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回城路上一架马车急急地行着,泥水飞溅,车夫被淋得睁不开眼,朝内喊道,
“老太太,这雨太大了,道路泥泞,恐怕……”
刘氏厉声疾色,“恐怕什么恐怕!叫你快些走你不快,这下子好了,赶上这么大的雨,若是今夜不能回府,看我要你好看!”
那车夫听到此言,本就心有不忿,更是怒从心起,一腔火气无处发泄,全数打到了身前的劲马上。
那马无端被狠打了一下,长嘶一声,速度快了起来,马车一下子压上石子颠得老高,刘氏在内又高声咒骂了一句。
雨势太大,车夫只听得只言片语,却也知道她是在骂自己,心中也是无可奈何。这府中的老太太就是这般刁钻,家中郎君未娶妻时是老太太管家,府中的这些男女老少没少受气,可算熬到郎君娶了那谢家女郎,由新夫人掌家,他们才算是有了些好日子过。
今日下山,他本想拖延些时辰,待到夫人歇晌起来再走,却被老太太喝令着匆忙下了山。因拖延了时间,也被老太太咒骂了一路。
车中孙氏劝慰刘氏道,“老太太,不急这一时半刻,左右我那侄女儿已进了府,只待郎君晚间归家便可叫两人见上面。这般大的雨也算是好事,夫人一时半刻下不得山来,也有时间容您安排府中事啊!”
刘氏听到此才算是有了点儿笑模样,瞥了孙氏一眼道,“你可要好好教导你那侄女儿,让她将申儿的心思笼络住,也好早点儿让我抱上孙儿!”
孙氏一想到自家侄女儿马上就要成了这县尉府中的人,若是再能如愿诞下孩儿,母凭子贵,还愁将来她没有个养老的人儿,自己一生未嫁,无儿无女,也算是晚年有了着落。
想到此,她便喜不自禁地道,
“那是自然,老太太放心,我自会教导好我那侄女儿!”
正说着话,一棒子脏水啪的一声打在了车壁上,刘氏惊了一跳,朝外喊道,
“怎的不能避开水坑,车子弄得脏兮兮的,回头晴天了给我里外好好拾叨一遍!”
那车夫状似没听到刘氏的话,眼望着刚刚骑马而过的身影,心中暗骂,“吓死你个老太婆才好!”
墨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想着若他没看错,刚刚路上那马车是李县尉府上的,想来是那谢家娘子回城了。最近跟这谢家娘子还真是有缘,不时便能遇见,这般想着城门已近在眼前,他打马过去,守城的府兵看到是节度使府上的令牌,看过后忙小心的递了回去,
“大人,前方坊市有一牌坊倒塌,明府已派人去修缮,不过个把时辰便能处置妥当,大人莫不如在旁边驿站歇息片刻?”
墨砚举目远看,前方确有一队身着蓑衣的府兵,他点了点头,随守城的府兵去了驿站。等了约两炷香的时辰,耳中听得说话的声音,是刚刚那位守城的府兵引着一驾马车停在了驿站门口。
是那李县尉家的马车,墨砚起身打算去见礼,却见马车上下来了两位老妪,并无那谢家娘子,他便又坐回了椅上。
刘氏进了驿站四处查看,见屋中等候的人甚多,只余门边的一张长凳还有位置,便行了过去坐下。
墨砚见状忙起身让到一旁,状似看门外的修缮情况踱到了门的另一侧。
刘氏一坐下便絮絮叨叨的与孙氏交代晚间之事,直说的嘴角冒沫这才罢休,孙氏在旁则连连点头。
两人虽声音极小,可墨砚离的很近,将那些腌臜事听得个一清二楚,心中不免替那谢家娘子打抱不平。
正想着回去要如何说与裴昭谦听时,守城的府兵从雨雾中跑进来,告知前方坊市路通了,可以前行了,墨砚便翻身上马一路回了清溪园。
进了园中,遇到裴昭谦身边的女使棋画,墨砚便问道,“都督在何处?”
棋画指了指书房道,“在书房自己下棋呢!我瞧着脸色不太好,你要是无事莫要去给都督添堵。”
“上京府中来信了?”
“可不是,都督看过后脸色就不大好,好好的一盏银耳羹全扣到了地上。”棋画说完指了指手里的衣服上的污渍道,“你瞧,溅的这衣角全都是。”
墨砚看了一眼,可不是,玄色暗纹衣摆上星星点点的溅了不少透白的污渍,瞧着便知都督当时确是心情不佳。
行去书房的路上,墨砚还在想要如何将听来的事说出,不料进了门,裴昭谦便将一纸笺递与他,
“传信给张乾,要他想办法将谢家女郎约到府上去,关于谢文轩一案我有些琐事与她了解。”
墨砚抓抓耳鬓,迟疑的接过纸笺,面色也有些犹豫。
裴昭谦见状蹙起眉,“发生何事?”
墨砚便一五一十的将听来的事说与了裴昭谦听,听完墨砚之言,裴昭谦面色越加的不豫。他踱到窗边看向远处的天色,乌云压顶,天色仍是黑沉沉的骇人,他脑中忽然想起那日在城外张阿哥家中时,谢梦华曾看山断言近日会有地动。此刻她在那山中,如此大雨若再遇上地动,若是山体滑坡,那后果不堪设想。
裴昭谦不假思索的转去屏风后,不一会换了窄袖袍衫,防雨马靴出来,“速去备马,我要出城!”
“那今夜之事还……”
墨砚话未说完,便换来裴昭谦冷冰冰的眼刀,“你留在园中安排今夜之事,务必将人安稳送去檀州!”
墨砚刚想开口,裴昭谦已冲进雨雾中。
妫州城有南北两个城门,平日城中只开南门,北门外的路是荒野之路,不甚平坦,所以罕有人走。裴昭谦来妫州这些日子几乎将这城里城外的所有看的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去山里走北门更近一些,他勒马急行,到北门亮了令牌便一路奔驰而出。
一想到那昳丽丰润的女郎可能会命陨山中,他便心中一紧,手下的马鞭也狠劲挥了两下,骏马速度加快,朝着向阳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