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儿瞪了周正一眼:“你给我闭嘴,刚才姑奶奶和他们打架,你还在那吃,属猪的啊你!”
嘿,怎么还冲我来了。
周正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很快又是两大盘牛肉被端了上来,老板娘陪着笑脸道:“这真是摔断了腿被杀的老黄牛,您尝尝,若是味道不对,您割了我的舌头。”
江九儿低眉看了看那肉,随后一盘子里面夹了几块丢到了地上。
老板娘不解:“姑奶奶,您这是……”
“尝尝!”江九儿朱唇轻启。
老板娘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哎呦,姑奶奶,我怎么敢再开罪与您呢!我吃,我吃!”
说着那老板娘便捡起地上的肉吃了起来。
然而,江九儿仍不放心,她又指了指一旁的老板和店小二道:“你们两个也过来吃。”
二人闻言赶忙上前狼吞虎咽的将地上的几块肉塞进了嘴里。
如此,江九儿才露出了笑容:“去吧!今天姑奶奶心情好,放过你们,再敢有下次,我便把你们全身上下的肉一块块剃下来,再喂回你们肚子里面去!”
三人听到这话,赶忙再次求饶:“不敢了,不敢了,绝对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
“滚吧!”江九儿大手一挥,三人赶忙离去。
周正此时已经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他看着眼前这嚣张的姑娘,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他之前说在外面不要得罪店家,主要是得罪了对方之后,对方端上来的饭菜里面指不定有什么东西。
治安好的地方,最多往里面吐两口吐沫,治安不好的,下点巴豆保管你拉几天肚子。
再碰上黑店,一包蒙汗药下去,人就消停了。
可他却低估了江九儿,这姑娘全身上下都是心眼,拔根眼睫毛下来都能当哨子吹,又怎么能想不明白这点?
再吃了一口牛肉,江九儿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味道还差不多。”
随后她的眼睛看向周正:“你也尝尝。”
后者摇头:“不,我吃饱了!”
虽然刚才那三人都吃过了,但周正仍不放心,而且他也确实吃饱了。
江九儿对周正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她撂下筷子道:“不吃拉倒,我听说这宁康镇有一株康宁树,在这许愿特别灵,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正自是不信什么许愿,但已经吃饱喝足了,再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周正便道:“走吧!”
走出饭馆大门,江九儿便道:“对了,听说前段时间你带着两百多人,去镇北关和辽人交手了,战果怎么样?”
提到此事,周正神情一暗,他沉声道:“我们死了六十三个弟兄。”
镇北关大捷的事情,江九儿早听说了,她提起此事的时候,原以为周正会向自己吹嘘作战时的功绩,却没想到,这家伙只是耷拉着脑袋报出了己方的战损。
看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输了呢。
“那辽人呢?死伤多少?”江九儿又问。
此时周正算是打起了些精神,他说道:“死伤万余,俘虏万余,算是伤筋动骨吧!”
“听说你在这场大战中立功了?”江九儿继续询问,似乎是非要让周正吹嘘一番。
然而,后者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幸得兄弟们用命罢了。”
这下江九儿彻底没话说了,她上下打量了周正一番道:“你这家伙,会不会聊天?”
周正摇头。
“切,没劲!”江九儿给了周正一个白眼,大步离去。
后者也没什么反应,继续不远不近的跟着。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来了一哨人马,来人皆身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腰挎兵刃,骑乘快马,于街道之上奔驰。
这些人速度极快,哪怕是看到站在大街上的江九儿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就这样直挺挺的冲了上来。
江九儿反应相当敏捷,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街道一旁。
周正也跨步躲闪开来。
轰隆隆……
铁蹄踏过街道,卷起一阵烟尘。
江九儿连摆素手,呛声说道:“哪里来的混蛋,竟在街道上纵马狂奔。”
此时的她,早已忘了刚才挑断别人手筋的事情了。
周正看着这些人的背影,沉声道:“不像是官府的人,倒像是和你一路的。”
江九儿闻言也只是瞪了周正一眼,并未反驳。
这些人个个携带兵器,但穿着却十分随意,有些人甚至还穿着兽皮披肩,显然不是官家的人。
不是官家的,却带着兵器,骑着快马,还有十几个人,那十有八九便是匪徒了。
作为匪徒的头头,江九儿皱着眉头分析道:“看这些人的样子,应该是长途跋涉而来,可这附近也没什么富庶的村镇,他们大老远来这作甚?”
周正也有些奇怪,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便说道:“别管他们了,兴许是路过吧!”
江九儿似是很想去试探试探,但看周正的态度,她也只能应声道:“好吧,那便放他们一马。”
来到那棵所谓的康宁树下,只见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绸缎,估计是来此许愿的人留下的。
此时正值初春,树叶已然抽出了新芽,抬眼望去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江九儿来到树下抬头看去,眸中清波荡漾:“秋天的时候,这棵树的叶子会变成黄色,很是漂亮,到时候要不要再来看看?”
微风拨动长发,江九儿扶手而立,似是在和周正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周正不懂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在他看来所有的树都一个样,于是便道:“雁荡山上的树数都数不过来,干嘛非要来这看?”
这话差点没把江九儿呛死,她回过头来瞪眼盯着周正,怒道:“孺子不可教也!”
周正懒得理她,并未回话。
树下有一个石墩,周正挑了一个坐下,随口说道:“镇北关的林业将军说要把我调到他那里去,调令过段时间应该就会下来。”
“到时候我会推荐姜叔接任白沟屯的屯长,你们雁荡山……”
周正顿了顿,并没有再往下说。
而对这调令江九儿并不意外,和周正交手几次之后,她便知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后来听说他在镇北关立下了大功,自然便知道他要被调走了。
见他欲言又止,江九儿便接着他的话说道:“放心,只要你的人不主动寻衅,我也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不过,山上没办法种粮食,我的兄弟们也要吃饭,所以,有些事我们还是要干的,这点也请周大屯长谅解!”
周正沉默,半晌之后,他说道:“占山为匪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若是有意报效朝廷……”
他话还未说完,江九儿便打断道:“周大屯长,你想太多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被朝廷逼得家破人亡的主,除非脑子坏掉才会转过头来报效朝廷,所以你还是绝了这心思吧。”
见她如此态度,周正也懒得再说什么。
周正虽然同样不看好朝廷,但与之相比,他更加不看好当土匪。
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
尴尬着坐了一会,江九儿没了耐心,她起身道:“你这家伙,真是没趣,我山上还有事情,先走了,莫叔那你晚上自己去吧。”
“欠我的五十两银子,改日再找你讨要!”
说罢,江九儿将手放进嘴里,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她骑乘的那匹枣红马,随即从镇外跑了过来。
周正也没挽留,他和对方本来就没什么话说,拱了拱手,便算是告别了。
见他这幅样子,江九儿更是咬牙切齿,她翻身上马说道:“哼,走了!”
然而,就在她打算策马离去的时候,只见他们来时的方向突然间冒出了滚滚黑烟。
同时镇子内也是一片大乱:“着火了!大家快救火啊!”
“吁……”
江九儿勒住了缰绳:“是那家酒楼?”
周正亦是皱起了眉头:“应该是,去看看!”
说罢,他便向着火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江九儿忙翻身下马跟了上去。
很快二人便又回到了酒楼处,此时,正好看到那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策马离开。
同时,街道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看其穿着,应该全都是闻讯而来的镇民,而那酒楼则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
借着火焰的空挡向里面看去,只见刚才切肉的老板和店小二满身鲜血的横在店内,看其伤口,应该是被人砍断了脖子。
“这些家伙什么来路,出手怎么如此狠辣!”这下,就连土匪出身的江九儿也震惊了。
周正眉头紧皱,突然他听到旁边似乎有牙齿打架的声音,循声走去,很快他便在酒楼的后巷发现了那个肥胖的老板娘。
“怎么回事?”周正直接问道。
虽说之前她和周正二人也发生了冲突,还被收拾了一顿,但和那些家伙相比,周正二人绝对算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爷,救命!救命啊!”老板娘痛哭流涕。
这时,江九儿也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老板娘一番道:“我说,你不会又用死牛肉糊弄人,被人掀了摊子吧!”
老板娘哭着说道:“姑奶奶,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们哪敢再骗人,但他们要的肉实在太多,好牛肉不够,只能用那些充数,谁知,他们问也不问,直接就将我家男人砍了,店小二也被杀了,幸亏我跑的快,不然也死了!”
“他们什么来路知道吗?”周正沉声问道。
老板娘思量片刻,说道:“不知道,但我听说,他们好像是去找什么老莫。”
此话一出,二人顿时脸色大变。
“走!”
周正一声低喝,赶忙便向镇子外跑去。
对这个老板娘,二人是没有半点同情,这一家人不知黑了多少钱财,如今碰到硬茬子被杀也算是罪有应得。
只是,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去找老莫,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骑上马匹之后,江九儿说道:“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近路。”
说罢,她便策马钻进了一条小路。
不疑有他,周正也赶忙跟了过去。
二人沿着河边的一条小路狂奔。
小路崎岖难行,不过二人的骑术都十分了得,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便回到了老莫的工坊之中。
看了看树林,确认那些人还未赶到,二人便忙来到了老莫的地下室中。
见二人匆匆忙忙进来,老莫随即道:“不是说了,要子时才能好吗?”
江九儿忙道:“莫叔,不好了,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朝你这来了,来者不善,你还是赶快躲一下吧。”
老莫闻言全身一震,他皱眉道:“凶神恶煞的家伙?有多少人,什么装扮?”
“有十几个,个个携带兵刃,看样子,不像是河东道的人。”周正说道。
老莫闻言脸色一沉,他随手将桌上的包裹递给了周正道:“你的东西我不能帮你打了,先将这图纸拿走吧。”
“三天之后回来,若我还活着再帮你弄,若我死了,便再寻他人吧!”
说罢,老莫端起一盆水,对着烧的正旺的火炉便浇了上去,随后他又来到房间的角落开始翻找起来。
见他这般样子,周正也明白了,那些人定是来找麻烦的,他上前道:“究竟是什么事?我官职虽说不高,但不管怎么说也管着八百兵丁,真要有什么事,我或许能从中斡旋一二。”
老莫闻言翻找东西的手顿了顿,随后他便说道:“江湖事,江湖了,没有让你们官府帮忙的道理。”
说话间,他已经从角落中拿出了一个精巧的铁箱子。
江九儿见状忙上前道:“哎呀,莫叔,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讲究这一套,究竟是什么事,您和我们说一下,或许我们能帮忙。”
“您要是不想说,趁他们还没来,咱们就赶紧走,别的不说,雁荡山那地方我还罩得住的。”
然而,老莫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他在身上一番翻找之后,拿出来一串钥匙开始一个一个的试。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没必要牵扯其中。”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那箱子,只见,里面用红色的绸缎包裹着八枚核桃大小的铁丸。
“霹雳弹!您……”江九儿大惊。
老莫将这些霹雳弹塞进怀中,随后道:“你们两个走吧,我自己应付便是!”
随后,他又从墙上取下来一把长刀。
看到这,二人也明白过来,感情老莫是打算和对方死磕了。
做好准备之后,老莫见二人还不离去,随即低声呵斥道:“怎么还不走?老头子我杀起人来,可未必分得清敌我!”
三人正说着,便听外面陡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大,显然是那些人到了。
江九儿看向周正,说道:“你的东西只有莫叔能弄出来,今日你敢不敢随我保他一次?”
周正淡定的从房间的角落,拿起一杆长枪,说道:“这是大乾的地界,那些人随意杀人放火,我身为白沟屯的屯长,自然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听到这话,前一秒还沉着脸的江九儿,此时竟笑出了声:“你这家伙,还真有点意思。”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怒吼声。
“莫太阿,你给我滚出来!”
对方已经打到家门口,老莫也不再催促二人离开,而是大大方方的走出了门。
周正和江九儿也跟了出来。
来人正是之前他们在康宁镇见到的那十几人。
见老莫出来,为首的一名大汉随即道:“莫太阿,我们门主几次派人来邀请,你都置之不理,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今天老子就问你一句话,你加不加入我们狂刀门?”
老莫手持长刀,寒声说道:“哼,老夫混迹江湖数十年,从未加入过任何门派,也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如今我已金盆洗手,便更不会掺和江湖之事。”
“你们狂刀门又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加入?”
江湖这东西,周正也只在武侠小说中见到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古代,这玩意也是切实存在的,只不过,没小说中那么神罢了。
而江湖规矩他也了解一二,所谓金盆洗手便是从今以后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当然,在金盆洗手之前,也要通知和自己有恩怨的人,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等金盆洗手之后所有仇家便不得再以之前的仇怨寻衅滋事。
不然便会被武林中人共同讨伐。
这玩意说着痛快,但真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首先要保证自己的仇家不太多,不然的话,那些人会拼了命在你金盆洗手之前和你算清恩怨。
其次,也要找个在江湖中有威望的大佬坐镇。
这位大佬倒不是帮你应付仇家,而是等你金盆洗手之后,帮你撑腰的。
今后,谁再找你麻烦,便是和哪位大佬过不去,如果你被杀了,哪位大佬也要负责帮你组织人马报仇。
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实在是不容易。
第一,如果仇家不多,又何必金盆洗手?直接归隐山林便是,根本没人来找你麻烦。
第二,找大佬这种事,也不容易,江湖讲究的是情义,你和大佬有情义人家才来帮忙,若没情义,鬼才理你。
而如果和江湖上的大佬有情义,那本身也是一种人脉关系,一般来说,也不大用归隐山林来避祸。
所以,要达成这两样条件,那只有一种人,便是本身在江湖中有一定名望,但又厌倦了江湖的打打杀杀,想要图个清静,这样的人才能金盆洗手。
老莫能说出这话,估计他退出江湖之前,应该也是号响当当的大人物。
然而,对方却根本不在乎。
被老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之后,为首的汉子当即便骂道:“娘的,既然你找死,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兄弟们上!带回门里,死活不论!”
一声令下,十几人随即提刀便要上前。
然而,就在这时,江九儿却上前一步道:“慢着!”
“嗯?你是何人?”为首的大汉问道。
江九儿高抬下巴说道:“我是谁你管不着,你可知道他是谁?”
说着,江九儿指了指周正。
大汉皱眉:“他是谁?”
周正刚欲报上名号,但江九儿却抢先说道:“他是镇北关总兵林业麾下的扈从兵官,领六品官带补服。”
此话一出,狂刀门的几人顿时大惊。
老莫亦是看向江九儿,一脸的古怪。
“镇北关总兵林业?莫太阿,你投靠朝廷了?”狂刀门的大汉,指着老莫说道。
老莫刚想摇头,但江九儿又抢先一步道:“投靠朝廷倒是谈不上,不过现在镇北关六品以上将官的兵器全都是莫叔一把把打造出来的。”
“不久之前,林总兵,还在这打了两把横刀,并和莫叔拜了把兄弟,你们若是将他抓走,或者杀了,那狂刀门的日子便也到头了!”
这下狂刀门的那些人全都傻眼了,他们狂刀门这些年虽说在江湖上势力扩张的很快,但江湖势力,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和朝廷作对,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果老莫真的和镇北关的总兵攀上关系,那他们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但震惊过后,几人也冷静了下来,为首的那汉子指着江九儿道:“你说是便是!我怎么就不信,堂堂镇北关总兵,会和一个铁匠拜什么把兄弟!”
“兄弟们,不要怕,先把人抓住再说!”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他言语间却已经有些松动,从死活不论,变成了把人抓住。
这时,周正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上前道:“狂刀门是吧,本将记下了,等回了镇北关,本将便上书朝廷告知此事。”
“一个月内,灭不了你们满门,就当我们总兵大人是泥捏的!”
和江九儿不同,周正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屯长,又亲自上过战场杀过辽人,他身上自带一股子官气。
狂刀门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周正一开口他们便意识到自己或许真踢到铁板了。
虽然和总兵拜把子这事有些蹊跷,但看眼前这人的样子,或许还真是军中高官。
不管怎么样,今日有他在这,这老莫怕是难带走了。
若真撕破脸,朝廷对付外敌不行,对付自己人可是狠辣的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