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的除夕比往年更热闹,李承乾看了吐蕃送来的急报之后,不动声色地放在边上。
再看向宴席上,父皇与母后还有爷爷都在除夕的欢庆的氛围中。
大殿内与大殿前坐满了人,人们举杯相贺。
各国使者的位置中,只有吐蕃使者的位置是空缺的,松赞干布与禄东赞,乃至其余一众吐蕃使者都没来。
只是少了一队使者,这并不能阻止众人欢庆除夕。
又见到内侍急匆匆去父皇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直到父皇的目光投来,李承乾还是一脸笑容地看着殿内的歌舞,听着鼓乐声,与众人同乐。
如果现在走出太极殿,站在宫墙上的鼓楼望去,现在的长安城应该也是灯火满街的,皇帝与人们共同庆贺除夕,长安城的宵禁也解除了。
阿史那社尔从自己的位置站起身,他带着族人躬身行礼,诉说着他对大唐的天可汗如何忠诚的话语。
他是第一个主动站出来的,也是第一个主动发声的。
李承乾笑着与他举杯,道:“愿四海升平,愿以后的孩子们能够身体健壮。”
阿史那社尔高举酒杯,站在大殿内与身后的族人高呼。
这种情绪很能感动人,就连李世民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接着是各国的使者,向大唐的新帝与太上皇敬贺,献上贺礼。
李渊笑得很高兴,面容有着骄傲。
直到宴席结束,子夜时分过去,也就到了乾庆二年,内侍站在大殿外大声念诵着旨意,这道旨意是减轻往后大唐的市税。
当刘仁轨听到这个旨意,他向着太极殿躬身行礼,这是当年他给陛下的进谏,减轻收入微薄之家的市税。
一年过去了,刘仁轨一度以为陛下都忘了他的进谏与他的奏疏,但再听到旨意,刘仁轨当场热泪满眼。
随着钟鼓声传到太极殿,宣告着乾庆元年结束了,前来庆贺的宾客散去了。
长孙皇太后带着一众女眷离开了太极殿。
清河提着灯笼与高阳走在一起,她又看了看走在前方的临川皇姐,这位姐姐的数术是兄弟姐妹中最出类拔萃的。
清河加快了脚步道:“姐姐。”
临川一路走着,道:“怎了?”
清河问道:“为什么有些题目,会是算不尽的。”
临川笑道:“东阳皇姐说过,要是这个世间的题都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个世间就不会这么有意思了。”
姐姐的话语声听在耳中,清河的脸上稍有明悟之色。
太极殿内,当众多朝臣与诸国的使者离开,就剩下了爷孙父子三人。
还有宫女与内侍正在收拾着此刻有些狼藉的太极殿,还能听到酒碗与酒壶的碰撞声。
李承乾站在几个箱子前,拿起一颗硕大的珍珠,这箱子珍珠是新罗上柱国金春秋送来的贺礼。
珍珠如同拳头大小,拿在手中也沉甸甸的。
回头看去,爷爷已侧卧在暖炉边睡着了,他老人家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大唐经历了爷孙三代人,现在终于有了开辟盛世的场面。
李世民饮下了一口酒水道:“朕听闻王玄策的青海兵马进入吐蕃地界了?”
李承乾颔首应声,“嗯。”
“难怪,松赞干布与禄东赞没有来赴宴。”
“父皇,吐蕃赞普重病复发,如今还病卧在床,禄东赞要照顾左右,不来宴席是意料之中。”
李世民忽然一笑道:“倒是你还宽恕他了?”
李承乾将手中的珠子放回了箱子内,道:“这些珍珠都是金春秋讨伐倭人得到的,往后还会送来更多。”
“朕不想听有关他的事。”
“金春秋确实是个讨厌的人,父皇放心,儿臣会安排好他的。”
李世民再问道:“青海的大军进入吐蕃是要与吐蕃人开战了?”
李承乾重新走入烛火下,坐在父皇身侧,倒上一碗温热的茶水,“父皇,酒水不要喝得太多。”
李世民接过茶碗,感受着儿子的心意,神色放缓了几分,道:“你也常说松赞干布是大唐的贵客,现在贵客还在长安,大唐岂能乘人之危,现在你是皇帝,朕不好再管束你了。”
“你要拿下吐蕃也就罢了,实在不好应付,或怕落人口舌,就让人将松赞干布与禄东赞杀了,这件事朕给你安排。”
“父皇,还不用这般着急。”
李承乾拿起还放在自己桌上的奏章,交到了父皇手中。
带着心中狐疑,李世民拿起奏章,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最后目光放在了平乱二字上。
李承乾解释道:“松赞干布就在长安,大唐自然不能乘虚而入,青海此番出兵是为了平乱,是为了帮助松赞干布平定吐蕃的乱象,保护吐蕃的牧民。”
李世民从这份奏章上看到了一些兵事上的谋略,心中又是十分惊疑,再看看先前在宴席上处变不惊的儿子,又道:“这件事你安排多久了?”
李承乾又给父皇续上茶水道:“有些时日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人口的价值有多大,他们极力想要收回人口,却用征召徭役来扼杀人口的生产力,这是不对的。”
“儿臣的志向不大,只是想帮松赞干布纠正过来,他来大唐之后有了诸多的疑惑,想要朕帮他解答,但吐蕃终究不是大唐,那里没有如关中这样的环境。”
“儿臣很乐意帮他解答困惑,当初唐军可以不进入吐蕃地界,但现在吐蕃的子民纷纷来求助,唐军就不能坐视不管,儿臣也是天可汗呀,自然要做出天可汗该有的表率。”
李承乾感慨道:“父皇是他们的天可汗,现在诸国又尊儿臣为天可汗,这天下人,包括突厥人,回鹘人,都是儿臣的子民,子民愚钝需要教化,儿臣不能坐视子民受到他人的残害。”
烛火照应下,这个儿子十分冷静地说出了他的宏图大志,李世民缓缓道:“英公说得没错,你爷爷也说得没错。”
李承乾稍稍蹙眉,有些不解。
李世民站起身,看着殿外的黑夜,道:“其实你比朕更集权,更强权。”
李承乾颔首道:“儿臣不是父皇,儿臣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当真不用朕帮忙,朕可以安排人帮你杀了松赞干布?”
李承乾摇头道:“松赞干布吐蕃子民的精神支柱,他若有什么意外,吐蕃与大唐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言罢,又让内侍唤醒了爷爷,让他们扶着爷爷去休息。
父子俩的言语这才停下。
李渊被内侍搀扶着,他老人家一路走着,一路道:“好在观音婢走得早,如此佳节还在议论国事,她若是在这里,多半又要发脾气了。”
父子俩十分默契地看了看四下,确认没有其他宫女在场这才放心。
子时过去之后,长安城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今夜的长安比往年还要更热闹。
夜风还在吹着,站在宫墙上,夜风吹得衣袍摆动。
父子两人走在城头上,李世民披着大氅,目光看着远处,道:“这长安城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李承乾颔首道:“运到长安的粮食也越来越多了,只不过是人口的增长速度越来越快,粮食的价格也更高了。”
“朕听闻天山腹地种出了不少稻米。”
李承乾笑道:“这倒是真的,运送到长安是杯水车薪,何必呢?长安的负担其实也不重,蜀中的粮食足够支持关中,河北与辽东的粮食也足够支持洛阳,目前的运输线是这般规划的。”
“辽东?”
“嗯,郭骆驼去了蜀中,司农寺的人还派去了辽东,专研作物。”
正说着,发现父皇望着长安城的夜景出神,先前的话多半是一句话也没听入耳。
也干脆望着这长安城的夜景不说话了。
翌日,长安一夜庆贺之后,朱雀大街上满地的狼藉,天气还很寒冷,阿史那车鼻早早就被人带到了朱雀大街上扫地。
苏皇后与宁妃还在睡着,天还未亮,陛下便早早在用饭了。
李承乾看着泾阳送来的奏报,一边吃着包子。
宫女脚步匆匆而来,禀报道:“陛下,太……”
见宫女支支吾吾说着,李承乾道:“父皇回去了?”
“嗯。”
“父皇是听说了朕让杜正伦去泾阳造纸,气得离开了?”
宫女低着头行礼,道:“现在已回去了。”
正值大年初一,宗室各路亲眷还没有来祝贺呢。
李承乾揣着手思量了片刻,吩咐道:“今天起还有宗室诸王想要祝贺的,就去北苑见父皇。”
“喏。”
当除夕的喧闹过去之后,宫里又恢复了宁静。
乾庆二年正月初一,皇帝免除了微薄之家的经营市税,并且将市税职权交给了京兆府,大唐市税逐渐往大宗货物的交易上倾斜,朝野皆是称颂之声。
这个时候,若皇帝站在朱雀门前,肯定会有数以万计的长安城坊民前来朝贺。
有人说这位皇帝很忙碌,新年时节多半也在忙着国事,皇城中还有值守的官吏在批阅文书。
其实只有宫里的人知道,这位皇帝并不忙碌,此时此刻就在太液池钓鱼。
陛下的身边堆放着奏章也没有心思去看,依旧安静地钓着鱼。
当太阳高悬,正午时分,陛下依旧没有理会这些奏章。
小鹊儿穿着新衣裳,快步跑来道:“爹爹,这是奶奶给的新裙子。”
李承乾瞧了一眼,道:“嗯,很好看。”
“哎呀,新年初一还有这么多国事要处置吗?”
李承乾笑道:“朕免除了微薄之家的赋税,肯定有朝臣要劝谏的,还有一些是来庆贺新年的奏章。”
因天气还寒冷,小鹊儿的脸颊红扑扑的,她拿起一份奏章,看着其中的内容,道:“果然是庆贺爹爹的。”
眼看这些国事会碍了父女俩钓鱼的心情,李承乾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将这些全部送到赵国公府邸。”
“喏。”
“爹爹,吐蕃要和大唐打仗了吗?”
李承乾道:“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其实这也不算是打仗,只不过是平乱而已。”
小鹊儿拿过宫女递来的鱼竿,也学着爹爹的模样,将鱼线放入河中。
父女两人安静地坐在太液池边。
太液池的不远处,苏婉与宁儿看着这安静的一幕,面带笑容。
从吐蕃送来急报之后的第三天,又有一份急报送入了长安城。
这一次吐蕃大相禄东赞终于来到了皇宫进谏陛下。
李承乾正看着工部刚造出来的一部分模型,这是长安城的模型,比父皇的拼图可好看太多了,它是立体的。
“陛下,禄东赞在宫门外求见。”
李承乾吩咐道:“让他去鸿胪寺,有人等着他了。”
“喏。”
宫门前,站在寒风中的禄东赞等候着天可汗的旨意,听了赶来这里的内侍吩咐。
禄东赞向着宫门稍稍一拜,便跟随着内侍去了鸿胪寺。
越来越多的吐蕃牧民迁入青海,这就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吐蕃再也拦不住大唐的官兵进入吐蕃了。
禄东赞也收到了桑布扎的信,这个吐蕃的大臣几经劝说,都拦不住现在的吐蕃兵马。
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就要铸成大错,禄东赞几次想要奔赴吐蕃,但在走之前,还是要见一见这位天可汗。
鸿胪寺内,礼部尚书许敬宗与鸿胪寺卿郭正一收到的奏报则是另外一种说法,王玄策几次劝说吐蕃兵马不要捉拿迁入青海的吐蕃人,但几经劝说无果之后,王玄策这才带着大队人马进入吐蕃地界。
唐军与钦陵的兵马在广袤的高原上分散,双方在高原上策马奔袭游斗数日,至今还未有结果。
总的来说,打的确是打起来了,高原上的战争不像是攻城,广袤的高原上,双方兵马散开,还不至于一举剿灭对方。
王玄策想要在高原上找到敌人的大军也很难,而敌人也很可能已分散了。
除了继续挺进逻些城,一路挺进吐蕃的腹地,先拿下了逻些城就能控制吐蕃的大量牲畜,也就有了继续周旋的本钱,大可以盘踞逻些城,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