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内。
李文纲还在对刚才射箭的事情愤愤不平。
“我明明瞄准了靶心,怎会飞到那兵士头上去?定是那弓不准!”
周正一边为其斟酒,一边道:“对对对,回头我再让工匠们重新矫正一下。”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李文纲更觉火大,他说道:“还有你的那把弓,为何力道那般沉重?本相……本相……唉!”
周正一脸憋笑的模样。
冯程则摆手道:“哎呀,早就让你回来,你偏要逞能,现在好了,丢人丢大了!还连带上了朝廷的同僚!”
李文纲似是吃了火药一般,一点就着,他怒道:“还不是你胡乱说什么官越大,箭射的越好,我这才演示一番,谁知……谁知竟会如此啊!”
说到这,李文纲气的全身都抖动了一下。
刚才射箭的时候,李文纲先是用周正的那把弓射了一下,结果弓弦都拉不开。
周正见状赶忙挑了一把初学者的轻弓送了过来。这次李文纲倒是拉开了,不过连射三箭,连上靶的都没有,还差点射中一旁看热闹的兵丁。
第四箭倒是射中了,只可惜因为力道太轻,结果撞到靶上后直接落到了地上。
这下李文纲再也没脸继续射了,直接将弓箭一丢,扭头回了营帐。
兵士们也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为了防止他们再闹事,周正则直接让他们全都去修整房屋去了。
而营帐之内,等李文纲情绪稍微缓和些许后,冯程直接挑起了话题,不再在这件事上停留。
“李相听说,朝廷已经派了使者去辽国议和。”
谈到国事,李文纲迅速的收敛了心神,他说道:“不错,朝中虽然有些官员主战,但那些世家大族所培养出来的官员却是多加掣肘,再加上国库也较为空虚,所以陛下便派遣礼部侍郎黄会之出使北辽,希望能够议和。”
冯程听完神色一黯,他摇头道:“未战先议和,实乃下策。”
“北辽的野心绝对不止吞并燕国,我大乾才是他们的嘴中目标,不从我大乾身上剜块肉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大乾想要求和,首先便是要亮出拳头,告诉他们我们大乾也不是好惹的,不然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李文纲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说道:“所以我才来北境巡视边防,只是……唉,一言难尽啊!”
冯程兵部尚书当了多年,对边境防务更是了如指掌,这里的各级军官,无有不贪者,喝兵血、吃空额更是家常便饭。
若不是他将林业提拔起来坐镇镇北关,估计北辽早就南下劫掠了。
当然,他也曾想过改革,但在京城的个人力量,想要抗衡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从战略上进行弥补,削弱燕国的国力。
只可惜,削弱的太过火了,让北辽有机可乘,一举将燕国灭掉了。
喝了口酒,冯程道:“总归是要打一仗,不打不可能议和,不过北辽应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想他们应该会试探性的进攻几次。”
“如果占到便宜了,他们便会变本加厉,如果吃了亏,他们才会主动议和,然后再慢慢消化燕国的地盘和人口。”
李文纲连连点头:“贤弟说的极是,你此时若仍是兵部尚书坐镇中枢,我也不至于跑到这来,和那些兵痞们扯皮打交道。”
说到这,李文纲看向周正道:“不过,你这个女婿倒是不错,短短一个多月,便将这白沟屯经营成这般模样!”
“而且,还剿灭了好几股山匪恶霸,就连刑部通缉了数年的黑煞虎杨不通也被他砍去了脑袋。”
“我已经向朝廷替他请功了,他这年纪升官估计不至于,但嘉奖一番是肯定的。”
闻言,周正躬身道:“谢相国大人!”
李文纲连连摆手:“唉!杀杨不通是你的功劳,我只是秉公上报罢了,何谈什么谢字,倒是我有件事,需要请你帮帮忙!”
周正对这个提拔自己的相国大人也十分感激,听到他说要帮忙,周正忙道:“相国大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我定全力以赴。”
李文纲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在整理军屯事务嘛,可有收效的军屯,除了你这个白沟屯余者皆不值一提。”
“所以我便想找个时间,将你这几百人拉到镇北关演练一番,让这些人看看,学习学习,也算是有个榜样。”
周正闻言倒是也没多想,当即便答应道:“这有何难?李相定个时间,我定率军赶到,不过雁荡山上时不时还有土匪袭扰,所以我想只带一半人前去,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一半人也不少了。”李文纲又斟酌了片刻,随后道:“七日之后怎么样?你带一半人去,若是演练得当,我差人送你二十杆火铳。”
虽说对大乾的火器持怀疑态度,但有白送的,周正又岂有拒绝之理,他忙道:“如此,便多谢相国大人了!”
李文纲笑着点了点头。
冯程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未插嘴,等二人商定之后,他才感慨道:“镇北关下辖二十八个军屯,如果这些军屯能有开国时的战力,北辽又怎敢有南下之心。”
李文纲苦笑一声道:“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趁还在这,你还是先帮我筹谋一下,该怎么打一打北辽的嚣张气焰吧!”
二人从白晌一直谈到了天黑,仍是意犹未尽。
周正就在一旁听着,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作为士兵,他的视角还太过狭隘,很多时候无法理解这些真正上位者的战略目的。
当送走李文纲之后,冯程看向周正,有些忧愁道:“李相调你去镇北关演练,怕是要重用于你了!”
周正挑眉:“重用我?他要让我同辽人交战?”
冯程点了点头:“对,不然,他也不会特意过来找你说此事,看着吧,一个月之内,如果朝廷提升你的职务,或者给你什么封赏,那便会将你还有你的这些兵卒调去镇北关。”
“如果超过一个月没动静,那便说明已经和北辽议和了,你便还能呆在这训练兵卒!”
此话一出,周正心中略显忐忑。
上一世虽说他也上过战场,厮杀过,甚至可以说为国家卖过命。
但当时的心境完全不同。
虽说不让开枪,都是冷兵器作战,负伤乃至阵亡的几率很大,但当时他的背后有国家和人民兜底。
伤了,有医院治疗,残了,有残疾补贴,一辈子国家管了。
死了,更是什么都不用管,父母国家养老,烈士之家的牌子往那一立,当官的见了都不敢乱来。
可在大乾就完全不一样了,负伤了,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怕是难以治好,若是残了,那和死了也没啥区别。
若真死了,抚恤金能不能发到家人手里都不知道。
总之一句话,没保障,不敢卖命。
如果国家真是百废待兴,一穷二白,那凭借着家国情怀,周正也不吝惜自己这百十斤的身子。
但偏偏现在的情况是,皇帝昏庸无道,官员富豪们,奢靡成性,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平头老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为这种朝廷卖命,实在有些不值得。
见周正脸色似乎有些异状,冯程问道:“怎么?怕了?”
周正摇头:“不怕,只是觉得有些不值,那些士绅们在京中安然享乐,连军饷军粮都无法供应充足,我等却要为了保护他们而豁出去性命。”
“说句难听的,真应该让这些辽人杀到京城,将那些士绅们屠戮一空,之后,我再扯虎皮做大旗,将那些辽人赶尽杀绝!”
听到这话,冯程脸色微变,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第三人听到后,严肃的说道:“你这想法很是危险。”
“虽说朝廷有些人很不像话,但好官也不少。”
“况且,北辽真要是南下劫掠,受苦最多的还是平民百姓,那些士绅们摇头一变还能继续给辽人当差。”
“所以,你还是要听从朝廷的调令,万不可为了一己私愤,而坏了国家大事,害了黎民百姓!”
见老丈人如此严肃的训斥,周正笑了笑说道:“岳父大人,只是些许抱怨罢了,放心,如果北辽真敢南下,我定会和这些人周旋到底!”
冯程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唉!刀枪无眼,你是我的女婿,我既希望你能为国尽忠,又希望你能安然无恙的照顾舒儿。”
“可自古以来,忠孝便两难全,更何况儿女私情呢,所以好好干吧,和北辽的战事,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虽说冯程已经被贬谪,但很多时候,他说话,或者说提的建议,依旧是很有用的。
周正点了点头,然后道:“对了岳父大人,咱们先回家吧,岳母和舒儿云儿,应该都等很久了吧!”
“嗯!走吧!”说着冯程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姜武走上前来问道:“屯长,今日大考的事情,是不是要了解一下?”
“什么事?”周正皱眉。
姜武道:“第三轮不是都没写出来嘛,那排名怎么算?都不算分吗?”
听到这话,周正又觉气不打一处来。
“算什么分,连带着之前两轮也全都留着,等下次大考的时候,若是合格再两次一起奖励,若是再写不出来,杖责翻倍。”
“啊!哦!”姜武应了一声便要离去。
这时,冯程道;“兄台留步。”
姜武止步回头:“尚书大人有何吩咐?”
冯程并未计较称呼,而是笑道:“既然奖励推迟到下一轮,依我看,这次的杖责是不是也能推迟到下一轮。”
“反正你的意思也只是让他们记住,而非真正要打他们,不是吗?”
周正闻言长出了一口气道:“嗯,既然如此,那这次的杖责也推到下一轮大考吧!”
姜武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我这就去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