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谦入了谢府,便径直去了谢文轩修养的后院。
将人从檀州接回妫州之日,他便嘱咐了邓明昭,一切都按照谢文轩在时安置,不能叫人看出谢文轩已离开檀州。
所以谢文轩回府之时也不能大张旗鼓,回府之事只有少数人知晓。
可如今柳月华都寻到了谢府,看来长孙府安排的人已经渗透到了这谢府里,谢文轩再呆在这里怕是不太安全了。
这妫州城只有自己的清溪园无人敢探,看来得将人送到清溪园了。可眼下柳月华便在清溪园中,这事倒是有些不太好办。
心中想着事,脚下却未停,沿着回廊一直行进,不多时便到了谢府后院。
此刻屋中的谢文轩却心中悲愤,他本以为柳月华来寻自己是为了谢梦华成婚之事,结果她来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在此之前他心中总觉得她当年虽走的那样决绝,却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他二人成婚之时他便知她对自己无爱,皆因自己恰好是那时她最合适的选择,所以他才能侥幸娶到她。
可他就是欢喜她,就算她对自己冷脸相对,他仍不厌其烦的做那些逗弄她开心的事,只想叫她笑一笑。
直到她的肚子再也藏不住,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光是她最合适的选择,也是她腹中孩子最合适的选择。
他本以为自己会从心里厌弃那个孩子,可自从那孩儿呱呱坠地,一天天的长成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的一颗心早已忘了这孩子的身份,他只想做这小女娃的阿耶。
谁知上京里那人寻了来,要带她去上京。他才明白那些不过都是偷来的幸福,他只是个与她们毫无关系的外人。
他本想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叫他们尝尝骨肉分离之苦以缓解自己心中的痛苦,可一看到谢梦华那明澄澄的眼,他便又软下了心肠。
他已做好准备洒脱的放她们母女离开,可柳月华却忽然不告而别,隔了很久才从上京传了封书信回来。
信中说谢梦华是她在谢家所生之女,虽与他毫无关系,但毕竟牵涉到长孙家的名声,她只能将谢梦华留在谢家,不能带回长孙府中抚养。求他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将谢梦华妥善安置,莫要叫她受了委屈。
事到如今,谢文轩想到那封信中的话仍觉得是杀人诛心,叫人肝肠寸断,却又无可奈何。
敲门声响起,随后便是裴昭谦恭谨的声音,
“谢公!”
谢文轩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行到了门边打开门,“进来吧!”
裴昭谦入内,墨砚留在了门口。
双双落座,裴昭谦先开了口,
“谢公,您如今的处境仍是不安全,我想带您离开妫州!”
谢文轩摆了摆手,
“不用麻烦,事到如今我若是再看不明白这里面的种种,那便是白活了这么些年。我跟你回妫州来不过就是为着你与梦娘的婚事,亲眼看着梦娘嫁给如意郎君,我此生也算无憾,就算就此去了又有何妨!”
“谢公,你……”
“不用劝我!”谢文轩说道,“我留在妫州哪里都不去。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梦娘平安和乐的过完余生,我便足矣。”
“我人生过半,唯一欣慰的便是有这个女儿,可我一生为情所困,穷尽一生到头来却是为别人做嫁衣。”
裴昭谦轻叹一声,
“谢公可想过与九嶷说清楚她的身世?”
谢文轩长长叹了一口气,“柳月华刚刚来了,便拿此事威胁我,叫我交出甘州的金矿地契和贪腐案的那些账目,我已回绝了她。若是我猜的不错,她这两日一定会寻找机会去告诉梦娘此事。”
“不知梦娘知晓自己身世之后该会多难过?!她自小便不在阿娘身边长大,若是叫她知道我并不是她生父,她……哎!”
谢文轩已经说不下去,他实在无法想象若是被谢梦华知晓这真相她如何能接受的了。
“您是说您不是九嶷的生父?”裴昭谦蹙着眉问谢文轩,“那……难不成……”
谢文轩点点头,
“梦娘是柳月华和长孙辅的女儿!”
裴昭谦虽知道谢梦华是柳月华的女儿,可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与谢文轩没有一点亲缘关系,乍然听到这件事他心中大为震惊。
若是这样,那今日之事该如何解释?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长孙辅竟然能叫人掳走谢梦华,行这一步险棋,当真是叫人心中骇然。
想到谢梦华此刻尚不知情,若是叫她忽然知晓,她的性子怕是又会想不通了。
她知晓自己与长孙辅之间的过节,也知晓谢文轩之事与长孙辅有关,若是被她知道自己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皆是被自己亲生阿耶害过,叫她如何面对自己这尴尬的境地。
如此这般想着,裴昭谦心中不免焦急,与谢文轩问询了几句甘州金矿之事,又交代墨砚留在谢府护卫谢文轩,这便匆匆回了清溪园。
回了清溪园,谢梦华也正等着他,见他进了门便迎了出来,
“我有事与你说!”
裴昭谦拉着她去罗汉榻上坐好,将手中拎着的玫瑰酥酪放到她面前,
“我也有事与你说!”
谢梦华看到酥酪心中一暖,其实她下午遣人去官署寻过裴昭谦,想问问他到底何时能下值,好一起回谢府去瞧阿耶。可随侍回来说都督巡城去了,并未在官署内。
她还寻思若是他忙便一个人先回趟谢府,结果还未走他便回来了。倒也没忘白日里答应给她买的酥酪。
她捏着勺子先挖了一口,奶香玫瑰香同时在口中蹦开,清甜适口,倒与她此刻的心情有些相似,一样的甜滋滋的。
吃完一口她又挖了一勺递到裴昭谦唇边,“你先说,我的事不着急。”
裴昭谦看着她柔和的眉目,不忍将自己刚刚知晓的消息说出口,可却又怕柳月华先一步来寻谢梦华。
几番掂量,他终是缓缓开口,
“白日里长孙夫人来与你说了些什么?”
谢梦华神色一顿,随即面色如常道,
“闲聊了一会儿,她送了我个小物件,我没收。”
说完她瞧了裴昭谦一眼,见他面色虽沉静,可眉眼间却隐隐流露些犹豫和欲言又止,她开口问道,
“你说有事与我说,是关于她的?”
裴昭谦默了一息,说道,“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
“是!”裴昭谦重复道,“关于你的身世!”
谢梦华愣在那里,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