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其实关中人并不多,丁小二等人关中人只是意外,是属于苏定方他们带过来的。
基干都是以河南道的本地人为主,自古以来这片地方就盛产骁勇善战之士。
老李穿梭在营帐当中,看这群大头兵端着书本,一脸认真地盯着前方教书的先生,不禁低头问道:“这些将士们,何以如此认真耶?”
“陛下有所不知,郡王令,每月都会举行识字大赛,每队决出三名胜者,最后参与全军的大赛,选出三位优胜者。”裴行俭在边上解释道:“队内获胜之人,可以得到牛羊作为奖励;若是可以在全军大比中获得名次,可以获得钱物,或者是授官的奖励。”
李世民微微颔首,这样一来,将士们学习文化的积极性就可以理解了。
牛羊啊,钱财啊,或者是官位,这都是实在的东西。
除非说想躺平的人——可谁家想躺平的人,会来军队搏一个前程?
“不止是学习热情,我看他们的训练热情也很高涨嘛。”李世民再次对士气进行了高度肯定。
“出征高句丽,将士们可是期盼已久。”苏定方说道:“在沙场上多多杀敌,建功立业,以报效郡王的恩情。”
李世民意外地看了李象一眼,苏定方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补上一句:“当然更是为了效忠陛下……”
“行啦,朕当然知道,让登州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是恒山郡王,又不是朕。”老李傲娇地伸手揉揉李象的脑袋。
他这话倒不是酸溜溜,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毕竟能够让整个登州的百姓喝上肉汤,是当初李象承诺过的事情——显而易见的是,现如今李象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这个诺言,已经不是一般的形容词能够形容的了。
这话老苏没法接,裴行俭更是,乍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象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也不觉得李世民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多心。
“当初要不是阿翁点将,或许我还在洛阳伴驾呢。”李象摇着头说道:“当然在洛阳伴驾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做登州都督对于我来说,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李世民听了不禁嘿然,伸手又搓搓李象的脑袋。
这小子,连装逼都这么清新脱俗……
“其实这也好理解,毕竟家里都是分了田的。”李象笑着和李世民解释道:“先来的府兵,都有饷银领取;后来的一万府兵,家里都分了盐田,并且咱们大唐军功爵制度分明,只要上阵杀敌立功,就可以搏一个富贵出来,战斗热情怎能不高涨?”
很多布尔乔亚,还有知识分子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脱离群众。
上战场固然会送命,但更可怕的是这一辈子就当地主的佃农,这一辈子就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吃。
但是有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就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钱,也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富贵,更多的则是底层的人民。
我参军就有几十甚至上百亩的田地分到名下,首先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其次在战场上作战,打下一座城池有战利品分,砍了一个脑袋别在腰间,这就是你军功的证明,如果累积起来甚至还可以实现阶级跃迁,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贫下中农,一下就成了地主老爷。
于是在某个灰色的下午,穷到吃不上饭的农民喝光碗里最后一口掺了沙子的麦粥,唤上几个朋友一同走到征兵的地方当了府兵。
上大唐的军队当兵,是不看出身的,就算是佃农的儿子,只要参军,立刻就有实实在在的田地分到家里,如果在战场上战死,那其中一部分田地还会传给儿子。
这些田地对于城里的少爷们来说,可能只是一点零钱就能买来的田地;他们在长安酒楼当中吃一顿午饭的钱,就够一个登州的贫农生活一年了。他们也会嘲讽,为了这点田地就去拼命,“为了虚无缥缈的国家尊严而战”值得吗?
在平常的时候,这个贫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拥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实现阶级跃迁的机会。
但如今只要他手脚健全,没什么残疾,能拿得起刀上阵杀敌,他就能为了几十亩的地而卖了自己的命。
活在世上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家里可能有好几个兄弟姐妹要养,还有一辈子含辛茹苦抚养他一群兄弟姐妹长大的爹娘,为了他们,这条命换他们的好日子也没什么不能换的,死了家里也能继承永业田,更何况——万一身经百战还没死,多杀几个敌人还能混个军功出来,成为实实在在的官老爷。
这就是初唐的制度,最核心的“均田制”、“府兵制”以及军功爵制度。
看到这里,想必也会明白破坏这三个核心制度的李治和武则天,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了吧。
都说李治前期开疆拓土,但实际上都是李世民给打的底子。
一旦他用光了李世民留下的老将,破坏了李世民留下的核心制度,军队战斗力一落千丈是必然的事情。
李世民当然懂,真金白银地分到盐田,落实到了每一个人的名下,这他妈谁不会为了大唐拼命?
或许说一句政治不正确的话,就算不为了大唐拼命,也要为了这盐田拼命啊,这可是他妈能传家的宝贝啊。
更何况在军中训练,李象可是捡好的供给他们,还保证他们的上升通道,这些士兵怎么可能不竭心尽力为了李象而战!
至少士气这方面,绝对是达到了顶尖的地步。
“嗯。”李世民重重地按在李象的肩膀上。
“所以阿翁,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高句丽啊。”李象忽然问道。
李世民捏捏他的肩膀:“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你年纪还小,就不要瞎胡闹了。听阿翁的话,还是留在河南道与河北道,把沿海的经济区开发出来再说吧!”
嘿,你这老登……
李象心想你又小瞧年轻人了是吧,莫欺小登穷啊!
“如今大军征讨高句丽,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李象开始不遗余力去拍马屁,“阿翁乃是当世第一名将,如今御驾亲征,孙儿自然也是要跟在后面学习一番。”
他丝毫不觉得伸舌头舔阿翁是难堪的事情,毕竟屁股底下真有皇位传给他的。
“哈哈哈哈……”李世民听到李象这个马屁,不觉伸手抚须而笑。
当世第一名将?这个好!
其实李象也不算吹牛,毕竟李世民可是皇帝里面最能打的一位,有一位经天纬地的老人家评价他为“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
你要说别人评价李象可能会怀疑,但这位老人家的军事水平……放眼几千年也难逢敌手,同行评价还是靠谱的。
再说了,李象也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毕竟李世民的战绩可是摆在了那里。
若不是当了皇帝不能乱跑,灭突厥这种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李靖,必然得是老李亲自上阵,抓着舞王可汗颉利过来跳舞。
既然大孙子都这么说了,李世民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被人夸赞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仔细思考一番后,老李觉得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可是马上皇帝,而后代虽说不一定需要御驾亲征,但总归是要知兵的。
不然两眼一抹黑,前线什么有效信息都分析不出个大概来,那岂不是瞎子聋子?
但他又犯嘀咕,若是李象不在大唐,环海的改革该怎么办?
“你跟着我倒也不是不行,”李世民话锋一转:“但是你若是跟着我到辽东去,那大唐境内的改革,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权万纪和冯清吗。”李象挠着头说道:“有他们二人在,想必一定没什么问题——若是阿翁觉得他们俩不够的话,可以再拉上二叔和幺叔嘛,他们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权万纪和冯清镇场子。”
“关于大都督府的贸易,也可以叫上高阳姑母,她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已经是门儿清,肯定是没问题的。”李象又补充了一句。
李世民颔首道:“可以,就依伱所说吧。”
说罢,李世民又说道:“你可要想好了,辽东乃是苦寒之地,战场之中又不似在后方舒适,你若是吃不了那份苦,可不许哭着鼻子要回来!”
“这话在去年去朔州之前,您也曾经说过。”李象斜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
这孙子!
说一句话,有一百句在等着!
“哼。”老李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裴行俭和苏定方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感慨。
都知道恒山郡王得宠,万万没想到,圣人竟然宠他到了这个地步!
二人之间,就仿佛寻常人家的祖孙之间一般,毫无隔阂与拘束。
回到都督府的时候……不对,现在应该叫大都督府了。
大都督府当中,程咬金和尉迟恭二人正在抢生蚝吃。
冯清并不在大都督府当中,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升官的消息。
毕竟都督府长史只是从五品的官职,而大都督府长史则是一步登天的从三品。
要知道大唐和明清不一样,正三品已经是最高级的官员了,往上一般不会轻易授予臣子。
半年的时间,冯清就从正七品的县令,实现了n级连跳,一步登天成为了从三品的登州大都督府长史……
说起来,多少沾点天方夜谭。
“义贞,敬德。”李世民笑着调侃:“你们两个,怎么还在抢东西吃?”
看到李世民从外面走进来,二人停下了抢东西吃的动作,起身和李世民见礼。
“臣见过陛下。”
“行啦。”李世民示意他俩坐下:“这也没有外人,都坐吧。”
两个老货也不和老李客气,当即便坐下来继续抢东西吃。
“卢公,鄂公,你们吃点那个。”李象挤眉弄眼地指指另一旁的扇贝:“其实除了生蚝,扇贝也不错,味道都差不多,口感也更好。”
“能壮阳吗?”尉迟恭简明扼要地问道。
“不能。”李象如实答道。
“那不吃。”尉迟恭再次简洁地回答。
程咬金倒是无所谓,当即便把面前的牡蛎推到了尉迟恭面前。
“你不吃了?”尉迟恭疑惑地问道。
“俺又不需要这个,平时牛三件可不少吃,吃点扇贝吧还是。”程咬金嘿嘿一笑,把尉迟恭的扇贝一锅端。
“对了,郡王。”程咬金抬头说道:“俺今次把丑牛也带来了,还有景仁他们,他们都说要跟着你涨点见识,俺就把他们都带了来,让你定夺。”
说着,李景仁他们几个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先是给李世民见礼,随后扑到李象是身边高声喊兄长。
“都来了?”李象按着他们几个,感慨地说道:“多日不见,真是想杀我也!”
这话有点丧良心了,其实他满脑子都是建设登州,给百姓们谋福利,还真没想兄弟们。
但兄弟们听了肯定是当真了,韦待价捶着胸口,一个劲儿地流眼泪。
李象心里还在吐槽,你说你这十二岁的小伙子过来凑什么热闹?水师那是你这么大的孩子去凑热闹的地方?
“既然兄弟们都来了,那今天兄长便请你们吃点好的。”李象笑着说道。
“吃什么?”韦待价一下就回了魂儿。
“吃海鲜大餐。”李象搓搓他的脑袋。
说着,他转头瞅老李:“阿翁,我和兄弟们去玩儿啦——”
“去吧去吧——”李世民不耐烦地摆摆手。
李象带着兄弟们一起来到了都督府的内院,和福宝吩咐了一番后,便和他们一起张罗着搬凳子搬桌子。
坐下的时候,李象看到李景仁那明显神色低落的模样。
“景仁,你这是怎么了?”李象关切地问道。
李景仁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摇头。
咋地了这是?李象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难道是让人煮了?还是咋的了?
“这是让人煮了?”李象问一旁的程处弼。
程处弼伸手拍拍李景仁,有些同情地说道:“兄长有所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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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