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飞驰,从乡下赶到南城门的时候时辰刚好。
上阳郡主卢潇潇的依仗刚到城门外,有随侍远远看到裴昭谦骑马而来,朝马车内禀告道,
“郡主,郎君来了!”
卢潇潇撩帘朝外望了一眼,还真是自己儿子,身前还揽着个面如满月,眉眼昳丽的女郎,想来便是自己那未见过面却已听说过几多传闻的儿媳——谢家娘子了。
谢梦华看到马车那撩帘瞧着自己的美妇人,低声朝裴昭谦问道,
“那便是郡主吗?”
“你若是一会儿见了面还叫郡主,我阿娘保准将你训哭!”裴昭谦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徐徐响起,谢梦华心中顿时骇了一跳,难不成郡主比李建申的阿娘还不好相处?
“你阿娘脾气不好?”
裴昭谦轻笑了两声,
“你我户籍更改那日我便去信给阿娘了,范阳府中早已知晓你是我夫人。如今你若还是称呼她为郡主,那便是不认她这个婆母,她就是脾气再好在这么多随侍面前也是下不来台的!”
谢梦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幸好你提醒我,不然真的是太失礼了。”
“我阿娘没你想的那般严厉,你只管做你自己便好!”裴昭谦勒停马,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用太过拘谨,我阿娘最讨厌那忸怩作态的女郎!”
虽是如此说,可谢梦华仍是有些紧张。
自己毕竟是二嫁女,裴昭谦确是个未成过婚的郎子,若是他阿娘真的为难她几句倒也情有可原。
心中这般想着便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近前照了面,便见那美妇人上下打量了自己许久,最后将她叫上了马车。
“阿娘,她与我骑马回城便可!”裴昭谦看出谢梦华的紧张,出言阻止。
卢潇潇嗔怪的瞥了他一眼,
“怎地?难不成你是怕我为难你这宝贝夫人?你当我是话本子里那见天儿打骂媳妇的恶婆婆?”
坐在马车里的谢梦华听到话本子三个字,心中一松,原来自己这未来婆母也喜欢看话本子,这便好说了,心中这般想着,身体和精神也渐渐放松下来。
裴昭谦瞧着自己阿娘那拧眉的样子,只要拱手朝她一比,小声说道,
“九嶷面子薄,阿娘手下留情!”
“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护着媳妇了,养儿子当真是没甚用!”卢潇潇说完状似没看到裴昭谦无奈的笑,撩帘进了马车。
谢梦华正抿嘴偷笑,见到上阳郡主进了马车,忙坐正身子,恭敬的唤了一声,
“婆母!”
卢潇潇等了这些年终于是有人唤她婆母,心中自是喜不自禁,却也想在谢梦华面前端着些,只点头嗯了一声便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马车中一时有些安静,谢梦华垂头扫见自己被粥弄脏的袖口,趁着郡主看窗外街景的空当将袖子压在了另一只袖口下。
刚刚弄好,抬头便见上阳郡主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卢潇潇道,
“这么大的女郎了,吃饭还能弄脏袖口……”
谢梦华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神色略暗,想开口解释,便听她接着道,
“你身边的女使都是干什么的?怎地这点儿子小事还能做不好,改明儿个我给你选两个机灵能干的女使送到你身边伺候!”
谢梦华听完心中一股暖流在心间翻涌奔腾,仿若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
她自小身边便没有阿娘照顾,除了大事有阿耶拿主意,其余日常琐事大多数都是自己料理,时日久了她便也习惯了。
等到跟李建申成婚后,李府中的吃穿用度,日常琐碎更是需要她处置,她便也觉得这就是她理所应当做的。
可上阳郡主这番话,却叫她有些明白有阿娘料理生活是何种样子。
她面上含笑,朝着卢潇潇道,
“梦娘谢谢婆母!”
“刚我听伯都唤你九嶷?”卢潇潇问道。
谢梦华点头,
“是,那是我的小字!”
“那还真是巧了!”卢潇潇颔了颔首,又仔细的瞧了谢梦华两眼,“这般想来,你与伯都当真是有缘之人!怪道伯都这么些年从未有过心仪的女郎,原来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在!我听他与我提过甘州之事,看来你们二人的姻缘早已注定!”
听到卢潇潇这般说,谢梦华问道,
“婆母平日可礼佛?”
她往年跟着家中运送货物之时曾到过范阳,当地有座白马寺,颇为灵验,她曾去寺中朝拜过。听那里的小沙弥说过,那寺中有一尊大佛像乃是上阳郡主所捐建。
如今她就要成她的媳妇,自然要投其所好,是以才如此问。
卢潇潇挽了一下滑落的袖子,
“你听伯都说的?”
“不是!”谢梦华笑道,“我刚见您腕上带着108子串珠,那菩提子已光亮如玉,猜您平日应是经常手捻。”
卢潇潇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串珠,随即笑着道,
“倒是个聪明孩子!伯都阿耶故去之后,我平日也无甚喜好,无事便在家中佛堂抄抄经书,捻捻珠子打发时间,也算是为家中后代修些好造化!”
说罢仍是看着谢梦华道,
“不过现下看来,我这修行倒也得了好果。这不就给我送来一个日思夜盼的媳妇!”
谢梦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能遇到伯都也是我的福分!”
卢潇潇第一眼看到谢梦华便喜欢,她与裴昭谦一样,不喜那扭捏造作的娇弱女郎,倒是喜欢谢梦华这爽利的性子。再听她与自己所言,提到自己儿子时那流转在周身的爱意遮都遮不住,更是心中欢喜。
儿子终算是有了归宿,她也能放下心来。不然她都要怀疑儿子是不是有那龙阳之好,怎地整日里与墨砚形影不离,还不喜自己安排的女郎。
马车敦敦而行,上阳郡主的依仗规格甚高,从进城开始便有沿街的百姓驻足观看,都想一睹上阳郡主的仪容。
可那马车的纱帘虽薄,却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是里面能看清外面,外面却瞧不清楚里面。人群翘脚去看,却仍是看不分明。
有人私下里议论道,
“也不知上阳郡主长的是何样子?”
“你看看车旁的裴都督不就知晓了。裴都督那般俊朗,他的阿娘必然也是个大美人!”
“我瞧着郡主带了不少的箱笼,那些贴着喜字的怕不是都是给谢家娘子预备的吧?”
“那谢家娘子真是好福气,二嫁居然能嫁的裴家这样的高门贵户,你瞧着那贴喜字的箱笼,多的都数不清了。听说城外还有,今日来不及了,等着明日入城呢!”
听到的人皆是惊叹一声,眼中俱是羡慕。
可这人群外却有两人全然是另外的模样。
一个眼中含着嫉妒,一个眼中俱是不甘和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