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个儿子说话越来越累了,李世民望着眼前的楼阁问道:“凌烟阁何时可以开始修建。”
李承乾回道:“修建凌烟阁的事会让工部安排,最快今年冬天。”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抚须沉默着。
“对了,父皇今年还要去秋猎吗?”
“若朕说要去呢?”
李承乾站在原地,回道:“没钱。”
早就料到这个儿子会这么说,明明心里已经准备过了,但听他说出这番话来,还是觉得上火又牙疼。
再看向这个儿子,李世民反问道:“朝中的钱你要用在何处。”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儿臣但凡有用度都会与御史台还有老师商议的。”
这小子的意思就是何须多此一问?
其实朝中的事还不都在朕眼中,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朕听闻你还要请禄东赞来长安?”
“已经让鸿胪寺的人安排下去了。”
“禄东赞会来吗?”
李承乾道:“他若不来,也就罢了,只不过是孤这位东宫太子的个人邀请,与父皇以及朝中的态度无关。”
李世民稍稍点头。
见父皇没什么话要吩咐了,李承乾便与母后在一旁说着话,说到妹妹李丽质现在的学习能力,母后捂嘴轻声笑个不停。
李世民板着脸站在一旁不语。
父母孩子一家三人坐在三清殿,低声说着话。
作为儿臣,李承乾从来没有在父皇母后面前说起过理想。
而是说着现在东宫的变化,以及一直学不好的李治与李慎。
宫女和太监们陪在一旁,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家三口。
其实太子殿下说的事都很有意思,还有晋王殿下养了一只鸭子做朋友,结果被丢去了太液池。
宫女与太监们都看在眼里,当太子殿下说起这些趣事的时候,陛下也是想笑的,可就是端着,板着一张脸。
眼看太阳逐渐西沉,李承乾道:“天色不早了,儿臣就先回东宫了。”
还未等陛下开口,长孙皇后就抢先道:“去吧。”
向父皇与母后躬身行礼,李承乾快步离开。
皇后蹙眉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丈夫,缓缓道:“陛下还想与承乾抱怨什么。”
李世民道:“朕没想与他抱怨,只是……罢了!”
长孙皇后又道:“就算承乾一事无成,他也依旧是臣妾与陛下的孩子,还是宫里这么多孩子的长兄。”
李世民缓缓点头。
鸿胪寺的人星夜奔袭,将太子给禄东赞的书信送到了河西走廊。
再由河西走廊的人送去吐蕃。
关中十月入秋的时候,吐蕃的回信便回来了。
十月的京兆府很忙碌,杜荷找到了用铜钱转换成资产的方法,他用大量的铜钱买了两千三百匹紫熟绵绫与两千匹细绸,也就是共计五万六千贯钱。
对太子来说,杜荷现在说富,并没有达到一开始的预期,说不富有也挺有钱的。
这个京兆杜氏的尊贵公子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从江南运来的这些丝绸夏天织成,送到关中已是秋天,除了进献给宫中的一千匹紫熟绵绫,绝大多数都被杜荷这个大买家买下。
京兆府通过这次交易两边收取税额,就有一万贯钱。
太子殿下与京兆府尹就坐在二楼的一处堂内,喝着茶水,目光看着杜荷与江南的客商还在笑着交谈。
许敬宗候在一旁,看着一袋袋的铜钱装入箱中。
于志宁还要将这些银钱归档,写入卷宗。
“太子殿下,吐蕃的回信来了。”
李承乾拿过回信,打开这卷粗麻布,看完内容笑道:“这个禄东赞真是体弱多病。”
“是吗?”李道宗好奇问道。
事事总不会都一帆风顺,明明书信来往大家都挺和睦的,临到请他来长安,这个吐蕃大相好巧不巧又病了,真的是好巧不巧……
不敢来长安,就不敢来嘛。
“三天两头就病重不能远行,他把孤当什么人了。”
正堂二楼又安静了下来,还能听到楼下客商们的说笑声。
甚至双方还谈好了来年交易葡萄酿的过程,南方商客也愿意用茶叶换取关中的肥皂。
而当今太子与吐蕃频繁书信往来,都快成与吐蕃大相成笔友了。
李承乾叹息一声,执笔写下:孤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写完两句诗,交给带信来的鸿胪寺官吏,吩咐道:“送去吐蕃。”
李道宗看了一眼,赞叹道:“好句子。”
“确实是好句子。”这是许敬宗第一次看到太子作诗,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诗句读起来怎么不太通顺,意境不通达。
可还是没有当场说出来,许敬宗只是心里暗暗想着。
李承乾淡淡道:“孤想要将禄东赞当作朋友,没想到他竟然几次三番敷衍孤。”
李道宗沉声道:“若老夫手中还有兵权,定要领一百兵杀入吐蕃,将禄东赞活捉来长安。”
许敬宗低声道:“一百兵?”
李道宗道:“吐蕃而已,一百兵足矣。”
许敬宗呆立在一旁,又不知该如何回话。
于志宁道:“太子殿下,都收拾好了。”
李承乾站起身道:“回去吧。”
“喏。”
于志宁命人将这些箱子都带上,扛回去。
杜荷与这些江南客商还在商谈着,这些人并不知道眼前从正堂走过的这位是当今太子,也不知道太子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除了面带敬重之色,又没有开口说破的杜荷,其余人都还在沉浸在交易圆满的喜悦中。
五万贯的交易,朝中两边收税,杜荷上交了五千贯,江南客商几家也上交了五千余贯。
朝中收取了这一次交易的税,准确地来说这应该算是市税,按照交易的货物贵重来收税。
让京兆府主持这一次交易也是为了让两边放心,往后关中各县与中原各地的大宗货物交易,都会在京兆府主持。
因有了第一次尝试成功,往后可以多进行几次。
走到京兆府门外,街道上有几个卖大葱与猪肉的商贩,甚至还有大葱与煮羊肉结合的包子。
许敬宗站在京兆府门前,送别,笑着道:“这都是泾阳与渭南的村民自发的。”大葱是渭南的大葱,猪肉是泾阳的猪肉。
而这些都是许敬宗这个京兆府少尹安排的。
东宫太子的微操下,一种全新的县与县的合作模式产生了。
单独一个县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是泾阳一个县得到发展,力量太过薄弱了。
有些事需要关中各县齐心协力,才能发挥出效果。
人们的餐桌上多一样食物,多一些菜肴,这当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李承乾重重拍了拍许敬宗的肩头,便带着凝重的神色离开了。
自认为自己干得还算出色的许敬宗,看到太子的神色,也不知是因太子还不满意,还是因禄东赞的信导致殿下心情不好?
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他带着惶恐地躬身作揖行礼。
过段时间蓝田县的柿子与枣,也应该丰收了,许敬宗暗想着又走回了京兆府。
因太子对禄东赞其人是抱有善意,所以孤本将心照明月。
但事与愿违,禄东赞用这么敷衍的借口来搪塞,那便是奈何明月照沟渠。
所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禄东赞是坏人,他竟敢这么敷衍大唐的东宫太子。
当这首有些句不达意,上下意境并不通达的诗句流传在朝野中时候,朝堂上下的官吏对吐蕃人的看法也越来越不好。
吐蕃大相的所作所为,让朝野上下拉低了对绝大部分吐蕃人的好感。
人品就是信誉,因此吐蕃要获得大唐互市的交易文书,多半会更难了。
往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拒绝吐蕃人参与互市。
太子的一首不太通顺的诗虽被文人们议论,可禄东赞的品行因为这一首诗,让关中所有喜欢诗词的文化人,将禄东赞的人品打了一个差分。
这人还是吐蕃的大相,连带着吐蕃的松赞干布,也被关中文化人打上了一个差评。
诗词是最容易传播的,就连平时生活三点一线的李承乾都没有想到,摘取了两句诗,会在朝中议论成这样。
半月后,入秋的关中天气转凉。
李承乾难得清闲坐在中书省吃着茶叶蛋。
入秋吃茶叶蛋这已经是东宫的规矩了,也成了朝中习以为常的事。
在突厥人或者是西域人眼中,入秋之后吃茶叶蛋,是大唐新兴起来的风尚。
而且这个茶叶蛋,真的贵得要死。
李承乾剥着茶叶蛋的蛋壳,道:“舅舅为何这么看着孤。”
长孙无忌也剥着茶叶蛋的蛋壳,低声道:“却道故人心易变。”
“是禄东赞的心易变,说的不是舅舅。”
中书省内,只有舅舅与外甥两人。
很满意这个外甥的能力,今年的满朝文武的俸禄都顺利发放下去了,并且朝中还有十万贯的盈余。
这个东宫太子主持朝中用度两年,秉持着开源节流的准则,让朝中逐渐富裕了起来。
长孙无忌感慨道:“太子殿下不该写这等诗的。”
李承乾点头道:“会让人觉得孤小气,爱计较?”
长孙无忌颔首道:“正是。”
“舅舅太过偏执了。”李承乾吃着茶叶蛋,道:“孤是东宫太子,支持关中建设,掌握朝中用度,目前为止孤就这两项大权,身处中枢,孤不得不斤斤计较,孤也必须是个小气的人,如此朝臣才能信服。”
长孙无忌叹道:“那也……唉!”
一声叹息,他又道:“都怪老夫,不该将殿下放在这个位置上。”
李承乾道:“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孤,与其被人盯着怕东宫太子在用度上会偏心,不如就当一个小气的人。”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谣言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长孙无忌又道:“这不是一句好话,殿下万万不要这般评价自己。”
李承乾又道:“那舅舅觉得孤应该作什么样的诗?”
“太子殿下若不会作诗,可以不作,以免又会被人议论。”
“舅舅真爱说笑。”
李承乾尴尬一笑。
长孙无忌也会意笑着,吃着茶叶蛋心情愉悦。
本来清闲,想着出去走走,不过今天要等一个消息。
吃了两颗茶叶蛋,李承乾便将小炉子放在一旁,炉子内的火依旧烧着水壶,壶中的茶叶蛋继续煮着。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就听到门外的话语声。
岑文本先跑了进来,他拿着一卷卷宗道:“太子殿下,银钱到了,御史台的人与兵部的护送官兵回来了。”
李承乾点头道:“请进来。”
一队文官,一队是兵部的兵,两队人押送着一箱箱银钱。
马周走在前头行礼道:“太子殿下,赵国公,这是今年往来互市的银钱。”
打开两个箱子,李承乾看着箱子内的金银。
马周又道:“这些都是高昌王给的。”
李承乾拿起一块金子,道:“都验过了吗?”
马周道:“验过了都是真金真银,高昌王出手很阔绰。”
李承乾这才意识到,丝绸之路的财富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夸张。
赚钱这么辛苦,不如直接抢了得了。
拿过岑文本的卷宗,李承乾翻看着这一次互市的账目,此番互市主要货物都有茶叶,肥皂,布绢,还有一些盐铁。
一两茶叶等于三两粗盐,等于十块肥皂,二十块肥皂等于一块香皂,五块香皂可以换八两重的精铁。
这基本上就是现在西域人与唐人互相协定下来的价格。
众人站在中书省内,看着太子殿下手拿着卷宗来来回回走着,似乎在盘算。
此刻,这里很安静,众人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等待着太子殿下接下来的吩咐。
互市到了西域就演变成了国与国之间基于信任的交易,又看到放着金银的箱子,金子与银子混在一起,凌乱堆放着,李承乾越看越不爽。
“这怎么能和混在一起放?”
太子殿下忽然一句话,令众人有些错愕。
于志宁会意之后,连忙将金银倒出来,将金子与银饼分开放入各自的箱子。
如此,李承乾这才舒服许多,又道:“要是能码放整齐,大小一样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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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