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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007

    廖起宗拿着信愣了会。

    无端端的,谢琢怎么会好奇这孟三姑娘的事?孟家去年才入京,照理表弟不可能认识她。

    何况,还是秋冬季的事,他记得有次听孟彦端与别的小吏提起,说他要在九月租赁一处宅院,好安置家人,如果是五月之前,那么在端午节二人遇到还有可能。

    廖起宗挠挠头,将信塞入袖中。

    不管如何,这是表弟第一次请他办事,总得尽心尽力。

    他走出书房。

    廖夫人姚芝已命丫鬟摆好碗筷,转头问道:“相公,什么事情?”

    “表弟送我一盒绛墨,”廖起宗与姚芝是青梅竹马,也不相瞒,“还让我查一位姑娘。”

    姚芝惊讶:“太后不是在替大殿下择妻吗,为何他……”她忙叮嘱,“你赶紧回信给大殿下,让他别自作主张!”惹恼了太后,谢琢更没机会夺得储君之位了。

    廖起宗慢条斯理道:“表弟对太后一向言听计从,如今却私下调查,想必那姑娘对他极为重要,我自当要帮他一把。”

    姚芝未免担忧,抓住他衣袖道:“你就不怕太后生大殿下的气吗?此事自当由太后做主才是啊!”

    谢琢不得天子喜欢,唯一的依仗就是太后,如果连太后的支持都失去,那被立储的最后一点可能都没了。

    见她着急起来,廖起宗屈指弹了下妻子的脑门:“瞧瞧,你就是一根筋,太后选的姑娘,他娶了就是,那位姑娘,他可以纳为侧室嘛。”

    “……”

    皇子纳几个侧室确实很平常,但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姚芝揉揉脑门:“哪家的姑娘啊?”

    “孟家。”

    姚芝追问:“哪个孟家?那次我去魏国公府倒是见过两位孟家的姑娘……我记得,那孟大姑娘生得极好,二姑娘也不错。”

    “你说得是哪个孟家?”

    “住枣园巷的孟家。”

    “就是了,”廖起宗问,“你没见到孟三姑娘?”

    姚芝愣了下:“还有三姑娘?我与她们不熟,并未说几句话,倒不知还有位姑娘没来。”她不知将来事,哪里晓得谢琢会跟孟家的姑娘扯上关系,不然定会问一问。

    看来要查的第一件事已经弄清楚了:那三姑娘根本就没出现在魏国公府。

    第二件事,得去问孟彦端。

    廖起宗很快到了都察院衙门。

    都事一职是负责收发文书的,都是些琐事,但孟彦端连这么简单的都会做错,是以总被其他官员训斥,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从不顶嘴,也愿意花钱请人吃饭,便总是小事化了。

    跟往常不同,廖起宗见孟彦端又来送文书了,叫住他:“孟都事,喝杯茶再走。”

    孟彦端受宠若惊。

    廖起宗的官职也不高,但他年轻,而且还是皇亲,平日里不知多少人巴结。

    “这,这……卑职不敢。”

    “坐吧,”廖起宗语气温和,“我问你件事。”

    孟彦端小心坐下。

    “今儿内子提起去魏国公府的事,说好似你孟家有三位姑娘,但不知怎地有一位没有出现。”

    “哦,那日小女得了热病,没法出门。”

    原来是生病了。

    廖起宗瞅了一眼孟彦端。

    此人虽呆头呆脑,但长相很能骗人,生得仪表堂堂,芝兰玉树一般,想必他的女儿也挺好看吧。

    可谢琢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那位孟三姑娘的呢?他怎么也想不通。

    “如今可好了?”

    “这……”孟彦端不知这年轻上司为何要关心女儿的事,犹犹豫豫道,“好是好了,但没有全好。”

    真是个糊涂的。

    好就是好了,怎么又没全好呢?连事都说不清楚,廖起宗暗地摇头,摆手道:“你忙去吧。”

    “是。”孟彦端告退。

    临到门口才发现忘了喝上司请的茶,他有点惋惜这难得的机会,不过更奇怪廖起宗为何会问起女儿。

    那日去贺寿的是孟清月与孟清雪,要问也该问她们的情况才对。

    难不成就是廖夫人好奇,随意问了一句?

    他脑子简单,很快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眼下最麻烦的是老太太,老太太说女儿不对劲,问他缘由,他一点都说不出,因此被老太太骂了一顿,令他告诫女儿振作。

    孟彦端向来没主意,只觉头疼。

    回到家,他先去看孟清泠。

    孟清泠正揉着手腕休息。

    案上摆了十来幅剪纸,图案都很精美,可看出手艺不错。

    “阿泠,你又剪纸了?”他问。

    “嗯,您看看,喜欢哪一幅,我送您。”

    “……”

    他不是来要剪纸的。

    孟彦端皱眉道:“阿泠,你剪这么多作甚?又不是要去卖剪纸挣钱……你这样,老太太很担心。”

    “那您要我怎样?”她抬起头。

    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像微风吹拂下的湖水,有种逼人的明亮。

    孟彦端感觉喉咙堵了下,略微别开眼道:“你以前都在练琴棋书画,看四书五经,而且还会督促阿序念书,你变回原样就行了。”

    “该学的我都学会了,至于阿序,您是父亲,该由您来教导。”

    孟彦端愣住了,讷讷道:“为父哪能教他,为父自己都念不好书……”

    “可我还在病着,父亲您应当知道,祖父祖母又让鲁大夫给我开了药。”

    这事他当然晓得,可他性子懦弱,哪里敢在父母面前替女儿说话,孟彦端眼神躲闪。

    孟清泠拿起银剪来。

    细细的手跟春葱似的,身影也很单薄,仿佛承受不了一点重压。

    孟彦端有些不忍。

    可三房就属女儿最聪明,她若不管的话,儿子恐怕会跟自己一样,三十岁都无法中举。

    “阿泠……”他唤她。

    都察院的差事他都不能游刃有余,前途堪忧,如今也只能指望儿子可以光宗耀祖。

    孟清泠侧过身不理会。

    孟彦端又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只好转身走了。

    枫荷关上门,小声道:“姑娘这样会不会不妥?”

    没什么妥跟不妥。

    她再如何努力,父亲跟弟弟都没有任何长进,她永远都在收拾烂摊子,还不如放手不管,图个清净,舒服。

    枫荷知道劝不了,暗地着急,怕老爷子老太太又生出别的主意。

    结果她没猜错,没过几日,该送来的笔墨纸砚没有送。

    银花跑去问,回来时气得眼睛发红:“又不是金银珠宝,不过是些纸张,孟家怎会买不起?管事的竟然让姑娘省着点,还说姑娘在养病应该用不着,我看他是疯了!”

    枫荷拽了下她的手臂:“别说了,先伺候姑娘吃饭。”

    银花气道:“太不像话了,我真忍不住。”

    孟清泠最得两位长辈的疼爱,若没有他们的吩咐,这些管事怎么敢苛待?不过枫荷并未挑明,姑娘这般聪明,哪里会猜不到。

    她将碗筷摆好。

    前世,孟清泠从没有被祖父罚过,她是懂事听话的孙女,是孝顺体贴的女儿,是任劳任怨的姐姐,所以长辈们喜欢她,看重她,可抛去这一层,剥去她的聪慧,他们还会如此吗?

    她早已有答案。

    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孟清泠心想,过两日,或许菜也会少两碟,还有秋季冬季的新衣只怕也会缩减,她吃了几口道:“我身边有多少银两?”

    枫荷怔了下回答:“四百多两吧,”姑娘每个月的月例是二两银子,平常甚少花钱,存下不少,再加上每年舅老爷偷偷塞来的,十分富足,“姑娘想买什么?”

    只是问问,未雨绸缪。

    她总不能为五斗米而折腰。

    四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因为她是重生的,便可将这些银子花在值当的地方,既能帮人还能赚钱,孟清泠脑中闪过一个妇人的身影,一边思忖着一边慢慢将饭吃完。

    后罩房只住了三位姑娘,没有旁人,故而孟清月隔三差五来看孟清泠,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处境。

    “泠泠,那日祖母留你到底说了什么?你这样聪明,照理不可能得罪祖母啊,怎会又不给你剪纸,还不给你好好吃饭?”她将一碟八珍糕递来,“我只能带些点心,菜不方便……不过若是烧鸡烧鸭,倒是能扯只腿给你。”

    跟吃有关的东西总是难不倒大堂姐。

    孟清泠轻声一笑:“有劳大姐了。”也不推迟,夹起八珍糕。

    孟清月戳一戳她:“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得罪祖母了。”

    “我天天剪纸惹恼祖父,还有,我变懒了。”

    想起她那阵子没来学礼仪,孟清月悟道:“确实懒了,跟我一样,但我懒惯了祖父祖母反倒不说我。”

    “嗯,是这个道理。”她又吃了块糕。

    孟清月托着脸笑:“泠泠,我总觉得你有点瘦,不知是累瘦了还是怎么,就得多吃点才好,”又打量下她的身材,“还能长高点儿。”

    她不算矮,只是跟高挑的人在一起才显得矮。

    但高点总是好事,孟清泠不反对。

    此后孟清月就总去给她送东西吃。

    孟清雪有次撞见,告诫道:“你小心也被祖父祖母责罚。”

    孟清月道:“那以后就由你给我们两个送吃的。”

    孟清雪:“……”

    她才不跟她们“同流合污”!

    却说廖起宗查清楚孟三姑娘的事情后,马上也想办法将消息送往宫里。

    谢琢得知孟清泠是因为热病才没有去魏国公府,又吃了一惊。

    前世,她肯定没有得病,不然怎能解开表祖母的算题?

    热病他得过,通常都是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根本没法起床,怎么可能还外出去贺寿?就算孟清泠想去,孟家人也会阻止吧?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

    前世没有的事情,今世发生了。

    是因为他的重生吗?

    他的重生为何会导致孟清泠得病?

    谢琢十分不解。

    这一刻,他很想见到那个小姑娘,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要如何见到她呢?

    谢琢陷入了沉思。

    而此时的孟清泠仍在准时服药。

    每回端进去的碗都是干干净净端出来。

    老太太听说这孙女儿吃药跟吃茶水一样,饶是知晓她有毅力,也不免震惊:这孩子就不怕苦吗?怎么熬得住的?

    始终是自己最看重的孙女,也是于心不忍,可丈夫素来强硬,哪里肯任由……

    她正想着,耳边听丫鬟禀告,说祁烨求见。

    当初老爷子设法让老三娶祁家的女儿,就是看祁老爷子有行商天赋,想着老三念书不行,娶不到官宦家的千金,便不如换个富裕的亲家,且这祁家女儿很会管家,手脚麻利,定能帮扶老三。

    一切如他所料,这儿媳嫁进来就生了个极聪慧的女儿,后来又生了儿子,老三也考上了举人,三房渐渐兴旺,结果乐极生悲,儿媳染病去了。

    那祁烨就将此事怪在孟家身上,说他姐姐是累死的,对老三横眉冷对,诸多指责,后来还插手小孙女的事,老爷子岂能容许?

    “说我要歇息了,请他回去。”老太太闭门不见。

    谁料丫鬟还未来得及去传话,管事满头大汗,惊慌失措地跑来:“舅老爷他,他硬闯大门,家丁们拦不住,老太太,您看怎么办?”

    老太太扶着椅柄站起:“什么?他敢!”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家丁被扔在地上,身穿黑袍的男子越走越近,语气张狂至极:“就算你们孟家是皇宫,我也没有不敢的……把泠泠交出来,你们家养不起她,我来养!”

    一听就是家里的事情泄露了。

    老太太大怒:哪个杀千刀的,居然去当祁烨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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