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中了,万岁中了!”
几名军士捧着一支染血的金箭,兴冲冲的来到队伍前方,冲着一行人高兴的大声呼叫起来,然而在他们面前的刘协,却是一脸的酱色。
刘协心中震怒,但又十分惊慌,不由得看向了一旁随行骑马的袁绍。
几十步外,确实有一只倒毙的山鹿,但这只鹿并不是刘协的成果,而是在刘协三射不中之后,袁绍向他讨要御弓代为射出,随后一击毙命。
可远处军士查看猎物,只见到鹿身箭矢乃天子金箭,皆以为是天子命中猎物,纷纷前来贺喜。
如此一来,刘协就难看了,周围的随行官员更是尴尬。
明明是袁绍射中猎物,但军士却称天子中了,岂不是说袁绍便是天子!
一时间气氛凝结,董承伏完这些一路随天子东归的汉庭重臣,皆是皱起眉头冷眼看向了袁绍,而护卫刘协左右的傅燮更是眼神微眯,右手已经不知不觉摸向了剑柄。
且不说辅佐刘协的汉庭重臣们的反应了,便是袁绍阵营中的许多人,神情都冷了下去。
如那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的刘备,还有刘备身边的关羽,这一刻都是紧张起来,两人俱是摸向了腰间配剑,只要袁绍有任何僭越之举,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维护天子威严!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等待袁绍的反应,他们要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敢僭越天子。
不得不说,听到军士的恭贺,袁绍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就在刚刚他真的有一种驱马上前接过箭矢的冲动,似乎军士的话勾出了他心里最为渴望的东西。
但是,他冷静的也十分快速,回过神之后,他立刻感受到身边那诡异的气氛。
最终,他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挤出一个笑,向着刘协行礼:“此箭乃臣斗胆替陛下射出,当恭喜陛下猎得鹿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放松下来,就连刘协的表情也从紧张转变为了微笑。
他微微颔首,随后就驱马前去,从军士手里接过金箭。
而周围之众人,皆是大声呼喊“陛下英勇”。
这一刻,刘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爽快,自当了皇帝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万人仰望过,他终于有了一点当皇帝的感觉。
你袁绍兵强马壮又能如何,一样也得在朕的面前低下头去。
毕竟是年少轻狂,终于有得意时候,刘协立马就忘形了,驱马回返经过袁绍的时候,他看过去的眼神忍不住就有些得意和嘲弄的意味。
虽然这眼神一闪即逝,但袁绍还是敏锐的感知到了,这让袁绍的脸一下阴沉下去。
可恶,若不是许光头让我元气大伤,今日何需顾及天子颜面!
袁绍心中愤懑憋屈,虽然这是自己的地盘,自己还是可以轻松拿捏刘协,但明面上要这么向刘协低头依然让他十分恼怒,原本他可以更加无所顾忌的。
若是没有玄夏的话,自己掌控并州冀州,又得青州藏洪兖州曹操依附,便是面对天子,也足以平视,那支箭自己也大可以堂而皇之的接过去。
谁若是敢不服,袁绍也有足够的底气予以镇压,那才是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现在,自己的境况已经不比从前,不仅地盘急剧缩水,就连曾经依附自己的藏洪曹操,也纷纷脱离掌控自谋发展,实力已经是江河日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经是袁绍的奢望,他最多也就是能做到奉天子以讨不臣。
袁绍不得不压制自己的野望,向着刘协低下头颅。
至少在明面上,自己必须给天子足够的尊重,不然便是连奉天子的名义也没有了。
袁绍低头,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气氛也就随之放松下来。
诸臣皆是上前向刘协恭贺,场面一片其乐融融。
袁绍也是一样在旁边虚与委蛇,只是他心里却难免感慨,不管汉室如何显颓,刘姓天子依然是相当多士人心中的信仰,这也是自己不得不顾虑天子威仪的原因。
若是实力可以强大到无视一切阻力的地步,那别说不敬天子了,袁绍甚至根本就不屑于迎驾天子,那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有如今实力大损,袁绍才只能把天子迎来,如此才好借天子名义拿捏诸侯。
而要做到这一点,至少表面上要真的做足姿态,否则不敬天子的名声传了出去,反而容易给天下诸侯攻击自己的借口。
当然,也正是因为刘家天子还有这些用处,自己才会把天子迎来。
而这个举措也确实显现出了效果,自迎来天子之后,袁绍便奏请天子调遣北部州牧郡守共同出兵以讨伐玄夏,如今天子使者已经往各地发去,就等各方诸侯的反应。
此事袁绍有极大的把握,如曹操藏洪虽然已经脱离自己掌控,但彼此间还算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关系,而且此事又是以天子名义讨伐玄夏这个共同的敌人,只要不出意外,这两人必定可以同意。
等到曹操藏洪相继同意后,其他诸侯望风而动,多半也不会拒绝。
眼前人来人往,官员们多是在天子面前相继奉迎,袁绍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要能给自己换来实质利益,那让自己捏着鼻子尊奉天子,就不是什么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等到伐灭玄夏夺取幽州,自己东山再起,那时候所谓天子的价值也就用完了,自是不必虚与委蛇。
猎苑之中,上到年轻的天子,下到朝廷和袁绍所属的各个官员,无不是心思各异,直到审配匆匆而来,才打断了众人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
“启禀陛下,启禀袁州牧,玄夏有整军备战之事,不日即将举兵来伐!”
听闻此言,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虽然如今朝廷已经在筹划攻伐玄夏,但听到敌人主动出击,这依然还是让他们为之心惊。
刘协与朝廷的大臣们还没有接受过玄夏的毒打倒是还好,但是袁绍的一班子官员,则都是神情忧惧。
袁绍更是心里一沉,但很快也回过神来,总归是要打的,别人打过来还是自己打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自己已经做好大战的准备,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旁的田丰上前询问:“此消息由何而来,可有详细?”
审配闻言,便拿出几份纸质东西,这稀奇东西却让众人都疑惑起来,可以看到其上有许多文字,但他们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在审配接下来就解释起来,立刻就让众人为之解惑:“此物名为报纸,乃玄夏发行之物,其上汇总各类时事信息,玄夏备战之消息其实就是自这上面发表出来,至于详细的情报,那就需要另做刺探了。”
袁绍接过几份报纸看了一眼,虽然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
随后他就向刘协躬身行礼:“战事紧急,微臣需立即商议筹划,就此先行告退,还望陛下见谅!”
刘协也知晓轻重,也是神色凝重点头:“袁卿且忙去,朕这里不需你来陪侍。”
袁绍随后点头称是,便转身离去,一行冀州官员也是紧随而去。
有了这個小插曲,刚刚还其乐融融的猎苑,顿时就没了气氛,剩下的些许朝廷官员也显得有些冷清,刘协当然也没什么兴致继续狩猎,便也率众回归行宫。
只是刚刚转身,他也吩咐起身边人来:“适才所说那报纸之物,朕颇为好奇,若是有多余的,就去为朕要来一份。”
一边的小黄门闻言连忙称是,也匆匆随着袁绍一行人的脚步追去。
刘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如此一路回到行宫,一干大臣纷纷告退,他们却也担忧即将到来的战事,少不了要与袁绍探知情况出谋划策。
只剩下傅燮一人值守宫门,忠实的守护着天子的安危。
只是没有值守太久,就有殿中黄门过来把他宣召进入。
傅燮倒是轻车熟路,年轻的天子性格上十分没有安全感,经常都喜欢与自己说话,这次大概也是有事情说了。
果然,他一步入殿中,就看到刘协正捧着一个东西聚精会神的阅览,显然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那审配所说的报纸
傅燮心里正嘀咕的时候,还不待向刘协行礼,就听到刘协震怒的声音,随后就是一物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岂有此理,如此诽谤天子之言论,居然敢如此公然发表,他们这是视朕为何物!”
听到刘协如此怒斥,傅燮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好在一边的小黄门很有眼力见的捡起报纸,随后就向傅燮送过来。
傅燮拿起报纸看了一眼,如此粗略一观,也大致知道报纸的用处了,心里赞叹此物妙处之余,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让刘协震怒的地方,这却是名为荀谌的家伙写的一篇文章。
认真一看之后,傅燮也就知道刘协为何生气了。
此文章正是关于天子东归移驾邺城的新闻,若仅仅只是报道事情也就算了,关键此文作战还煞有其事的一番分析,撕开了一道刘协不愿面对的现实。
只一句天子轻而诸侯重的评价,就足够刘协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