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多了,他倒真是越看越觉得面前的人儿与苏幼筠有几分相像。于是忍不住试探道:“爹说你是老大家的闺女,但我怎么瞧着你像我大姐姐家的外甥女苏幼筠呢?”
苏幼筠心中咯噔一下,忙笑了笑说道:“真的啊?我听祖母说姑姑家的二妹妹最是漂亮,四叔这话怕是在夸我呢吧。”说罢,忍不住心虚了一下。
梁四爷没料到苏幼筠是这反应,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苏幼筠左右看了看来往的行人,心觉在这路上这般讨论总是不妥,于是提议道:“四叔既然大老远过来,这外头也怪冷的,不如进店里坐一会,喝杯茶吧。”
苏幼筠态度十分恭敬,这让梁四爷心里舒服了不少,他理了理大氅,大步朝子衿阁走去。
进了子衿阁,梁四爷面上一副倨傲的样子,高高地昂起下巴,可眼睛却到处乱转,店里的奢华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在梁家长大,也是打小见过富贵的,可这些年梁老太爷似乎放弃了他这个儿子,这让他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屋子里除了那些份例,着实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
店里秋云等人都忙着接待客人,见着梁四爷进来也并未太在意,可看到他身后的苏幼筠忙笑着朝她行礼。
梁四爷见没人搭理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了一声说道:“大侄女啊,你这店里的伙计太没眼力见了,你怎么管得人?放在我们梁家,这样的伙计定是不能用的。”
这话声音不小,大厅里的伙计和客人都朝他看过来,苏幼筠不想惹事,忙朝秋云使了个眼色,自己伏低做小道:“四叔说的是,改日我定会好好说说他们。楼下嘈杂,不如让侄女带您去二楼雅间歇歇脚吧。”
梁四爷想到今日的目的,也不多做纠缠,收回贪婪的视线,抬腿随苏幼筠朝二楼走去。
苏幼筠并未将梁四爷带入自己日常休息的雅间,而是直接找了最靠角落的一间独立的小雅间,并用眼神暗示娅茹在门口守着。梁四爷并未留意到苏幼筠那点小心思,眼睛直往店里的装饰摆设上瞧。
屋里燃着上好的香料,苏幼筠亲自为梁四爷点茶。
她将茶盏推倒梁四爷面前:“四叔尝尝今年的新茶。”
梁四爷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白瓷茶盏,轻抿了一口,有些享受得砸了咂嘴:“大侄女,你可真是会享受啊,这么些个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给你祖父和叔叔们。”
苏幼筠面露难色道:“四叔您可真会开玩笑,堂堂梁府哪缺我这点好东西,更何况我这些都是店里卖的东西。今儿个也就是四叔您来了,我才做主拿出来款待您,这窟窿待会还得侄女自己填上呢。”
梁四爷不满地撇撇嘴没再言语。确实,梁家不缺好东西,但是他缺啊。梁府的份例虽然不少,但都是有定数的。他又不像其他兄弟都有自己的营生,自小过惯奢侈日子的他自然常常捉襟见肘。
不过梁四爷再眼馋这些好东西,也不会如同那些穷酸妇人一般打秋风,他要的,是整个子衿阁。
眼见一盏茶喝完,苏幼筠都未再言语,梁四爷有些坐不住了,他貌似关心地问道:“大侄女啊,你和宁筠那丫头帮着我们梁家打理这么大间子衿阁是不是太辛苦了点啊?”
苏幼筠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心道: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嘴上却客气地说道:“也还好吧,多亏了祖父和二叔一直在帮衬我们,宁筠姐姐也是能干。我嘛,只能帮着打打下手,学学怎么做生意罢了。”
梁四爷被堵得说不出话,心中暗恼:你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真真是苏幼筠无疑了,搬出我爹和二哥来压我,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
思及此,梁四爷放下茶盏,若有所思道:“大侄女啊,四叔我前些日子听闻一件奇事想说与你听听。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人能死而复生啊?”
苏幼筠笑笑:“四叔开什么玩笑呢?这世上怎会有人死而复生呢。”
“若是不能,我怎么在扬州瞧见过我姐那可怜的二丫头苏幼筠呢?”梁四爷凑近了苏幼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苏幼筠心里发毛。
苏幼筠忍不住向后靠了靠,睁大无辜的双眼看向梁四爷:“四叔莫不是太想念我那去世的妹妹了吧?错将长相相似之人看成了她?”
梁四爷见她死不承认,有些不悦道:“怎么会,你四叔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你说这人要假死,这得藏着多大的事啊?”
梁四爷一句句的试探逼迫终是惹得苏幼筠火起,她冷冷地刺了一句:“哼,我看四叔这是太闲了,整日无事在那胡思乱想。有这闲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着祖父打理好梁家的产业才是正经。”
说罢,又凑近了一些,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要知道四叔也是姓梁,不管四叔想要如何,只有梁家好四叔才能好,若是梁家遭了难,难道四叔还能独善其身了去?”
梁四爷心中咯噔了一下,苏幼筠的眼神让他莫名感觉危险。忽然就有些后悔没听夫人的话,多多暗中打探好了再行事,自觉今日有些莽撞了,做了那打草惊蛇之事。他慌乱间端起茶盏,却不料盏中已空,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苏幼筠见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稍安,端起茶壶又给梁四爷续了盏茶,柔声说道:“祖父终其一生也就是希望梁家能兴旺,梁家的子孙都能有个好归宿,对于四叔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四叔能老老实实,勤恳做事,祖父自然不会薄待了。就像我们,若是我们没那本事,就算把这子衿阁送到我们手里,最后不也是关门的命吗?现下,我们将这子衿阁打理好了,自然不会少了府里的分成,这分成最后落到哪里,不都是祖父一句话的事吗?”
苏幼筠里外里说了这许多,料想只要梁四爷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但就怕这人心高口大,就想抓个把柄捞个大的。万一这事情传将出去,那可真真是麻烦了。
见梁四爷一时被唬住,苏幼筠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客客气气地将梁四爷送出了子衿阁,临走还包了不少好东西,美名其曰是送给他和婶婶的年礼。
总算送走了梁四爷,苏幼筠微微松了口气,她推开窗,冷风扑面而来。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心情很是复杂。这件事就像横梗在喉间的一根刺,让她坐立难安。
苏幼筠深吸了口气,关上窗扇,喊了一声:“娅茹,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