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人就容易暴躁,郭待举不想继续打架了,也不想听波斯使者那蹩脚的关中话,将人送入驿馆之后,就回了皇城继续当值。
皇宫后方的太液池边,傍晚时分阳光减弱了几分,风也有了凉意,这里依旧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李承乾与爷爷坐在树荫下说着话,一旁的小鹊儿与小孟极正在一旁分着冰沙吃,还有躺在婴儿车内的小儿子。
内侍脚步快步而来,道:“陛下,波斯使者到了。”
李承乾拿起一旁的桃子咬了一口,这个时节的桃子有点硬,“先让他们在驿馆住下吧。”
内侍又道:“陛下,还有消息送来,大食人已到了陇右地界。”
李承乾嘴里嚼着桃子点头。
李渊笑呵呵道:“大食与波斯都来给你朝贺,爷爷就算是入土也知足了。”
“爷爷说笑了,他们多半不是来朝贺的。”
“那又如何,既然来了那就是朝贺。”
李承乾站起身,又在一旁修改着望远镜,在一个个框架上放入镜片,反复对比,这是一个枯燥又漫长的过程,既要挑选不同厚度的镜片,也要保证清晰。
现在烧制出来的镜片很透亮,若原料足够多,宫里甚至能用它来做窗户。
以前在东宫闲着的时候造马桶,现在闲着造望远镜。
“朕当初答应了明达要给她做一个望远镜,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容易。”
李渊有些昏睡一般地问道:“这东西能够看到月亮上是什么样子吗?”
“多半是不行的。”
李渊将身体放松,躺在躺椅上,悠哉地又哼起了小调。
当大食使者也到了长安之后,这盛夏闷热的季节,又多了一些趣闻,听说波斯使者与大食使者在驿馆打了起来。
本就是大食人灭了波斯,波斯人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朝中将两方使者放在同一个驿馆,让夏日里清闲的长安城坊民多了一些谈资。
双方使者即便是在街道上遇到,也会大打出手,因此波斯使者被打死了两人,大食使者也被打死了三人。
而在皇宫后方的太液池边,皇帝一家正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清风吹过太液池的水面,树木的树枝也跟着晃动起来。
李承乾看着一张张图纸,确认着大唐第一个望远镜的模样。
小孟极问道:“爹爹,这东西真的是千里眼吗?”
一边翻看着图纸,李承乾又道:“也算是千里眼吧,看远处的景色能够更近一些。”
她从望远镜朝着远处看去,又道:“好模糊呀。”
李承乾从一旁的一大盒镜片中拿出一块,放入望远镜中,又将原本的一块镜片拿出来,道:“你现在试试?”
小孟极再次看去,惊喜道:“我能看到对岸的虫子。”
李承乾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又道:“现在做得还不够好。”
“女儿也想要。”
李承乾抱起他,道:“好呀,等你能够写好一篇文章的时候,就给你一个。”
小孟极又努嘴道:“写文章好难。”
其实她还是很不错的,在小鹊儿的教导下识字的进度已超过了同龄人。
皇帝家有了自己的语言,这种语言不是关中话,而是一种拼音而成的语言,只有家里的几个孩子会,因此识字的速度特别快。
再用转化为关中话,就显得容易了很多。
孩子们掌握的是两种语言,除了关中话,另外一种语言则是咬字清晰,一音一字,还很好听。
如果将来皇室真的要密谋什么,或者是要往来有密信,这种语言与文字也能用上。
每到夜里,李承乾就会将长达三尺的望远镜高高架起,朝着夜空看去,虽说比不上后世的望远镜,倒是能够发现一些较暗,且肉眼不容易发现的星星。
夏至时节刚过,这天夜里。
小鹊儿就快步跑到了钦天监,欣喜道:“明达姑姑,爹爹让姑姑去一趟太液池。”
明达正站在绳索上看着书,抬头道:“长高了不少。”
小鹊儿笑道:“快去吧。”
明达与她一起走入皇宫,穿过了皇宫,有宫女提着灯笼陪在两侧,一路来到了太液池。
太液池边点着不少的烛台,苏皇后与宁妃正在准备晚饭。
小鹊儿牵着姑姑的手来到池边,指着望远镜,道:“这就是爹爹与太府寺的官吏用了一整个春季造出来的。”
见小鹊儿示意,明达收起道袍的衣摆,通过望远镜看去,刚入夜不久的星空下,在目光所及之处,星辰更亮了,也更多了,看到了月亮上原来是有高低弧度的,虽说不明显,但能够判断出来。
明达看了许久,甚至小鹊儿几次催促她用饭都没有搭理。
“明达姑姑!”
明达收回目光,道:“这就是李淳风道长这一生,梦寐以求的宝物,”
小鹊儿拉着她的袖子道:“明达姑姑先用饭吧。”
饭桌上,李承乾扶着爷爷坐下来,问道:“往后可以造一个更大的,用木筒造出来的望远镜太简陋。”
“皇兄,这就很好了,李道长在老君山闭关多日了,妹妹可以写信让他下山了。”
李承乾刚坐下来,又道:“他老人家在山上多久了?”
明达回道:“自父皇东征之后就去山上了,一直没有下山。”
饭后,李承乾将一把钥匙递给她,又道:“这是皇宫北侧鼓楼的钥匙。”
明达接过钥匙,有些困惑。
李承乾又解释道:“那是长安地势最高的地方,能够一览大半个长安城的光景,也能够更近地看看天,如果你将来也要去老君山,朕就将整座老君山赐给你当作公主封地。”
她高兴地拿过钥匙,道:“谢皇兄。”
李渊瞧着孙女高兴地离开,低声道:“你还真大方呀。”
“爷爷说笑了,若明达能够在天文一途上有所建树,朕的这点大方算得了什么。”一家人正坐在太液池惬意地享受着夏日里并不多的凉意,又有内侍来报,“陛下,波斯使者与大食使者求见,他们在朱雀门前又打起来。”
李承乾缓缓点头,饮下一口茶水,看着正在学写字的女儿没有搭理。
小鹊儿已开始临摹王羲之的字帖了,孩子们的起点一个比一个高,初学的字体就是名家。
在大唐,王羲之的真迹字帖还留有不少,就在宫里保存着的也有数十份,这都是当年父皇搜集而来,或者是别人进献的。
内侍又道:“人已被京兆府拿下了,礼部尚书许敬宗询问陛下是否要过问。”
自从吐蕃人的事闹过之后,京兆府与大理寺都加大了长安城的巡查力度。
“交给京兆府刘仁轨去办。”
“喏。”
这天夏夜,陛下依旧没有见两国的使者,朝中本就是休沐,人们都在躲避着酷暑,朝会要等到关中夏收时节才会再次召开。
波斯与大食的两国使者被刘仁轨押进了京兆府的地牢。
“我是波斯王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卑路斯大喊着。
声音在牢房内回荡着。
狱吏问询道:“刘少尹,这些人到底是大食与波斯的使者,是否要多照料一番。”
刘仁轨板着脸走出地牢,吩咐道:“就按照寻常的人犯处置,平日里让他们都去扫大街,再敢闹事就发往西域种树。”
“喏!”
这两年,长安城的治安非常好,长安城的官吏也很多,在当今陛下的国策公布之后,人们都知道现在的朝中官吏要做什么。
陛下的国策可以用简单的四个字阐述,保境安民。
未来五年,要夯实边疆,内治以民生为主。
当这些国策都贴在朱雀门的墙外,隐约间就形成了一种坊民监督的局面,再者现在的皇帝又是个极为严苛的,新帝登基以来各地包括朝中被撤换的官吏没有几百也有上千了,朝中官吏的压力陡然增大。
以往父皇在位的时候几度将国事交给东宫,现在退位了反倒是更关心,担心这个儿子当不好李唐的皇帝。
听说皇帝将两国使者关押,这位太上皇就召见了当年的房相与赵国公。
像是当年商议国事一般,李世民坐在上首,而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坐在两侧。
酒水倒入碗中,李世民忧虑道:“他这么做,会让其余诸国忌惮的。”
看两人都不言语,李世民询问道:“辅机,你近来在做什么?”
长孙无忌回道:“在安抚一些陇西旧人。”
房玄龄道:“陇西各大族对朝中很不满,这倒是有劳赵国公奔波。”
“老夫若劝不住他们,等陛下要收拾的时候,他们那些人恐怕福祸难料了,现在能劝一些是一些吧,是为了他们好。”
“你也不容易,都告老了还要忙这些事。”房玄龄说着话,颇为感慨。
“都是以前就留下来的破事,老夫不如陛下敢于决断,换作是陛下处置他们,恐怕会将那些人杀了。”
李世民咳了咳嗓子。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这才意识到陛下的存在,一齐停下话语,
“朕听闻现在有很多儒家子弟对朝堂很不满。”
房玄龄思忖了片刻,道:“以前的隋文帝是颇为看重儒术的,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
长孙无忌回忆着过往道:“那些年就留下了不少儒家学子。”
长孙皇太后很不喜欢这种聚会,几个老家伙聚在一起商议国事,看起来什么都很关心,说再多……他们又不能改变现在的局势,更不能改变承乾的想法。
承乾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吗?明明如今的朝堂越来越富有,关中的人也过得越来越好了。
房玄龄低声道:“陛下看重人的能力,如许敬宗,李义府……他们能力出众,可行事方式就容易被人指摘,说来陛下也该是为难的。”
长孙无忌摇头道:“陛下向来看重臣子的能力。”
两人商议了良久,李世民忽然道:“将朝中的政令布告天下,这无非就是他倒逼朝臣的手段,这种手段他用过很多次了。”
房玄龄言道:“但这很有用。”
李世民神色又多了几分不愉快。
长孙无忌颔首道:“不用利益来驱使朝臣内斗,不参与朝中争斗,也不在朝中区分派系,而让万民监督官吏,加强御史的上奏权力,这手段已很厉害了。”
房玄龄吹拂着茶碗中的茶水,缓缓道:“换言之,这又是一种集权的手段,皇帝不削减朝中官吏的权力,用民来监督,这使得皇帝的权力在无形中更强大,当真是好手段。”
李世民闭着眼已不再讲话。
长孙无忌道:“以往历朝历代有人这么做过吗?”
房玄龄摇头,“以往新帝继承基业,往往选择扶持值得倚重的大臣,皇帝许诺好处,甚至联姻,再通过打压旧臣,扶持新臣来实现权力收回,可再之后大臣又成了皇帝的隐患,从而又一次分化,削减对方的权力。”
“如此循环往复,权谋来回之间,又会死很多人,更让皇帝难以做到完全的集权,之后的人就会精于权谋而疏于国事,朝堂祸起引得皇帝的后宫也起火……”
“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李世民又一次咳嗽了起来,沉声道:“朕乏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行礼,“臣告退。”
待两人离开,李世民泡着脚,道:“观音婢,你说这两人是不是变了?”
“梁公与兄长都老了。”
“朕觉得他们的心变了。”
“他们心向承乾,陛下委屈了?”
“朕委屈?呵……”李世民感受着热水的温度,又道:“明日让知节,敬德他们来朕这里走走,朕请他们饮宴。”
长孙皇太后将丈夫的双脚抬起,又将洗脚水倒在了门口,刚放下木盆就去看看孙子睡得如何,会不会踢开被褥。
退位之后清闲得实在坐不住,夏日炎炎又不想出去打猎,让人去请知节与敬德过来,又迟迟没有消息。
李世民走在村子里,来到一个老农边上,询问道:“今年粮食价格如何?”
老农脸上有了笑容道:“现在不怕粮食没人要,种着就踏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