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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伏蛟断龙

    商悯曾被长辈称赞为武学奇才。

    不仅是因为她学武学得快,还是因为她能做到触类旁通,一通则百通。

    古时候的许多武功早已失传,现代武学流派的传人大多有联系。

    他们互为友、互为师,每隔几年还会举办一场现代版的“武林大会”,各派高手轮番登场进行友好地切磋交流,大会结束还会一起聚餐合影留念。

    商悯被父母带去过这样的场合,见识过许多不同流派的武艺。

    刀剑棍棒她样样都会,拳脚掌腿她也学得似模似样。

    要说商悯最擅长的,当然是商家的家传武学断龙枪法,以及母亲姬家所传的崩截枪法。

    前者为步战枪,脚踏实地即可对敌,后者为马上枪,需配合马术与坐骑合二为一方为大成。

    此时商悯手握六尺长枪,这个长度的枪适用于步战,若是马上枪,枪长至少还要再多出三尺。

    商悯敛神沉心,摆开断龙枪法的起手式。

    令她讶异的是,对面的杨靖之两腿分立,枪尖斜指,起手式竟也是断龙枪法。

    “妹妹先攻。”杨靖之平静道。

    商悯眼神一凝,迈步前跨,踩着长靴的脚在坚实的地面上踏出一个不浅的脚印。

    她左手前握枪杆,右手在后发力,枪尖如出洞的毒蛇般以刁钻的角度向杨靖之刺去,速度快到视野中仅剩下一道枪刃反射出的浅薄白芒。

    杨靖之面色沉稳,身躯向后一退避开了这一刺。

    商悯枪势骤变,改刺为扫,直击杨靖之腰侧。

    杨靖之武艺亦是不俗,枪杆如臂使指,只轻轻一抬就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扫来的枪杆。

    “锵”的一声,两枪交错,枪杆碰撞。

    商悯趁势左手化掌,真气灌注掌中用巧劲儿一击枪身,柔韧木杆制成的枪身顿时在巨大力道的灌注下宛如颤动的琴弦头尾狂震。

    两枪相触之点,杨靖之的枪顿时被商悯这边颤动的枪身给弹了出去,被弹开的枪杆一下被这股邪门的巧劲儿给崩飞到杨靖之身上,正中他的胸膛。

    他眼神一变,猛然后退三步卸力。

    胸中提着的一口气被震散泄去,令他一时间胸口发闷肋骨生疼。

    杨靖之提枪反攻,口中不住赞道:“‘崩’字诀用得好!”

    攻守逆转,方才他守,此时他攻。

    枪尖朝前一点,似缓实快,兵刃未到寒芒已至。

    商悯不敢大意,举枪格挡。

    可杨靖之的枪尖倏忽变得模糊,一点寒芒于视野中分散成十几点,数道枪影以眼睛难以捕捉到的速度疾刺而来。

    她心道:“好快的枪!”

    同时瞳孔紧缩手腕微动,同样提枪疾刺,针尖对麦芒,寒芒散如天星,枪影交错闪动。

    身前的空气叮叮当当一阵爆响,杨靖之的攻势被她尽数挡下!

    可二人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攻势被挡下后他的枪去势不减,势头极猛地朝商悯面门直刺,令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她几乎躲避不及!

    只是这一刺还未刺中杨靖之便有了收力之兆,切磋授艺,手下留情。

    商悯见状暗恼,枪尾撑地身体后仰到极限,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刺。

    杨靖之反应极快,枪杆立即向下拍去,却不料商悯就地一滚,枪尾贴地横扫,一下就扫中了杨靖之的脚踝。

    “咚”的一下闷响,杨靖之嘴唇微微一扭,锥心刺骨的疼让他脸色都有些变了。

    可惜他下盘极稳,这一扫居然没能把他扫倒,不过好在阻了他的进攻节奏。

    商悯眼神一喜,乘胜追击,手中枪出如龙,枪尖悍然往前一点,然杨靖之横过枪身一挡,“当”的一声脆响,两杆长枪刀刃嗡鸣。

    商悯的枪尖正正好好地点在了杨靖之的长枪侧刃上,一时间枪头被卡得死死的!

    杨靖之力量体格远胜于她,正面角力如何能讨好?

    商悯神色一沉,通体真气灌入枪身,万千力道汇聚于枪尖一点向前刺去。

    杨靖之险些被商悯刺中,神情亦是一片凝重,不敢托大,双臂用力将枪身向前一推。

    两股真气通过长枪相触。

    “轰!”

    爆响响彻演武场。

    商悯手中长枪霎时从枪身正中心爆开,木质的枪杆如散开的烟花,被崩成了一条一条。

    她虎口发麻,手臂止不住颤抖,仅剩的一节枪杆在她愕然的眼神中手中脱落。

    “爆、爆了?”商悯呆呆地说。

    杨靖之嘴角咧了一下,扭了扭脚踝,尽量不让商悯看出他疼得厉害。

    随后他整理好了表情,拿出兄长的架势笑道:“悯儿对真气的运用有些粗陋,没有细心控制好真气灌注的力道,至使长枪枪身损毁。”

    “原来是这样……”商悯失落道,“靖之大哥胜我一筹。”

    这真气妙用无穷,注入兵器可摧金断铁,但也不是想注入就注入的。

    “悯儿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大哥痴长你六岁,在十岁的年纪不管是真气修为和枪法技艺均比不上你。今日比武,不过胜你半筹而已。”杨靖之说完掩饰地咳了一声,脸有点红,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最后险些着了她的道。

    商悯收拾好心情,仰着脸问他:“靖之大哥,真气修为是什么?又是如何划分的?”

    “王族所学心法名为《太虚真经》,共有十三重境界,妹妹现在已经到了第五重境界‘真气如沸’,进境可谓十分快了,功法都是越到后面修行越难。”杨靖之微微笑道,“我所学的是杨家心法《丹心诀》,已练至第七重。”

    “这么说我父王练的也是《太虚真经》,也不知他是何境界?”商悯琢磨。

    “你改日去问义父好了。”杨靖之拍了拍商悯肩膀,叹道,“若不是长你几岁,为兄还真不是你的对手。放眼武国江湖大大小小的武学门派,悯儿在其中亦算是佼佼者了。”

    “大哥的枪法是谁教的?”商悯伺机询问,“这枪法观之眼熟,我也会,刚刚顺畅地就使出来了。”

    “这是义父教我的伏蛟枪法,算是王族不传武功秘籍。”杨靖之道。

    也就是养子这种半疏半亲的关系才有机会学到独属于王族的枪法。

    商悯若有所思。

    前世这枪法名为断龙枪,今生这枪法招式没有变,杨靖之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还是她熟悉的模样,但是名字变了。

    伏蛟,断龙,两相呼应,有趣极了。

    她马上想到,这辈子枪法之所以不叫断龙枪,恐怕是因为龙代表的便是燕皇,断龙枪这样的名称在大燕王朝可谓是大不敬,伏蛟枪一名便无所谓。

    其实哪怕是前世,商家家传枪法原本也不叫断龙枪,而是有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商家枪”,毕竟那个年代武夫之辈没什么文化,是以怎么顺口怎么叫。

    只是后来世道艰难,百姓活不下去,商家祖先跟着一群泥腿子造反了,从此“商家枪”更名“断龙枪”,枪法打的就是龙椅上的皇帝老儿。

    “好了悯儿,我们继续温习武艺。”杨靖之朝演武场边缘一招手,侍卫很快捧着一杆新的枪给商悯替换上,又将场上损毁的兵器清理走。

    商悯接过枪,站在杨靖之对面跃跃欲试道:“再来!”

    ……

    一直到戌时,太阳落山,商悯才被雨霏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演武场走了出来。

    雨霏叫了个轿子,让人抬着商悯走。

    她头发有些松散了,裤腿和衣摆上满是尘土,如果把衣服脱掉,她的腿上和背上定然有被枪杆抽出来的红痕。

    温习武艺就是两人对打,杨靖之的状况只比她好了一丁点,走路时也是有点一瘸一拐的。商悯跟他比武专攻他下盘,因为她个子矮,往高处攻击不顺手,再加上杨靖之的防御无懈可击,仅有下盘偶尔露一丝破绽,所以商悯专打弱处。

    临别时杨靖之苦笑道:“悯儿妹妹,明日我得回禀义父,叫他多派几个人当你的陪练了。”

    “辛苦大哥。”商悯坐在轿子上对杨靖之拱手,神采奕奕道,“我们明日继续!”

    杨靖之觉得,这个妹妹哪哪儿都好,人聪慧,性格也不拘小节,就是这武痴般的性格从小到大没改过。

    武国图腾为虎,商悯是当之无愧的虎女。

    商悯回宫修整一番,给身体各处的淤伤上了药,草草吃了晚膳,往榻上一躺,翻身立刻就睡死了。

    剧烈运动能让人一夜安眠,她这一晚睡得极好。

    一连数日,商悯都保持着规律的作息。

    上午跟元慈姐姐一起念书习字,下午去演武场,在杨靖之和几位黑甲卫的指导下温习武艺。真气玄妙异常,她每天傍晚受伤回宫,到了第二天立马变得活蹦乱跳,精神饱满。

    一直到第八日,元慈姐姐温温柔柔地告诉她:“悯儿,该教你的字我都教会你了,你学得极快极好,剩下的就看你能读多少书练多少字了。”

    商悯遗憾地与元慈这个小老师道别,相约几日后生辰宴再聚。

    下午到了演武场,杨靖之幽幽道:“妹妹的武艺已经足够熟练,不需要再温习了,稍后你跟我一起回禀义父吧。”

    再练下去,杨靖之恐有成她人肉沙包的风险。原本商悯武学技巧是足够的,只是缺了真气的运用,现如今弱项在这几日的操练下也被弥补了,她缺的只剩时间。

    商悯心里一突,有一点点小紧张。

    昨天父亲给她递信,说要考校她功课如何,对于考试的恐惧是每个学生的本能,但转念一想,这些新学的知识她都掌握得挺牢,没什么好怕。

    商悯遂跟兄长一道去了颐景殿。

    武王商溯正在批改公文,一见他们,他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书和朱笔,笑道:“都来了。”

    “义父!”杨靖之恭声道。

    商悯也行礼,“父王。”

    “靖之先去一旁。”商溯道,“悯儿,我听元慈说你这几日在看《武律》,可都看完了吗?”

    商悯道:“都看完了。”

    “那我来问问你。”商溯起身,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盗窃该当何罪?”

    商悯心里有了数,当即答:“初犯鞭三十,受髡刑。再犯,砍其左手。屡教不改三次以上,斩首。”

    髡刑,是指一种将人须发剃光的刑罚,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很大的侮辱。

    “贪污该当何罪?”

    商悯又答:“贪污百金以下,抄没家产,受髡刑,游街示众,发配边境做城旦。贪污百金以上,除以上刑罚外要额外游街七日,随后斩首,男性亲眷皆流放做城旦四年,女性亲眷舂米四年,七岁以下孩童免罚,后代不得为官。”

    做城旦的意思是去修城墙,当苦役,舂米也是一种苦役,男女犯人皆要日夜劳作,累死了也不稀奇。

    商溯觉得她是有认真听学,便也不再为难她,最后问道:“谋反何罪?”

    “诛九族,斩首示众,朝堂上下所有大臣和王族宗亲都要前去观刑。谋反者头颅须悬挂于城墙之上一个月,待秃鹫啄尽血肉方可取下,弃于郊野。”商悯答得一丝不苟。

    “不错,可见是用心记了的。”商溯含笑点头,“只是还有一点没答到,若谋反者乃王族中人,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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