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势或者气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虚无缥缈并不意味着虚假,相反一旦大势出现的时候,时代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这种东西。
那是一种时代洪流,当它滚滚而来时,天下每一个人都要主动被动的裹挟其中,聪明者会顺应大势潮流往前行进,而固执者逆水而行只能沉入水底。
现在,玄夏的大势来了,别的地方暂且不说,至少魏国上下的每一个官吏士族百姓都能清晰感觉到,那种大势倾轧的力量感。
这种势是相对的,一方是魏国的半死不活,一方是黄巾的来势汹汹,这种上下的强烈对比无疑让魏国的每一个州郡官吏都为之绝望。
而魏国早就不堪折磨盘剥的百姓,对黄巾的到来却是无比的渴望和期盼,对他们来说就算黄巾没有传言的那么好,那再坏也不能比魏国更坏了。
当黄巾一路势如破竹直插魏国深处,这时候哪怕是最为抵触黄巾恐惧黄巾的豪强士族群体,也开始考虑起要不要绣绣黄旗了,毕竟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黄巾也不会真的对士族豪强阶层无差别屠杀。
这也导致许辰大军越是靠近许昌的时候,反而越是好走起来,沿途郡县几乎是望风而降,根本不必让黄巾多花力气,只要许辰的名字传来,各地便一一平定。
以至于许辰率军快要抵达许昌的时候,还被魏国士人给拦住了。
当眼前这群士人站在骑着马的许辰面前,其中为首一人还眼含热泪激动不已高呼“仙师降世”的时候,许辰是十分愕然的。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士人群体对新的当权者展现顺服姿态的做法,但能做到这個地步,依然让他很惊讶。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
今世道崩乱,生民累卵,天下圣主长空,终有天师秉承天命降世,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
我等士人仰求天师,正如久旱渴雨,天下生民渴求圣王,正如鱼求大海!”
一番话说完,王朗高呼一声幸哉,一下就跪在许辰的面前,周边的一票士人也都是响应,跟着高呼,然后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伏下身躯,撅起屁股,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把恭顺敬服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围在他们旁边的管亥张饶等人皆是面色古怪嘿嘿怪笑起来,荀谌则是脸色难堪的别过头去似是以这些人为耻。
就连许辰也是一时沉默不做声响,他还道这些士人主动找来是来骂自己的,没想到是这一出。
不过想想倒也不算惊奇,士人固然不乏高风亮节之人,但更多的却也只是凡夫俗子而已,贪生怕死趋炎附势只是人之本性,当他们看清大势,自然就会试图依附过来。
许辰当然也不会被他们这番姿态迷惑,更不会因为王朗的话心花怒放。
如今是自己秉承了大势和气运,所以王朗把这些话对自己说了,如果今天代表大势的人是曹操,王朗也会毫不犹豫把这些话送给曹操。
不得不说,这也是许辰第一次感受到世道的变化,或者说大势第一次以这种具体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黄巾走到今天,终于是第一次出现这样大批的士人向自己屈服了。
这固然是他们对新的当权者屈服的聪明做法,但何尝不是在无法逆转大势之下无奈的选择了顺从,当黄巾打到许昌这里,不管士人群体愿不愿意,他们都只能接受黄巾入主神州的现实。
虽然黄巾还没有彻底攻破魏国,虽然就算攻破了魏国还有孙权刘备,但士人们却可以看到,未来已经确定了。
许辰摆摆手,让王朗等人站了起来,他从这些人脸上明显看到了忐忑的情绪,即便是奋力装出一番激动模样的王朗,也难掩眼神深处的不安。
众人姿态,许辰尽收眼里,他似笑非笑的看向王朗,道:“给本座磕头,就不怕你们孔夫子坐不住吗?”
王朗一时愕然,却无言以对。
其余众人都是脸色微变,不少人都是以袖拂面遮掩羞愧,今日之事实在是有辱斯文,被许辰这么毫不给脸面揭开之后,他们更是无颜见人。
一旁的荀谌暗地里也不断叹气,他此前之所以难堪,原因就在许辰这句孔夫子的话。
堂堂孔夫子的学生,却对着许辰这个自然教天师下跪磕头,这倒不是说许辰不配,只是这番背弃信仰的行为太过丑陋了些,让同为士人的荀谌不能直视。
即便荀谌和沮授如今跟随许辰,那也只是效忠许辰本人而已,他们称呼的也从不是天师教主,而是主公。
王朗等人自然知晓自己做法之丑陋,但要表示忠心和诚意,光是称臣怎么够,那自然也要跟着黄巾改信易教才行,身为外人想要融进别人的圈子,不这样不足以表明忠诚。
甚至这难堪是许辰揭开的,但王朗反而要为许辰去辩护。
“天命尚有更易,大道岂无进步,有汉一朝奉行儒学却行至没落,而自然教于乱世大兴,却能安定神州福泽生民,此正是新老更替,合天道轮回之本源。
吾等所求并非一教一道,而在于天地真理。
我等曾为儒家士人,盖因儒为正溯,而今自然教以新代旧,吾等自当改行进步之学”
王朗鼓起勇气侃侃而谈,一下就让其余士人眼睛一亮,随后皆是出声附和起来,就连许辰,也不由得多看了王朗几眼。
这番话,只能说是动机错误,但结果全对。
许辰也是有些佩服这家伙了,为了给自己改信易主的丑陋行径寻找合理性,最后却说出来一番这么实事求是而且运动发展的观念来。
饶是许辰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十分先进。
只是,说完这番话的王朗还来不及沾沾自喜,而是更加忐忑的等待许辰的发落,他倒是想跟着许辰改信,奈何也要人家接受才行。
周围其余人,也都是齐刷刷把目光看向许辰,他们也都在猜测,许辰真的会以王朗的这种诉求接纳士人群体吗?
在场之人,除了管亥这种粗脑筋的家伙,都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士人群体对许辰的一次试探。
他们意图以改信易教为代价,换取玄夏对自身阶层的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