一桌席面。也亏得遇见她,不然哥哥还进不来呢。”燕瑶赶在娅茹前面抢先答道。
苏幼筠笑着坐直了身子,将一旁的燕瑶拉到床边坐下:“如今府里住的都是女眷,总要多防着些。我原还奇怪肃哥哥进来怎么没人来通报呢,原是遇着姐姐了。”
娅茹也识趣地端了张凳子放在燕肃身后,带着燕瑶的丫头退到了屋外听候吩咐。
三人坐着聊天,话题不知不觉就引到了前一日的赏菊宴上。
“瑶儿,昨日我在白家的赏菊宴上听到一则趣事,正好想问问你。”苏幼筠往燕瑶处靠了靠,继续道:“不知你可知道大皇子府里有个被挖了双目的宠妾?”
燕瑶原是一脸求八卦的表情,听到是这个,双眼更加晶亮了:“这个全京师谁人不知啊,娘亲曾经出去赴宴时还见过这个宠妾,好像姓王,据说长得是倾国倾城,那时候大皇子把她当宝似的捧在手心,去哪都带着。可惜娘亲很少带我去赴皇家的宴,我都无缘见到。”
见燕瑶精致的小脸上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苏幼筠忍不住挑起她的下巴逗趣道:“有多漂亮啊?能有我们小瑶儿漂亮吗?”
燕瑶一把拍开她的手,笑道:“少拿我逗趣。你说的趣事与她有关?”
“嗯,我昨日听两位小姐说她有孕了。”
“什么?!她怀了谁的孩子?”燕瑶有些激动地问道,手中的茶盏都被她的动作震得晃了晃,一滴茶水溅出来滴到她的手背上。
苏幼筠有些无语地拿出块帕子替她拭去手背上的茶水道:“你傻不傻,当然是大皇子的啦,若是别人的那她还能有命在吗?”
燕瑶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傻,吐吐舌头笑了笑。
一旁的燕肃突然插话道:“这事我倒是听说过,不过大皇子府将这事捂得严实,不许人在外议论,所以瑶儿并不知晓。这个王侧妃据说原也是个官家小姐,被大皇子相中带回府中封了美人,没过多久又破例封了侧妃。世人都道她因当年多看了外头俊秀公子几眼被大皇子挖了双目,其实事情也非那么简单,不过大抵都是些内宅争斗,具体情况就无从知晓了。这个王侧妃虽被挖双目,但大皇子后来又请了名医替她诊治,也并未降了她的位份,可见对她依旧有情。所以如今她有了身孕其实也就不难理解了。”
燕肃三言两语地将知道的草草说了一遍,具体那些内宅的阴私之事他不想吓到燕瑶便也没有多说。
苏幼筠点点头,有些感叹道:“这个王侧妃真是不容易,被挖了双目还要伺候那人,还有了那人的孩子,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
燕肃撇撇嘴,不置可否道:“全天下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嫁入皇家,若是一朝大皇子登顶大位,那她们便是一步登天了。一个普通官家小姐能被大皇子盛宠多年,即便失去双目也没有就此消沉,这样的女子可不容小觑。”
“那她心里不恨吗?若是我夫君如此对我我定是要恨死他的。”燕瑶不能理解王侧妃为何还愿意为大皇子生儿育女。
她自幼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挚爱情。身边见到的如爹娘,哥哥和幼筠姐姐都是对感情真挚之人,所以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对自己不忠、不爱。
“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恨又有什么用?她若因为恨而远离大皇子,那等待她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很多人都无法随心所欲的。”燕肃看似在说王侧妃的事情,其实也是在提点苏幼筠和燕瑶,她们一个刚烈,一个天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师若是不懂转圜,是活不下去的。
苏幼筠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并不完全认同他的想法:“若是因为畏惧权势而要抛下一切的爱恨,那这样的隐忍换来的难道不是为恶者愈发肆无忌惮吗?我倒觉得若是这个王侧妃当真是个聪明人,那她一定放不下这个挖眼之恨,现在的一时蛰伏只为日后可以一击而中。”
燕瑶一会看看苏幼筠,一会看看燕肃,不明白两人为何要为个王侧妃如此较真,周遭的空气感觉都冷了许多。
苏幼筠有心想与燕肃辩个分明,这些日子有些话她在心里憋了许久,但看了看一脸懵懂的燕瑶,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而燕肃也不想让妹妹过多地牵涉其中,但有些话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与苏幼筠好好谈谈,便对燕瑶说:“瑶儿,宁筠姐一个人张罗席面太辛苦了,要不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吧。”
燕瑶听出哥哥在找借口支开自己,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却依旧乖巧地答应了一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