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勤礼让各县民壮拉着上百车粮食而来时,装满粮食的车排成长长一列,就在春明门前,排列整齐。
五千石粮草不是小数目,京兆府调度下关中各县都将富余的粮食拿出了一部分。
在长安城前搭着一个棚,李承乾坐在棚中,正在清点着从朝中库房中带出来的银钱。
“太子殿下,钱粮都准备好了。”张大象上前道。
李承乾抬头看了看,见颜勤礼也点头了,吩咐道:“哪一县送的粮食,送了多少都要做好标注。”
“喏。”
李承乾收起手中的钱粮账册道:“张侍郎,这些钱粮送到洛阳之后,要在洛阳张贴布告,告知洛阳各县粮草都是哪些县提供的。”
“臣亲自护送,殿下放心。”
张大象大概三十岁的年纪,下巴留着胡子,倒是很周正的模样,他又道:“殿下,臣这就亲自将这些钱粮送去洛阳。”
李承乾站起身,看着城门方向道:“再等等吧。”
张大象有些诧异,只好也站在一旁,“喏。”
“对了。”李承乾道:“大安现在在渭南县任职主簿。”
张大象道:“当初大安执意不想留在东宫,臣惭愧。”
李承乾笑道:“他的心思也是好的,如果只是让他留在东宫,倒是荒废他了。”
张大象颔首道:“太子殿下明鉴。”
不多时,城门口走出来一队官兵,李道宗带着人径直到了眼前。
李孝恭迟疑道:“承范,你怎么来了?”
李道宗道:“依太子殿下吩咐,将这些书卷送来了。”
李承乾从马车中拿下一卷书,是关中这两年的治理方略,以及崇文馆的讲课内容。
“有劳张侍郎顺路将这些书卷也带去洛阳。”
张大象朗声道:“臣领命。”
说罢,他翻身上马,策马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朗声道:“奉命驰援洛阳,诸位与本官一同前往。”
“喏!”
护送的队伍朗声回应。
这支队伍一路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这一次送去的除了钱粮,还有满满一马车的书卷,等太子殿下也离开之后,李孝恭拉住正要离开的李道宗。
“兄长,可还有吩咐?”
李孝恭道:“给洛阳驰援钱粮也就罢了,送这些书卷是何意思。”
李道宗先是看了看四下,而后回身小声道:“兄长可知洛阳现在是何情形?”
“老夫自然清楚,杀了这么多人朝野皆知。”
李道宗叹道:“正因如此,如今的洛阳各县的官吏被查一空,往后朝中需要重新安置,那么往后的官吏应该是什么样的官?”
李孝恭迟疑了片刻,顿悟道:“关中这样的官吏!”
李道宗小声道:“京兆府原本在潼关有布置不少人手,这些人除了查探之外,接下来就要去洛阳,不然兄长以为准备这些做什么,等多年以后,洛阳焕然一新。”
“原来太子图谋甚大。”
虽然李道宗觉得自己在京兆府,身为京兆府尹,又是京兆府的首官,平日里清闲得不像话。
许敬宗,颜勤礼,狄知逊都是办事极有能力之人,劳烦不到自己这个府尹。
长安城内的管制,又有领军卫与左右两卫的官兵看着。
一度以来,他整日在京兆府枯坐。
但即便是这样,当看到这么多钱粮送出去,看到京兆府在关中的治理成果,李道宗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骄傲。
贞观十年的新年,高昌人还是向泾阳买了一万块香皂。
正如许敬宗与杜荷共同谋划的结果一样,在生产力受限的当下,只能缩减制造成本,从而将重心转移在效益更高的香皂上。
本来泾阳就是有不少肥皂库存还没卖出去,而且长安城绝大多数的坊民用的还是寻常的肥皂。
这就让高昌王子感觉有种被蒙骗的感觉,他决定将西域的香皂全部涨价,卖给波斯人的香皂也要更贵。
波斯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波斯很富有,他们曾经很强大。
即便是大食人正在向波斯开战,就算如此波斯人的富有依旧令人瞠目结舌。
这一点光从高昌王子即便是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最后还是咬牙买下了一万块香皂足以见得。
因他依旧可以从中赚取充足的利润。
杜荷又赚了八十万钱,其中一成交给京兆府作为市税。
高昌王子要将这一万块香皂运出长安城需要得到京兆府的市税文书,他比杜荷还要多上交两成的赋税。
前前后后,京兆府又收两次的市税与出关税。
高昌王子是京兆府的大客户,在节俭风尚盛行的长安当下,许敬宗虽说不能摆宴席,他还是单独请了高昌王子用饭喝酒,并且给了礼部的文书,往后在大唐的驿馆,有了高昌王子一个固定的房间与位置。
随时给高昌王子单独使用。
酒桌上,高昌王子麹智盛醉醺醺地道:“你们唐人很厉害,怎么算都是你们赢。”
酒水喝了半壶,许敬宗的脸也因醉意红红的,可他的神志依旧很清晰,回道:“其实伱们高昌人能够赚取更多才是,我们京兆府得到的都是蝇头小利,说笑了。”
麹智盛笑道:“波斯人很富有,你们香皂涨价了,给波斯人的香皂要翻两倍的价格,再告诉许少尹一个消息,大食人也很喜欢唐人肥皂。”
许敬宗神色了然,大致明白了波斯,高昌,大食之间的贸易关系。
以他多年在京兆府任职,很多事娴熟到信手拈来,许多道理一通百通。
高昌王子麹智盛说起了一个十分古老的故事,他低声道:“自古以来当第一匹丝绸出现在了西域,当罗马皇帝身上穿着丝绸时,那些人开始疯了。”
“三年前,当东宫太子拿出了一块肥皂,送给吐蕃大相禄东赞,从此肥皂风靡了长安城与关中。”
“次年杜尔将肥皂带去了突厥,再次年……我这位高昌王子来大唐买了一万块肥皂,现在波斯的贵族喜欢肥皂的香味,大食人的贵族也向往肥皂,对他们来说肥皂能够换取粮食与牛羊,那是可以当金子来用的宝贵物件,丝绸走得越远就越珍贵,肥皂亦是如此……”
现在,肥皂之名已传到了大食,随着吐火罗与伊犁河流域的人群往来与接触。
他们也在一次次地领略唐人富有创造力的智慧。
肥皂之名,从吐火罗与伊犁河流域传到了波斯,更是传到了天竺与大食。
许敬宗安静地听着,他想象着西方的场景,以及在关中几十钱就可以买到的肥皂,在遥远的波斯,十块肥皂就价值一枚金币。
这是莫大的富贵,也是许敬宗从未想象过的场面。
再一想,许敬宗觉得高昌王子借着香皂赚了无数的银钱,想到现在不知道在哪条路上还在跋涉的玄奘,说不定也在用肥皂洗浴。
东宫太子给了洛阳足够的钱粮,其实从往年的种种来看,太子殿下主持用度,一文钱恨不得掰开两半来用,但在大事上,太子从来不会吝啬。
朝中还未开朝,依旧是休沐的状态,新年伊始,贞观十年的一月十号,长安城的坊民还在省亲,整个长安都在这太平世道中,过得自在与充实。
这个新年格外地惬意,贞观一朝走过了十年,这十年大唐王朝没有轰然倒塌,反而是一路朝着更平稳的方向发展,皇帝已有很多年没有对外用兵了。
从战乱中走出来的人们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今天的早晨,李承乾独自一人站在东宫门前,拉着手中的角弓,一箭放出,箭矢精准地落在靶心。
李丽质也提着一张弓而来,她从一旁的箭壶中拿出一支箭,张弓搭箭,一箭放出,箭矢并没有落在靶子上,而是落在了更近处的地面。
她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不过这并不能打消她练箭术的热情,又从箭壶中拿出一支,用力拉弓。
拉动弓弦考验手臂的臂力,李丽质原本的眉宇中带着一些英气,此刻张弓搭箭更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气质。
她拉着弓弦,因太用力指关节处甚至有些发白,蹙眉对准远处的靶子,眼神中带着怒意,一箭放出,箭矢朝着靶子而去,只比之前一箭更远一些,还是落在了地上,没有碰到靶子。
李丽质并不气馁,她道:“皇兄十五岁开始练箭,妹妹如今十六岁,练箭术并不晚。”
“你……”李承乾迟疑了片刻,道:“你慢着。”
将远处的靶子放近一些,一个新手用一百步开外的靶子不合适,再从爷爷的崇文殿内拿出一把当初自己用过的角弓。
李承乾一边调整着弓弦对妹妹道:“你手里的这张弓其实是父皇当年用的。”
李丽质看了看手中的弓。
“你现在的力量拉不开这张弓并不奇怪,这是你的力量不够。”李承乾将调整好的弓递给她道:“你先试试这张弓。”
李丽质尝试着拉了拉弓弦,发现轻松了许多,这才点头。
等阳光完全照在皇宫中时,李渊也睡醒了,他走出崇文殿,在孙子边上坐着。
“丽质怎么忽然要练箭了?”
“孙儿也不知。”
李渊低声道:“以往你心情不好,也会练箭术来排解。”
李承乾接过小福递来的早饭,低声道:“爷爷怎么看出来的?”
“你是朕的孙子,朕怎会看不出来。”说着话,李渊也接过一碗炸酱面,吸溜着吃。
等东阳也从东宫出来,看到姐姐在练箭,这下可好,她也想要试试。
于是,姐妹间轮换着练。
偶尔有箭矢落在靶子上。
用罢早饭,李承乾走上前道:“要练好箭术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李丽质神色坚定,道:“当初皇兄怎么学的,妹妹也可以。”
东阳也是重重点头。
李渊饶有兴致看着孙子教两个孙女如何拉弓,他低声对一旁的太监道:“朕到了这个年纪,也就看在这种场面能舒心一些了。”
太监笑着道:“陛下能够安享此等天伦,老奴为陛下高兴。”
“唉,若李家的儿女都能有儿二郎那等的箭术……”李渊的话语顿了顿,又强调道:“我李家不论男儿女子,都该箭术精湛。”
李丽质与东阳还只是初学者,需要从拉弓的姿势开始练起。
李承乾叮嘱道:“拉弓一定要注意姿势,如果姿势不好很容易拉伤筋骨。”
东阳道:“妹妹记得,当初皇兄为了练好箭术,都痛得抬不起手臂了。”
李承乾笑道:“你们循序渐进就好。”
看她们的姿势也好了很多,李承乾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太监,便又道:“今天先熟悉拉弓的姿势,朝中还有事,孤先走一趟。”
李丽质放下这张弓,活动着胳膊道:“皇兄且去,妹妹能练好。”
离开东宫,原本等在这里的太监跟上脚步,道:“太子殿下,许少尹已等在中书省,说是有要事向殿下禀报,他抬了两个箱子而来,也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看起来很沉。”
李承乾颔首,从东宫走到中书省门前。
许敬宗作揖行礼道:“太子殿下。”
“许少尹,这么多时日不见,你看起来倒是不胖不瘦的。”
他笑道:“殿下看起来比以前更高了。”
李承乾走到中书省内,这里放着两个箱子,箱子并不大,一个人抱得起来。
“殿下,高昌王子买了肥皂之后,便托付下官将两箱东西交给陛下,说是进献给天可汗的,既然是高昌进献陛下,下官原本想交给礼部安置,可高昌王子让下官先拿给太子殿下看看。”
李承乾打量着箱子,道:“你看过箱子里的东西吗?”
“下官未打开过。”
李承乾缓缓打开木箱,入眼的一堆金子,都是大小形状规整,满满当当地迭放在一起的金砖。
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砖,拿在手中沉甸甸,表面并不光滑还有不少的划痕,这应该是烧铸时造成的。
许敬宗道:“当初颜勤礼说过,那麹智盛意图送太子殿下金子,恐怕是想见太子无门,这回只好借着进献的由头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