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办的事办完了,不过今夜我的事还没办完。”敛雨客道。
“料想敛兄等在翠微湖也是有事找我,总不能是闲来无事专程坐在那等我的。”商悯略一思量。
“是,只不过你这边的事比较急迫,就先陪你走这一遭。”敛雨客颔首。
商悯听到他如此说便问:“可是你白日里有什么发现?”
“既然皇宫藏妖,那调查他们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去皇宫走上一遭。”敛雨客面露遗憾,“不知谭闻秋修为深浅,我不敢冒失闯入,所以只好在周遭走一走,没想到真叫我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皇宫周边都有什么?大多是一些府衙官邸。
“我本来想查细致些再带你过去,但是今夜见了子邺太子,又涉皇帝中蛊,便不得不现在就领你去了。”
敛雨客话没说完,商悯就眯起眼,心中浮现猜测,而后道:“敛兄,你不会是去岐黄院了吧?”
“哈哈,真是每一步都和拾玉料想的一样。”敛雨客笑了笑,“没错,我就是去了岐黄院。”
岐黄院其实就是人们口中的医馆,里面汇聚了天下最顶尖的一群医者,与民间医馆不同的是,岐黄院专为皇族权贵治病。
武国也有岐黄院,但是一个半民间半官府性质的医馆,岐黄院院首是有官职在身的,不仅为达官贵人看病,还在民间出诊,与宿阳的岐黄院有所区别。
商悯与碧落初见时,碧落对小蛮说她刚从岐黄院过来,去师傅那取药了。
这说明碧落的师傅可能就在岐黄院。
她的师傅总不可能是个人,所以有妖假扮医者入岐黄院行医这个结论是很容易被推导出来的。
此妖善医、善毒,碧落也是毒物化为人形,师徒一脉相承,也算说得通。
“我对敛息还算精通,入内无妖发现,恰好探听到那妖名叫白珠儿,她本体是蜘蛛,是岐黄院御医,也是院首。”敛雨客看着商悯,“你可有听说过她?”
“蜘蛛……”商悯回忆群妖议事上闻到过的许多气味,其中毒物的味道寥寥无几,如果是毒物,她应该能分辨出来。
“很不凑巧,我没听说过她。”她摇头,“谭闻秋一方的水很深,我见过她身边的许多妖,但没见过全部。”
“无碍,今夜我们可以再去岐黄院探探。”敛雨客带着商悯穿梭于夜幕中,他们身影飘忽,这次速度比去司灵府时慢了一些,可以在路上交谈。
“这白珠儿,是不是就是那位擅长养蛊种蛊的妖?”商悯思索,“皇帝身边有个妖叫碧落,若岐黄院无别的大妖,她的师傅极有可能就是白珠儿……既然是蜘蛛精,那么擅长用毒和蛊术是很合理的。”
她长叹:“皇帝寿命将尽,身体虚弱,那群妖在想办法给他续命,他们也知道太早失去皇帝这么好用的工具会对他们不利。”
“竟是这样……据我观察白珠儿确实擅长蛊,岐黄院地下有一暗室,里面满是用于养蛊
的容器。”
敛雨客好奇地看了一眼商悯,依然没有追问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要以毒攻毒,其实是有条件的。皇帝所中的是霸道的幻心蛊,蛊虫凶残,想让两蛊相斗,那么另一只蛊最好选用与幻心蛊差不多霸道的,而且最好是同类不同种的蛊,不能也用幻心蛊。”
“比如,蚀心蛊?”商悯一点即通,“同样都是有操控人心智的效用,同样无比霸道,需要耗费数年培养。”
“希望白珠儿别叫我们失望。”敛雨客也在思索,“妖寿命久远,不知她何时投靠了谭闻秋,又是何时奉她之命开始培养蛊虫的。”
人究其一生,能培养出的幻心蛊和蚀心蛊都是有限的,精通蛊术的人极其稀少,要是在白珠儿这里寻不到蚀心蛊,天下之大,又该去何处寻?
二人不语,很快就来到了岐黄院附近。
敛雨客止住脚步,带着商悯落地,随后用眼神示意她伸出手,自己则从指尖逼出一滴血珠,用这滴血珠虚虚地在手上画了个符箓。
霎时血光一闪,符箓没入她掌心,商悯整个人的存在感都消隐了。
“你会鬼画符?”商悯扭头瞅他,觉得这画符手法有点眼熟。
“不错,我所学是杂乱了一些,但好处是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敛雨客笑笑,“走吧,这下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不会被发现了。”
商悯随着他的身影纵身一跃,从岐黄院院墙上翻了过去。
夜晚的岐黄院没什么人,二人摸黑走了一阵,商悯耳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注意隐蔽,侧耳倾听,听出了这熟悉的脚步声。
“是胡千面,他来岐黄院了。”商悯对敛雨客道。
胡千面的脚步声来到了岐黄院正厅,白珠儿一袭白衣,端坐在正厅正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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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胡千面一入内便一甩拂尘,用妖气设了个隔音结界,商悯不禁懊恼地咬了一下嘴唇,想偷听的打算落空了。
敛雨客面带微笑地轻拍商悯肩膀,不紧不慢地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这根长发伸展化作长线,顺着缝隙悄然飘到了正厅门前,钻进了门内。
敛雨客把发丝另一端放在商悯手心,指了一下她的耳朵,她会意地把发丝放在耳畔,细微的说话声顿时顺着这丝微微颤动的头发传来。
结界就像一面门扉,关上了就听不到声音了,但若是设法越过了门扉,声音自然还是能传出来的。
商悯惊诧地看了看敛雨客。
“只设隔音结界,不设警戒结界,所以他们发现不了,可能是对自己的听觉和嗅觉足够自信吧。”敛雨客笑容不变,“要是他们再顺手设个警戒结界,哪怕是蚊子和头发丝他们也发现得了。不过你可能想不到,这种偷听方法还是我现学现卖的。”
商悯顾不得与敛雨客交流,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白珠儿和胡千面的对话上。
胡千面道:“殿下的意思是,最好给柳怀信也用上蚀心蛊。”
“至于?他不是服服
帖帖的吗?给他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枚蛊,蚀心蛊前几天送走一只,现在我们手中可是就这两只了,再给柳怀信用……幻心蛊倒是还有。”白珠儿低声道。
她的声音透着沉稳的气度,有着医者特有的气质,不急不缓,嗓音柔和而笃定。
“幻心蛊没法让中蛊人在受控的同时保持思考,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殿下褪鳞被扰遭受重创,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她没法时时刻刻控制着皇帝,也不能对子邺大人放权,对政事了解又熟悉皇帝处事风格的只有柳怀信……我们现在离不开这位大燕丞相,可他为人奸猾,我怕他发现些什么……”
“好吧,既然是殿下的决定,你稍后就去地下暗室去取吧。”白珠儿不再劝,“送出去那枚已经用上了吗?”
“苏归还没收到信鹰,算算时间,应该明日或者后日他就能收到了。”胡千面道,“要不是狗皇帝登位时我们的第一枚蚀心蛊还没养好,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用了幻心蛊,平白多出事端来……”
白珠儿哼了一声,“你当那蛊是想成就成的?你以为我不想一晚上造出来千八百枚蚀心蛊吗?”
胡千面一哽,“我就顺口一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白珠儿冷笑:“你最好是这样……等过两天我养好了损失的精血就会着手准备培育第四只蚀心蛊。”
“辛苦你。”胡千面道,“这次有几成把握养成?还是需要十年吗?”
“八成吧……手熟了些,成功的机会也大了不少,要是能不断吞吃人丹弥补我养蛊导致的精血亏空,五年可成,若无人丹,八年可成。”
“不断吞吃人丹……要多少才够?”
“一月至少一枚。”
“还好,十人成一丹,一个月十人而已,不难找。”胡千面松了口气,“要是你狮子大开口十天一丹,几年间这么多人消失恐怕得出乱子。”
“有什么可出乱子的……宿阳不能捉人就去灾患频发之地,大把大把的流民,我们不吃,他们也是死。”
“等我去禀报殿下商议此事,如今众妖各司其职,找不出一只清闲的妖南下帮你抓流民啊。”
白珠儿慵懒道:“这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我只是个奉命养蛊的。”
胡千面无语。
“行了,还赖在我这干嘛?赶紧滚,你不是还要教徒孙吗?你家那个笨瓜还没学会魇雾吗?”
胡千面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说话那就是没学会了。”白珠儿笑了,“果然没有碧落聪明,当初我就教了她半个月……指望蚀心蛊和幻心蛊速成,不如指望小满早日学会魇雾,兴许他能帮我们大忙。”
胡千面:“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小满不通人情世故,让他使用魇雾,他又该怎么御使幻境把人操控得天衣无缝呢?你和我都如人类稚子那般学了二十年,才把自己变得像人了,他才成人没多久……总不能他用魇雾造幻境时还要旁边有师长一字一句指点他怎么塑造幻象吧?这跟没练成有什么区别……不懂人心,魇雾威力就大打折扣。”
白珠儿沉思:“这倒是。再说小满终究是不如我的碧落聪慧……”
“告辞。”胡千面一句话截断她话头,调头就走。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但并没有远离岐黄院。
商悯放下敛雨客的发丝,眼皮跳了跳。
“那只狐妖去地下暗室拿蛊虫了,我们可以慢一步跟上。”敛雨客缓缓扬起眉毛,“拾玉,你本体似乎就在苏归手下啊,他们送出去的蚀心蛊,是让苏归给谁用的?”
“该不会,又是我吧?”商悯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