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皱着眉头在脑中召唤系统009,试图从它那里套出些信息。
遗憾的是系统009装死。
看来只有靠自己去摸索找线索了。
回到长春宫,温颜问起在身边伺候的程嬷嬷。
她年长些,又是宫里头的老人,听到窦春生的名字,略微沉吟片刻,方道:“此人老奴倒听说过她。”
温颜颇觉诧异,把先前在永福宫里看到的情形同她说了说。
程嬷嬷听过后,有些遗憾道:“出了人命官司,窦氏只怕是保不住的。”
当即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形同温颜讲了。
那窦春生在掖庭还小有名气,皆因她会医术,擅妇科。
永平八年,窦侍郎一族因许氏谋反受到牵连,获罪抄家。
男丁流放,女眷尽数没入掖庭为奴。
所谓掖庭,就是女子监狱。
但凡在宫里头犯了事,或官员犯罪被抄家的女眷,要么沦为官妓,要么没入掖庭为婢。
这些罪奴有宫女,有犯罪官眷,也有妃嫔。
没入掖庭的女性会在这里做女工劳作,它只起拘役作用,并不会体罚。
从曾经的四品官家娘子坠入泥泞,窦春生的母亲没经受得住掖庭磋磨,很早就离世。
窦家父子则在流徒中不幸丧生,反倒是掖庭里的窦春生和窦春荷努力苟活下来。
窦母擅长妇科,窦春生自小学得真传,醉心于妇人隐疾。
但药婆的名声并不好。
在这个封建背景时代,女性想要出头尤为艰难。
窦春生作为官家娘子,明明脚下是一条星光大道,她却挑了一条最艰难的路走。
出嫁后,因与夫家不睦,没过几年就和离回了娘家。
窦父不忍长女受苦,任由她在家中钻营医学。
哪晓得她运气不好,窦家遭遇灭顶之灾。
入了掖庭后,窦春生的一技之长得以帮她度过难关。
因着掖庭里拘役的都是女性,但凡她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总会私底下找她看诊。
时长日久,窦春生成为这群底层人的救命稻草。
甚至六宫的宫女也会在私底下偷偷寻她救治,包括内侍公公,大家都通情达理心照不宣。
听了程嬷嬷的讲述后,温颜心中有了底。
现在窦春生在郑惠妃手里,她医死了人,且又是永福宫的宫女。
郑惠妃有掌管六宫的权利,窦春生能不能活全凭永福宫一句话。
温颜思来想去,先派人去探听那边的口风,再做打算。
直到夜幕降临时,内侍小安子才回来汇报从永福宫探听来的消息。
当时采青送来补气血的参汤,温颜伸手接过。
小安子朝她行了一礼,说道:“回禀淑妃娘娘,小奴打听过了,这会儿窦娘子已经被遣回了掖庭局。
“小奴听说惠妃娘娘宽宏大量,只罚了窦娘子板箸,便没再追究。
“至于窦娘子能不能躲过此劫,听那边的口气,还得看掖庭局的意思。”
温颜小小地抿了一口参汤,揣测道:“你是说永福宫不打算插手管了?”
小安子谨慎回答:“惠妃娘娘素来仁善,宫里头都知道,她只罚了窦娘子板箸,没有直接杖杀,可见是留了体面的。”
温颜垂眸睇参茶,没再说话。
到底是六宫之主。
窦春生私自看诊用药本就坏了规矩,如今背上人命官司,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偏偏郑惠妃没下死手杖毙,可见是不愿意脏自己的手,引得底层人生怨。
但窦春生的倒计时也是真,多半会被掖庭局的人处死。
温颜做了个打发的手势,默默把参茶饮完。
采青见她心事重重,好奇问:“娘娘何故关心起掖庭罪奴来了?”
温颜回过神儿,看着她道:“你说窦娘子医死了人,她图的是什么?”
采青愣住。
温颜一字一句道:“在掖庭里已经够艰难了,她却不忘初心,数年来治病救人,图的是什么?”
采青一时回答不出来。
温颜忽然有些悟明白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了。
想起白日里生命倒计时的提醒,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殿内明晃晃的烛火,决定先把人从掖庭局捞出来再说。
拿定主意后,温颜寻来程嬷嬷,同她说道:“嬷嬷且去一趟掖庭局。”
程嬷嬷心中诧异,困惑道:“娘娘是想?”
温颜道:“就同他们说我宫里的人病了,需请窦氏看诊。”
此话一出,把程嬷嬷吓得不轻,忙道:“娘娘万万不可,这个时候断不可沾染窦氏,恐惹一身脏水。”
旁边的采青也被吓得够呛,附和道:“是啊主子,你何故去找不痛快?”
温颜沉默了阵儿,坚持道:“嬷嬷你只管去请,我心中有数。”
程嬷嬷心急如焚,她年长,宫里头的事情看得多,劝说道:“白日窦氏在永福宫领了罚,连惠妃娘娘都不想脏手。
“娘娘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恕老奴愚笨,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温颜固执己见,“你只管去请。”
见她态度坚持,程嬷嬷没得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一趟掖庭局。
陪同她去的还有内侍小安子。
小安子在前头提着灯笼照亮脚下,心里头直犯嘀咕,困惑道:“白天娘娘命小奴探听窦娘子,这会儿又要去请她来看诊,小奴着实看不明白。”
程嬷嬷发愁道:“娘娘年纪轻,不知宫中局势,咱们长春宫多半是要掀起事端来。”
听到这话,小安子内心戚戚。
他才十多岁呢,盼着能像黄内侍那样能爬到太监总管的位置。
现下跟了这么一位不靠谱的主子,前程委实堪忧。
两人各怀心思,不再多说一语,闷着头前往掖庭局提人。
这时各道宫门开始落锁,禁止通行。
程嬷嬷是长春宫的掌事宫女,守门的内侍瞧见她,通融开角门放行。
与此同时,掖庭局里的窦春生平静地坐在肮脏的地牢里,脸上透着倦怠。
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她反倒坦然起来。
这世上,唯有妹妹窦春荷与她相依为命。
而今,她就要先行一步去与父母兄长团聚了。
窦春生多少有几分遗憾。
她的《千金集》才著了四篇。
一只老鼠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偷捡地上的残羹果腹。
窦春生懒洋洋睇它,任由它啃食破碗里发馊的食物。
下午掖庭丞张宦官曾跟她透过信儿,永福宫虽没杖杀她,实则是让掖庭局送她上路,至多明天,她就该走了。
因着这些年她积攒了不少功德,也都愿意给她衣冠体面,多半会采取鸩杀。
窦春生明白自己大限将至。
白日被罚板箸,委实疲惫,她蜷缩在木板上有些困倦。
睡意来袭时,地牢里忽然传来响动,膀大腰圆的女牢头刁三娘过来提人,大嗓门喊道:“窦氏!”
窦春生被惊醒。
她睡眼惺忪看向刁三娘,还以为自己该上路了,喉咙沙哑道:“该上路了么?”
刁三娘啐道:“瞎想什么呢,长春宫来提人了。”
窦春生:“???”
刁三娘朝她招手,催促道:“赶紧的,程嬷嬷在前头候着,莫要得罪了贵人。”
窦春生一头雾水地爬起来,忍着周身的酸痛,浑浑噩噩道:“长春宫提我作甚?”
刁三娘:“我怎么知道。”
窦春生不再多问。
刁三娘解了她的脚镣,叫她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
前头的程嬷嬷端坐在椅子上,张宦官和颜悦色讨好道:“大晚上的劳程嬷嬷走这趟。
“地牢里晦气,淑妃娘娘若有吩咐,下头直接把人送过去便是,省得嬷嬷走夜路受凉。”
程嬷嬷看着他道:“张宦官客气了。
“我家娘娘心善,带进宫来的陪嫁丫头月事不调,疼得死去活来。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你也知道,太医院伺候的是主子,且又是妇人之症,男女大防,实在没必要惊动那边。
“故而娘娘差老奴来寻窦娘子去看一看,省得那丫头一晚上嗷嗷叫,让娘娘心烦。”
听了她的解释,张宦官并未说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窦氏,明摆着长春宫那边要搞事。
温家圣眷正浓,那位贵人他们掖庭局得罪不起。
不过窦氏身上有人命债,就这么放出去了日后永福宫问起也不好交差。
于是张宦官命人做了详细的登记,让程嬷嬷亲自签名按下手印才作罢。
不一会儿窦春生被提了来。
见她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委实不体面。
程嬷嬷嫌弃道:“你这般去见娘娘可不妥。”
张宦官忙冲刁三娘道:“带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莫要把淑妃娘娘给冲撞着了。”
刁三娘立马把窦春生带下去收拾干净。
张宦官偷偷地瞥了一眼程嬷嬷,心想白日里永福宫才把窦氏罚了,晚上长春宫就来提人,合着温淑妃是要跟郑惠妃叫板呐。
后宫一潭死水多年,如今看这情形,怕是要搞事的节奏!
张宦官一颗八卦心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吃瓜看热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