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推门而入,这时,金铁相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铛!铛……
炙热的火炉旁,一名四十来岁的大汉,正在有节奏的敲击着一块铁坯,看其形状,像是要打造一把长刀。
“打什么?”老莫闷声开口。
姜武看向周正,后者上前道:“打一件器物,这是图纸。”
说着,周正便将尽心竭力所画出来的图纸拿了出来。
老莫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放那吧,一个月后过来拿!”
果然有个性。
周正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又看了看老头,故作神秘道:“老兄,我这器物有些特别,你不看上一眼?”
“不管什么器物,只要有图我便能造出来。”说话的时候,老莫手中的铁锤依旧不停。
周正看向姜武,后者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无奈,周正只得用激将法道:“兄台,还是看上一眼吧,能打我便将图纸留下,若是不行我再另寻别家。”
此话一出,老莫抡锤的手顿了顿,随后他横了一眼道:“那你就去别家看看吧,慢走不送!”
靠!这生意做的这么横?
客大欺店,店大欺客。
有实力的永远占据主动地位。
只是,周正不知道,这位爷究竟是真的有实力,还是在装腔作势。
但看他的态度,估计正常沟通是不行了。
于是周正踏步来到墙壁旁,这里悬挂着不少刀剑。
有的悬挂久了已经生锈,有的则只是粗坯还未开封。
之前周正的那把刀已经断了,他也正好打算再买一把,于是便指着那些刀剑问道:“这里的卖吗?”
“不卖!都是定做的。”似是对周正的怀疑仍心有不满,所以老莫的语气变得更加生硬。
周正指着其中一把生锈的战刀说道:“这也是定做的?”
老莫瞟了一眼,说道:“是,八年前有人定下的,钱已经付过了,刀还没取走。”
抬眼再看墙上的战刀,除了锈迹,刀柄上还有一层厚厚的尘土,确实像是放在这很多年的样子。
“有没有现在就能买走的?”周正又问。
老莫眉头皱起,他横了周正一眼,冷声道:“你聋不是,刚才说了,都是定做的。”
这家伙,当真是不可理喻。
周正抿着嘴摇了摇头道:“走吧!”
说罢,他便将图纸又收了起来。
这玩意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画出来的,交给这种人实在有些冒险。
离开老莫的家,姜武这才说道:“此人就是这脾气,谁来也一样,你若是不想让他做,咱们再另寻别家。”
“也只能这样了,唉。”周正一声长叹。
就这样,二人又回到了小河镇上,还是之前那家铁匠铺,周正先将几个较为精巧的配件图纸留了下来,叮嘱对方一定好按着图纸要求制作。
这家店铺的老板就比较好说话了,看到周正留下的一锭银子,他立刻拍着胸脯说道:“您就放心吧,五天之内,定能给您做出来。”
周正并未说要将其吸纳进军营的话,像他这种老板一般不会来的,就是要找,也要找那些单门独户的工匠。
留下图纸之后,接下来便是整理那些新吸纳的兵卒了,还有划分田亩之类的事情。
也不知林业还会不会调他去镇北关。
若是不去,他还是要将这白沟屯好好经营一番。
就在周正忙活着加强白沟屯战力的时候,李文纲也回到了京城。
“陛下,如今辽军刚刚吞并了北燕,正是立足不稳之时,而我大乾这些年来一直在养精蓄锐,此时正当全力以赴,收复燕云十六州,以完成我大乾历代先祖的夙愿!”
“所以,臣恳请陛下,尽起长江以北的大军,汇聚镇北关,再遣一名上将率领挥师北伐!”
说罢,一身红袍的李文纲深深的对龙椅上的宣和帝鞠了一躬。
此时的宣和帝,正在几名美丽宫娥的侍奉下,吃着蜜饯干果。
听到李文纲的话后,宣和帝懒洋洋的说道:“哎呀,不是已经和北辽议和了嘛,既然他们没有南下的意思,咱们又何必费力不讨好的北伐呢?”
“若是打赢了还好,可若是打输了呢?我大乾的江山岂不危矣?”
这话李文纲已经不知道听说了多少遍了。
大臣们以此为借口,士族们以此为借口,现在皇上也以此为借口。
可偏偏李文纲也不敢说一定能打赢,毕竟是打仗,不可预见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就此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李文纲继续请求道:“陛下,此战辽国虽然战败退却,但他们也只是暂时的。”
“等这些人彻底掌控了燕地的百姓,他们必定会挥师南下。”
“镇北关防御燕国尚且勉强,若是防御北辽,怕是难以为继,一旦镇北关有失,京城同样危在旦夕!”
“所以,还请陛下未雨绸缪,主动挥师北伐,若能夺回燕云十六州,那京城定可高枕无忧!”
眼见李文纲坚持,宣和帝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位大乾的皇帝并没有兄弟,也没有经历过残酷的皇位竞争,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躺平。
一般不管事,也不瞎折腾,平日没事就喜欢找几个漂亮姑娘陪着,对于忠言倒也听得进去,对于一些奸佞也分辨的出来。
也能放心的将权利,交给那些能臣干吏们。
此人若生在太平盛世,倒也能当个逍遥皇帝,整日美酒佳人相伴,吃喝拉撒睡,事情全让下面的人干。
但现在的大乾处境并不太平,因为缺少了燕云十六州这片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屏障,所以大乾的北方区域,一直处于游牧民族的侵略范围之内。
之前的燕国虽然强大,但也只是掌握一小片地域,国土面积并不大,国家的综合实力也只能算是一般。
所以,他们就算几次南下,却也未能将大乾怎么样。
后来冯程上台之后,几番折腾便将燕国给整垮了。
可辽国就完全不一样了,此时的辽国,掌控大半个北方地域,幅员辽阔,拥有极大的战略纵深,且骑兵十分强悍。
若任由他们慢慢发展,大乾被侵略也只是时间问题。
很多人都能看出这一点,但这些人就是喜欢安于现状,总觉得辽军南下的铁蹄,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对此,李文纲也无可奈何,所以,今日他只得秘密找宣和帝请战。
而宣和帝虽然对李文纲为首的文官们十分信赖,但信赖归信赖,打仗归打仗,躺平已久的宣和帝,根本没有北伐的野心。
对他而言,只要不闹事,哪怕每年给辽国些粮食银钱也无所谓。
之前朝廷派遣的礼部侍郎黄会之便是带着大量的礼物清单去谈判的,只是李文纲和耶律宏图打了一场遭遇战,提前议和了,所以那些礼物才没送去。
宣和帝看着眼前的李文纲,一时间也没了兴致,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美女佳人们退下。
随后,他端坐在龙椅上,语重心长的说到:“李相,非是我驳你面子,实在是用兵之事也非你我二人便能做主的。”
“别的不说,兵部、户部、工部等几位尚书要叫来商议吧。”
“兵员够不够,粮草够不够,军械够不够,这些都是问题。”
“还有,咱们刚刚和辽国议和,人家也兵退三百里了,如此一来,咱们再挥师北伐,是否有主动寻衅之嫌?”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师出无名,此战又有几分胜算?”
“要不这样,你先回去,等明日召开朝会,咱们在朝会上进行议论,如何?”
废话,要是朝会上能通过,我还来找你干嘛?
如果对方不是皇帝,李文纲已经在骂娘了。
朝廷虽然也有些主战派,但大多人微言轻,真正身居高位之人,大多都是被士族扶持起来的代言人。
之前还有个兵部尚书冯程能帮忙说话,现在冯程也被贬谪了,李文纲便更加孤独。
他就算勉强联络剩下的人共同上书,最终也只能石沉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所以,他便想着先来做皇帝的工作,等皇帝答应了,再联合其他政治势力,全力挥师北伐。
可现在,皇帝都搞不定,就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就在李文纲在思索,如何才能说动宣和帝的时候,一名太监走了过来:“启奏陛下,左丞相张国昌求见!”
见到来人,宣和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说道:“哎,赶紧让张相国进来,我正有要事要议呢!”
“是!”太监点了点头,随后便对着门外高声呼喊道:“宣,左相国张国昌大人觐见!”
“臣张国昌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名五十来岁,身材高大,国字脸,下巴上留着一把整齐胡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见到此人,李文纲无奈的摇了摇头。
宣和帝则十分开心的对其说道:“张相国,刚才李相请求我调集长江以北的军兵挥师北伐,您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张国昌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说着,他还看了李文纲一眼。
后者撇过头去,根本都懒得看他。
“哦?为何不可?”宣和帝露出了笑脸,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张国昌是个结结实实的主和派,只要他在这,便能替自己将李文纲应付过去。
随后,张国昌便开始在大殿上长篇大论起来。
什么经济问题,兵力问题,政治问题,等等一大堆,全都摆到了明面上。
最后还以穷兵黩武,祸国殃民的话来做了收尾,算是将李文纲给结结实实的驳斥了一通。
对宣和皇帝,李文纲还有心思好好解释一番,因为这皇帝的眼光不甚长远,自己将道理说明白了,他有可能会答应自己。
但对张国昌,李文纲是一点解释的心思都没有,因为这老王八蛋心里比谁都清楚北伐的重要性,但他就是死活不答应。
要说他昏庸奸佞倒也不至于,他当丞相这些年来,大乾不管是税收,赈灾等问题,全都被他解决的漂漂亮亮的。
之所以有如此功绩,除了他本人有些政治能力之外,剩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是江南士族所推举出来的代表。
他有什么事,那些江南士族自然是鼎力支持,所以他这左丞相的职位才做的稳健。
而且,他本人不错的同时,品德也说得过去,虽说平时也贪点小钱,喜欢搜罗一些美女,这种事在官场上太过常见了,根本算不上罪过。
至于奸淫掳掠,打击政敌,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他却从未干过。
就算和人搞些政治斗争,最多也只是把人贬谪发配,也没真正杀过人,所以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民间,这个张国昌的名声都还不错。
但成也士族,败也士族。
他是由士族扶持上去的,在得到士族支持的同时,他也要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庇佑士族的发展。
之前,李文纲和冯程也曾找过张国昌,并向其阐明利害,想要让其一起支持北伐。
刚开始的时候,张国昌倒也同意了,并且他们三人还一同上书了一场。
但很快,张国昌便反水了,不仅收回了自己的上书,而且还开始公开反对北伐。
之所以会出现自己打自己脸的情况,究其原因还是北伐一事触及了南方士族们的核心利益。
在张国昌表态要支持北伐之后,南方士族们找到了他,逼他反对北伐。
或许他也抗争过,或许他也争辩过,但最终还是未能坚持到底,没办法以他的能力若是失去了南方士族们的支持,他这个左丞相,必定坐不稳,无奈他也只能妥协。
所以,在张国昌高谈阔论的时候,李文纲才会选择一言不发。
等张国昌一番慷慨激昂之后,宣和帝露出了笑脸说道:“李相,你以为张爱卿说的如何?”
李文纲苦笑,他躬身道:“回陛下,臣保留意见,此时若不北伐,等他日辽国国力愈发强大后,莫说北伐,就是守住镇北关,也难了。”
“机遇稍纵即逝,若不能及时抓住,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