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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学子矛盾

    望着在一片戈壁,那里走着一支僧人的队伍,他们走得很虔诚,脚步虽说很凌乱,但一路上很安静,娄师德问道:“在西域这样的僧人很多吗?”

    裴行俭还未开口,白方道:“以后,崇文馆的学子会更多的,拯救世人的从来就只有我们自己。”

    闻言,娄师德又笑道:“看来你很喜崇文馆的学识?”

    一个西域人对崇文馆如此忠诚,这自然是一件很难得的事,这件事太有意思了,要写成奏疏递交朝中,让朝中看看崇文馆教化西域的成果。

    白方坐在骆驼的背上,他朗声道:“以前奴役人口的西域诸国从未想过人口的生产力,他们只是在掠夺而已,其一,当个人的智慧得到增长,个人的价值也就会得到提高,其二,个人的价值与生产有关,与人是什么地方的人无关,其三,生产的造物与人们的需求相关,与其他无关。”

    娄师德思量了片刻,又不知该如何评价。

    裴行俭让身下的骆驼继续前行,道:“娄御史见笑了,这人学疯了。”

    娄师德笑呵呵道:“其实下官也没学过崇文馆的学识,下官科举入仕之后,也未与崇文馆有来往。”

    再回头看去,见白方说完了这些话,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都拔高了一个档次,裴行俭摇头道:“待得了空闲,某家带御史好好看看西域。”

    “谢裴都护。”

    王玄策出使天竺了,接连半个月没有任何的动静,好像也没有增加兵马的打算。

    其实西域的兵马最多也就驰援到青海,只是出使天竺而已,再者说还有吐蕃的兵马。

    裴行俭不认为能用到安西都护府的兵力。

    当然,若是王玄策出使天竺时,他的后方吐蕃出现了什么乱子,松州与青海的兵马也足够应付的。

    这些天裴行俭带着娄师德在西域到处走着,熟悉西域的情况。

    在天山的脚下,娄师德见到了两个高大的雕像,这雕像大概有三丈高,依着天山,就是天可汗与郭骆驼。

    当然了,这雕像的天可汗已是太上皇了,郭骆驼倒还是那个郭骆驼。

    而在雕像下,娄师德见到了许多的瓜果,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这些瓜果都是新鲜的,看起来是经常来更换的。

    裴行俭道:“自从坎儿井修成之后,这里就是这样,现在这时节的瓜果不多,等丰收时节到了,堆在这里的瓜果会更多。”

    娄师德看着雕像躬身行礼。

    裴行俭道:“其实西域人很简单,每当瓜果丰收的季节,他们以前会参拜神灵或者是一些祭祀,现在不同了,他们更喜欢来参拜天可汗与郭骆驼。”

    娄师德会意一笑道:“他们确实很简单。”

    之后,裴行俭带着这位御史又去了庭州,他们见到了梁建方手下的三万兵马,这些兵马都居住在庭州城内,当年欲谷设大败,庭州便一直在大唐的控制中,这里的管制比西州更严格。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里是一座兵城,庭州的地理位置在西州的北面,因此西州城反而可以放松一些,但凡有变,庭州的兵马只需要在一日一夜间就能杀到西州城下。

    大抵上,绝大多数的西域人都生活在西州城,西州城内有安西都护府,西域人都生活在安西都护府的统治下,裴行俭治理西域的方式也很简单,只是让各种买卖都递交上市税,至于其他的,安西都护府不会参与。

    当然了,裴行俭也有难题,每一次这位都护遇到难题的时候,白方就会去杀几个作乱的人,如此西域还是安宁的。

    夜里,西州城施行了宵禁,一间土屋内,一盏油灯点着,照亮了这间显得矮小的土屋。

    娄师德在递交朝中的奏疏上书写着,他的所见所闻。

    其实西域的兵马并不多,算上梁建方大将军统领的,大致上也就三万的兵马,这比原本预期的兵马要少,因朝中兵马调动,原本应该是五万的兵马,还有两万兵马没有调到西域,而是因吐蕃战事,现在还留在了青海。

    在奏疏上,娄师德写着现在的绝大部分西域孩子都会说关中话了,并且越多越多的西域妇人领着孩子听着崇文馆的支教夫子讲课。

    如果她们的孩子或者是她们能够成为唐人,对她们来说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西域能够治理的这么好,与兵马多寡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崇文馆教化的好,崇文馆支教夫子教导的好,他们让西域人也有了礼义廉耻。

    现在的西域有一批能够说关中话的商客,他们被称为西域的新贵族。

    娄师德很满意这份奏疏,递交给朝中应该会受到许多的褒奖。

    深秋时节的关中,娄师德的奏疏从西州途经一个月,终于送入了朝中。

    正值深秋就要入冬的时节,关中的天气冷了许多,风声时常在夜里呼啸。

    这天早晨,在自家屋中听了一夜风声睡得安宁的人们刚睡醒。

    支教已有两年的郭待举便早早睡醒,来年朝中又要开办科举,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

    当初他在关中支教时见过陛下,那时候陛下对他手中的书问询了两句。

    穿好整洁的衣衫,郭待举早早就出了门,看见一个村民正要赶着驴车去长安,他笑着道:“大哥,可否载我去长安。”

    “郭夫子!上车吧。”这位大哥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上车。

    而后将一些蜂窝煤抬到一旁,在车内留了一片干净的地方给这位夫子坐下,他又道:“正好我家婆娘让我去将煤卖了。”

    郭待举道:“我要去一趟崇文馆,有劳大哥。”

    现在渭南的这个村子的支教夫子已换了,不是郭待举了,但这里的村民依旧待他很热情。

    在村头,还有一片正在兴建的房屋,那是朝中主持修建的学院,关中的学子要以年纪来分,不同年龄的孩子,有不同的夫子教,所教的学问也有分别。

    郭待举看着那片正在修建的房屋,面容上都是笑容,他觉得未来的关中会更好,关中的房子更多了。

    两年前,刚来到关中的时候,这里的房子还没这么多,八百里秦川上,有许多荒地。

    如今荒地越来越少了,作坊与房屋更多了,村子也更多了,人烟也更密集了些。

    都说长安城加上关中各县,有三百余万人口,往后这个人口会更多,作坊也会更多,人们的脸上也多了很多希望。

    郭待举问道:“大哥,你家孩子来年应该是四年级吧。”

    那赶着驴车的大哥脸是黑褐色的,他笑呵呵道:“那孩子玩久就想读书,读书久了又想玩,知不道他。”

    郭待举看到大哥脸上幸福又苦恼的侧脸,也跟着笑了。

    官道上,越来越多的车马正在朝着长安城而去。

    行进了一个时辰,郭待举帮着这位大哥将驴车上的煤全部搬出来。

    黑脸大哥又道:“不用这样,你要去见官吧,你们支教夫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长安见官的,不要脏了衣裳。”

    郭待举道:“无妨的。”

    说罢,见这个年轻人要递上铜钱,黑脸大哥推开他的手,拒绝道:“往后,还请你多多指教我的幼子,不用给某家钱。”

    郭待举抱拳道:“还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黑脸大哥抱拳道:“某家姓钟,我还有个弟弟也爱读书。”

    郭待举看着对方粗犷的脸,重重点头,收起了铜钱,走入长安城。

    支教的那两年,郭待举靠着京兆府给的月钱,攒下了一些家底,走入繁华的长安城,郭待举心中还有些感慨。

    当年的颍川郭氏乃是名门,现在家族落魄,许多旁支也分崩离析了,而自己刚来长安之时也是一贫如洗,只有一身才学,没想到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落榜了。

    现在郭待举还记得那一年科举的人才之多,郭正一,裴行俭,李义府……

    现在这三位,都是朝中有名声的人。

    再之后,身上没多余的银钱,好在崇文馆有支教之策,本想着可以谋求容身之处,还能有个活计,再不济就只能去寻找那位平生都没见过的族叔郭孝恪。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寻求无门不说,还听闻了郭孝恪出征西域之后,就在河西走廊过世了。

    之后郭待举只能支教为生。

    走到长安城的晋昌坊,这里原本是胜光寺,玄奘回来之后这里就改建成了新的崇文馆。

    在这里走动的读书人不少,有很多是与自己一样的支教夫子,都是前来述职的,来年说不定还会有人调任去别的地方支教。

    郭待举走入崇文馆内,拿出自己支教的文书递上,门前的小吏指向一旁的屋子,道:“进去吧。”

    “多谢。”

    郭待举走入一间屋子内,就见到了现在的崇文馆主事苏亶。

    自己是认识苏亶的,但不认识坐在这位主事身边的少年人。

    苏亶抬头道:“何事?”

    郭待举道:“学生郭待举,在渭南县支教已满两年了。”

    苏亶拿过文书,问道:“往后如何打算?”

    “参加来年的科举。”

    苏亶神色凝重道:“来年的科举有许多少年才子参与,你确定要明年?”

    郭待举笑道:“苏主事,每年科举的少年才子还少吗?若还落榜,在下就继续支教。”

    苏亶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至少这是一个脚踏实地,不求攀附的学生,他收下文书道:“既支教已满两年,科举及第之后就不需要再支教了。”

    坐在一旁的裴炎疑惑道:“这……”

    苏亶解释道:“不论是先支教两年再科举,还是科举之后再支教两年,都可以。”

    裴炎了然,心中又有了打算。

    苏亶介绍道:“这是裴炎,就是老夫说过的少年才子。”

    郭待举作揖道:“传闻才学了得。”

    裴炎也行礼道:“说不上才学,来了崇文馆之后,才知学问之深奥。”

    苏亶从一旁的书架拿出一块木牌,递给他道:“今日午后在华阴县会有儒学大夫讲课,你若有兴致可以去听听,这块崇文馆的木牌拿去,他们就会接待你,在春明门领一匹马儿去吧。”

    “谢主事。”

    “还望,你来年科举在榜。”

    “喏。”

    郭待举在崇文馆的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与籍贯之后,来年科举的最后一个步骤就做好了,就等春季的科考。

    忙完了这些,他大步走出崇文馆。

    从长安城到华阴县并不算近,郭待举在长安城用了早食,从长安出发,到华阴县时已是下午。

    华阴县的一处杨家宅邸中,这里有不少读书人,郭待举递上了木牌便迈步走入。

    只是刚一进屋就听到了有人争吵。

    一个穿着布衣的学子指着一个年迈的老夫子大喝道:“凭什么我们坐后面,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那群穿着华贵些的年轻人坐在最靠近老夫子的位置,一个个面色已有了怒火。

    又有穿着布衣的学子大声道:“就因他们是士族之家吗?”

    还有布衣学子,大声道:“为什么将我赶走,将我的位置给他们,我坐下了那就是我的位置。”

    而那群穿着绸缎的士族子弟一看就不是关中士族的子弟,关中的士族子弟从来不会这般招摇,都很低调的。

    面对一众学子的叫骂,年迈的老夫子道:“这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自然是要优待。”

    已有布衣学子当即踹翻了桌案,大声道:“那就要分个位置高低吗?就因为他们是士族门第吗?我们要公平!”

    “对!公平!”

    一群布衣学子大声道:“公平!公平!”

    这些布衣学子说着流利的关中话,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学子,与那几个穿着绸缎的士族子弟不同。

    郭待举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言,这种矛盾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临近科举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

    眼看这堂课是讲不成了,郭待举走到门外,翻身上马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听到宅院内有了打架的动静,有学子大喊道:“现在朝中科举都要糊名,不看籍贯不看出身,尔等还要按士族之流分座位,迂腐!真是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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