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垂着头,一点也不敢隐瞒:
“陛下,这些人都是从永嘉之乱后才定居在江南,他们一直知道土地也不能让他们一直传承下去。
这么做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想将计就计,让崔侍郎他们完成逼宫。
只有如此,陛下才会清理掉朝中官员,他们才有可能升官。”
“你倒实诚!起来吧!”
李承乾轻笑出声:“你说我为何要清理关陇门阀和山东士族?”
“为了变法,为了防止土地兼并!”
“还有吗?”
“还为了让朝廷官位变成世袭!”
李承乾微微点头:“你看的很明白,那你说我会把所有江南士族官员都提拔上来吗?
有海贸就别想有官位,有官位就别想有土地和财富。
天下东西就这么多,别想着所有东西都是你们的。
你回去告诉他们,富有之人不可将手伸向权力、有权之人不可将手伸向百姓。
这是朕的底线,也是大唐的底线,谁敢超过底线,等待他们的只有夷三诛九的下场。
对了,是诛杀的诛,不是株连的株。
在我看来,这种行为比谋反、篡位还要可恶。”
丁清额头冒出汗水,急忙开口:
“陛下,臣万万不敢有此心!臣回去之后就召集诸位同僚,会好好劝他们。
臣有一个问题,不知能否问陛下?”
“说!”
“何以权财勾结别篡位还要可恶。”
李承乾没有理会丁清,而是将目光看向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李厥:
“三郎,你想知道吗?”
“阿耶想说就说呗,反正你早晚也会和我说,我倒不是很急。”
“那你们就好好听着。”
话到这,李承乾对着丁清缓声开口:
“可记得春秋战国历史?”
“记得!”
“告诉我衡山国怎么灭亡的,吕不韦又是怎么当上秦国丞相!”
丁清垂头思索片刻,随后缓缓开口:
“衡山国是被钱财给灭的,吕不韦也是用钱财得来的丞相之位。
陛下意思是说,有钱之人早晚会把手伸向权力,而国家逐利又会毁灭?”
“再说说为何黄巾军会席卷整个大汉?如此情况下,世家门阀为何还要互相攻击?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闻言,丁清再次陷入沉思,半刻钟后猛得抬起头,眼神骇然看着李承乾。
见此表情,李承乾便知道丁清想通了,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财富、权力、土地是一样的,会让人变成怪物。
看起来是你们掌握了土地,其实是土地、财富控制着你们。
比如你分得一块良田,辛苦耕种三年时间,得到三年存粮。
这时候隔壁邻居家里遇到事,需要钱粮来找你借,你高利息借给他。
等他还不了,他的土地就变成你的,就这么过個几十年,你家变成当地掌控土地最大的家族。
有了钱粮土地,自然被人觊觎,为此你需要招人养部曲保护自己。
可隔壁州有人土地比你多,部曲也比你多,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臣会继续兼并比我弱小之人的土地,然后与其抗争!”
李承乾缓缓站起身:“权力和财富也是如此,你不争别人争,等别人争到反过来就要拿走你手上全部东西。
商人有钱,就用钱收买权力,让权力为其服务,以此来赚更多钱。就跟士族门阀一样,用土地部曲收买官员,然后让官员助其兼并土地。
因此,别以为我们是人,其实都只是权力、财富的工具。”
说到这,李承乾把李厥手中书拿起来丢给丁清:
“回去把这本易经送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看看乾坤两卦,别把先贤之言当做放屁!”
“臣奉令!”
丁清刚走,李厥撇了撇嘴:“阿耶,你自己没书吗?”
“看你那个本书不舒服,你还这么年轻,天天抱着易经算怎么回事!”
“是你叫我学的,你还要不要脸!”
“要脸作甚?”
李承乾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实话跟你说吧!学易要结合自身,看书永远都学不会。
不要看注释,你现在只需要把易经背下来即可。”
“信你个鬼!等外祖父回来,我找他学,你的话我不信。”
“随你!”
李承乾毫不在意他跟谁学,只要有学就行:
“刚刚我说的你有什么想法?”
李厥沉默半晌后开口:“阿耶,若按你这么说,不仅仅战国时期是大争之世,现在也是大争之世。
大唐只能永远强大,一旦露出疲态,周边诸国必然趁虚而入。
可万事万物都会衰弱,不可能永远强大。
就像你说的那样,世家大族兼并土地,若没有土地兼并,他们不是要自相残杀。
等自相残杀到剩下最后一人,又会陷入内乱,最后循环往复!”
“哈哈哈!”
李承乾大笑出声:“说的好!不愧是你阿娘的乖儿子。
所以要有外力阻止,减缓或防止这种事情发生。
不仅仅土地如此,各行各业都是如此,防止一家或数家独大。
把土地收回朝廷而不是收回皇室,便是防止此事发生。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是术必然会因为时间推移而出现弊端。
你将来要时刻注意土地,一旦发现这个土地制度已经不适合大唐,就要准备改革。”
李承乾这次最主要还是为了教导李厥,若不是李厥在,他才懒得跟丁清说那么多。
而丁清听完李承乾的那些话,心中早已掀起滔天骇浪,哪怕回到府上也不能停息,嘴里还不停的嘟囔:
“工具!不是人!工具……”
其子丁南看到这一幕,面露疑惑之色: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
丁清抬起头看向丁南:“若你有钱是不是也想当官,若你当官了是不是想把天下财货收入囊中?”
“父亲,你魔怔了?”
丁清满脸疑惑:“当官各有目的,有人为民、有人为名、有人为财,我要是当官肯定是为家族谋利,为百姓谋福。”
“若你的政敌官位比你大呢?”
“自然想办法把他搞下去,直到没有任何威胁为止。”
丁清苦笑一声:“还是陛下看的清,一个人时候想做什么都行,若再有其他人,哪怕只有一个都不得不争。
罢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父亲,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过两天再跟你说!”
丁清摇了摇头:“你去一趟张主事府邸,邀他晚上过府一叙,就说我有重要的事。”
“我这就去!你确定没事吗?”
“滚!”
“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