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与兄长都是河东的英雄好汉,也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可惜英年早逝,战死在沙场。
因此是家中留下的独子的裴行俭在河东过得还不错。
虽说从小到大见多了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可他依旧受到了河东最好的老师指点。
刹那间又闪过了老仆临终前的那张笑脸,裴行俭在这一刻握紧手中的马槊,大吼一声,刺入眼前的敌人的身体内。
对方被径直地从马背上捅了下来,这一刻他终于学会杀敌了。
王文度早就弃了战马,他挥着手中的大陌刀砍翻了一匹战马。
等敌人摔下马,裴行俭便用马槊捅入了敌人的咽喉,反而又拔出马槊冲向下一个敌人。
王文度在地上扑腾而起,他看着勇武的裴行俭大声道:“裴县令,好威风。”
终于在后方传来了更震耳的喊杀声,裴行俭没顾上身后,见到了远处还有更多的西突厥骑兵朝着这里而来。
张士贵领着自己关中兵马掠过裴行俭,朝着敌军而去。
混乱中,薛仁贵策马在前,拉开手中的弓,箭矢一出,最前方的突厥人还未与唐军正面交锋,便倒下了。
但只是倒下一人,这并不能拦住对方的冲锋。
张士贵带着大军与敌军正面交锋,而就在这一刻侧面又传来了战马的马蹄声。
那是从吐谷浑出来之后,便不知踪影的契苾合力的铁勒骑兵,突兀出现了。
当他的铁勒骑兵杀入西突厥的侧翼,对方的冲锋便陷入了慌乱。
契苾合力领着铁勒骑发出了致命一击,这一穿插,让西突厥人溃不成军。
裴行俭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手中的马槊早就不知去哪儿了,拿着一把横刀,浑身是热乎乎的血水。
清晨天刚亮的时候西突厥的骑兵出现,到了现在日头已然高照。
当契苾合力一出现,对方便已注定溃败。
先前心中对这支兵马的狐疑,此刻荡然一空。
张士贵将军安排的奇兵,就连自己人都不知道这支铁勒骑兵去了何处。
关键时候杀出,时机恰到好处。
后续再也没有西突厥骑兵冲来,余下溃逃地也不少。
眼看成功阻击了这一次欲谷设所部要驰援高昌的兵马,张士贵勒马大声发号下令。
分出两队斥候,查探附近十里内的西突厥骑兵。
薛仁贵拿下了头盔,他疲惫坐下来,清洗着自己右肩的伤口。
裴行俭上前道:“薛大哥!”
“无妨,一点皮外伤。”
等回头看去,见到王文度这个人正在张士贵身边低声说着话。
裴行俭道:“这个人还认识张士贵将军?”
薛仁贵褪下了打着血污的皮甲,他背靠着一具战马的尸体,闭上眼等待着体力恢复。
砍人是一件费力气的事,即便是己方两万人对敌五千人。
西域重新进入了黑夜,这片战场上很安静,裴行俭耐心地收集着尸体上的箭矢与一些还能用的皮甲,还有一些刀。
契苾合力的队伍又离开了,他们似乎是单独得到了军令。
裴行俭从一具尸体上拿出箭矢,迎面见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以及明亮月光下,漆黑的脸。
再一看,裴行俭连忙行礼道:“大将军。”
张士贵道:“裴行俭?”
“正是。”
“杀敌很勇猛,老夫记住你了!”
“喏。”裴行俭板正回应。
“薛仁贵是你同乡?”
“正是。”
言罢,张士贵笑呵呵走向了薛仁贵。
这一刻裴行俭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大将军和自己说话是为了与薛大哥攀谈。
说来也是,薛大哥比自己更勇武。
见箭矢放入了箭筒中,裴行俭重新坐到了王文度边上,道:“有水吗?”
之前觉得王文度就是一个贱人,现在觉得这人亦是一条汉子。
接过对方递来的水,裴行俭灌了一口道:“咸的?”
王文度笑道:“裴老弟,某家带了一些盐出来,多喝点,这个时候喝点咸的更好。”
裴行俭错愕一笑。
等薛大哥回来才知道,张士贵将军要将他收入麾下,并且说起了契苾合力的下落,那支铁勒骑兵去袭扰后方的欲谷设所部。
薛仁贵又道:“等后方的高昌王城拿下之后,我们就要去攻打北面的欲谷设,他在北面建设了可汗浮图城,自称北庭。”
后方的高昌王城外,天刚亮的时候,唐军开始了攻城,李恪看着并不是多么高大的高昌王城的城墙,道:“恪亦可攻城!”
侯君集道:“不急,北面传来了捷报了,张士贵已拦下了驰援的欲谷设骑兵。”
看着现在阿史那杜尔带着人攻向城墙,李恪看向一旁一个个高台上站着人,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王城中的举动,并且箭矢不断落入王城中。
李恪几番忍耐着就要杀上城墙的冲动。
现在的高昌就是一座得不到驰援的孤城,更不要说高昌王在西域已人心尽失。
侯君集见到越来越多的人爬上了城头,这才缓缓点头。
李恪咧嘴一笑,策马朝着城墙而去,顺着梯子爬上城头,看到了许多唐军正在厮杀,这一刻他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冲入人群中,开始杀戮。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高昌王子麹智盛打开了城门,他跪在唐军面前投降。
侯君集策马带着大军走入了高昌王城,王城内静悄悄,马蹄声在城中好像很刺耳,一直走到了高昌的王宫,唐军见到了早已自缢的高昌王麹文泰。
随后侯君集下令,命吴王李恪,薛万均,阿史那杜尔各带三千人兵马前往可汗浮图城,拿下欲谷设。
三天后,当吴王李恪带着薛万均与阿史那杜尔与张士贵将军兵合一处,拿下了可汗浮图城。
这里的守备异常的薄弱,原来欲谷设得知他的骑兵前去驰援高昌被阻击时,就已西逃了。
薛仁贵扫兴地道:“浮图城不过如此。”
短短十日间,唐军不仅拿下了高昌王城,也拿下了浮图城。
浮屠城内,张士贵又收到了急报,他看了之后,再看眼前的众将,低声道:“吴王殿下先将捷报送回去,我等驻扎此地,等候陛下旨意,这些天不要轻举妄动,欲谷设西逃了,暂不去追击。”
茫茫大的西域,要找欲谷设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捷报送入长安的时候,关中已入夏,几只鸟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关中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令人身心愉悦。
李承乾与父皇正在咸阳桥边上钓鱼。
刘仁轨恭敬地站在一旁,现在不仅仅太子来咸阳桥钓鱼了,就连当今陛下也来了。
虽说陛下是穿着常服,也没有兴师动众,但刘仁轨还是劝谏了。
陛下不听,太子不走,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陛下与太子离开。
像是心有所感,今天陛下出来钓鱼,好似提前知道吴王今天就会将捷报送来。
李恪骑着战马过咸阳桥时,就见到了正在钓鱼的父皇与皇兄。
“父皇!皇兄!”
李承乾道:“小声点,鱼又要被惊了。”
李恪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军报道:“父皇,高昌王城与浮图城拿下了。”
李世民拿过军报仔细看着,军报一共有两份,一份是侯君集的,还有一份是张士贵的。
看李恪又瘦了几分,人也更黑了,李承乾道:“恪弟先回去吧。”
李世民缓缓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恪这就去回去看望母妃。”
等人离开,李世民面带笑容道:“你不看看吗?”
李承乾手拿着鱼竿,又道:“所以儿臣的决定,父皇考虑好了没有?”
李世民道:“建设安西都护府,建设西州,庭州?”
“这不好吗?”
“朕会考虑的。”
西域大胜当然是一个好消息,这一仗打得很顺利。
期间查阅时常送来的运粮奏报,李承乾一次次总结着经验,本来以为大军只有五万,后来焉耆与回鹘加入之后,各部人手加起来足足有近七万人。
要不是这一战速战速决,一旦战线拉长,指不定又要耗费多少人力与粮草。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低声道:“之前吐蕃迁都逻些,吞并羊同,苏毗,现在吐蕃东进拿下了羌人八部,将所有牲畜掠夺,此战吐蕃坐拥兵马二十万,不可小觑。”
大唐的强敌依旧在,李承乾依旧将禄东赞当作一个很强大的对手。
现在的大唐正在强大,正在扩张,吐蕃也一样在扩张,将地图上的小国小部一个个吞并,眼看吐蕃的疆域就要逼近松州了。
高昌的捷报确实给朝中提了一口气,李世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这儿子对吐蕃一直抱有忧虑。
“罢了。”李承乾收起鱼竿道:“父皇也闲不住心钓鱼,儿臣就先回去了。”
李承乾拿着自己的鱼竿,坐上了回长安的车驾上。
良久,李世民翻看军报也离开了咸阳桥。
留下刘仁轨一人站在原地,躬身行礼。
回到东宫,李承乾吃着宁儿端来的凉面。
东阳背着背包与李丽质一同走来,她低声道:“皇兄,听说高昌一战赢了。”
“嗯,原来伱们都知道了。”
“是呀。”李丽质道:“回来的府兵到处都在说,现在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了,此战大胜。”
两个妹妹也接过凉面,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李承乾三两口将面条吃完,打算小睡片刻。
夜里,是陛下与群臣武将们在兴庆殿内庆功,大唐旗开得胜了,拿下了西域。
此战之后大唐对西域的控制力再一次提高。
相比于热闹非凡的兴庆殿,李承乾站在东宫寝殿,看着眼前的地图。
李丽质与宁儿也看着地图,在地图上原本的高昌换成了西州,将可汗浮图城换作了庭州。
在高昌边上在标注上,安西都护府五个字。
建设都护府是先前的预想,如今这个预想可以实现了。
“皇兄,现在可以控制西域东南的商道了。”
“当然,往后就可以收取更多的税了。”
皇兄的目光向来是长远的,因关中的规划往往就是三年起步,往后数年的规划一步步进行。
因此当一件件事都有了成效之后,东宫太子的调令也越来越有号召力。
此战大胜,不能不提东宫太子提前准备的粮草。
要不是皇兄在河西走廊囤积了六十万粮草,这一战指不定还要准备多久。
东阳低声道:“听说此战几乎要将皇兄准备在河西走廊的粮草耗尽了。”
李丽质在皇兄寝殿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低声道:“还好吧,皇兄又往河西走廊调去了五万石粮草,今年夏收之后,粮草就不用担忧了。”
东阳收起裙摆,在台阶上坐下来,道:“也不知道这一次高昌拿下之后,皇兄要怎么样收回本钱。”
李丽质道:“这一次战争投入的本钱实在是太多了,要收回本钱需要两三年吧。”
“高昌不有很多金子吗?”
“金子是金子,虽说是银钱,但这只不过是回本的一部分,在皇兄眼里那些金子算得了什么,金子不过是一时的,掌握了商道,掌握了贸易,才算是真正掌握了财富,那将会是源源不断的钱。”
东阳忽然一笑,道:“妹妹想起了皇兄说过的话。”
李丽质一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星空道:“是想说在生产关系上,金钱多少从来不能用来称量生产力,这是一个偷换概念的论述。”
“不是。”东阳摇头道:“是皇兄以前说过,钱粮不拿出去花,难道留着用来屯灰吗?”
李丽质点头道:“正是如此,钱不过是皇兄用来建设的。”
“可皇兄想要建设安西都护府,建设庭州,一定不容易。”
“嗯,不只是如此,皇兄想要的是将来,是能够掌握整个西域东南地界的将来。”李丽质低下眼神,低声道:“而且这件事也要看父皇的主见如何。”
东宫夜晚很宁静,小福提着灯笼等在东宫门外,太子殿下,长乐公主,东阳公主没有去宴席,东宫的晋王殿下与纪王殿下去宴席了。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小福又等了半个时辰,将灯笼交给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们在等着,我要去给准备宵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