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印证了她的想法。
顾绍卿点头,幅度微乎其微,但陈夕苑瞧见了,眼底有惊讶,“你买下了宝华居?什么时候的事儿?”
言语间,她放下木盒,夺过了他手中的钥匙,
六把,拢在手中沉甸甸地。
“这些是其他宅子的?哪里的?”
陈夕苑明显被惊到了,矜雅冷静丢了大半。顾绍卿很少看她这般,只觉新鲜,有点想笑。但他心里清楚,这时候笑必定会惹恼这位小殿下,光“冷他”这一项,就够他受得了。于是,强行按耐,端着清冷,“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
陈夕苑:“.....”
小姑娘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急切,但她一点都不在意。认真思忖后,回了他,“先回答和宝华居有关的问题。”
顾绍卿用了半盏茶的功夫让陈夕苑满意。
这宝华居最后一任主人名唤张欢喜,人如其名,乐天多欢喜。可能正因为这样,他的财运亨通,做什么都顺利。他最大的爱好是置办宅子,每次都拣最贵或是最有特色的买。周游诸国,走哪儿买哪儿。绝大多数,他一次都没住过。
顾绍卿是在阕歌国遇见他的,两个人年纪相差颇远却分外投缘。当时张欢喜的妻子患了怪病,寻遍名医都束手无策,顾绍卿知晓后,为他指了条路。
去甘坑寻找隐世的鬼医--伍桂。
伍桂之名世人皆知,但他这人性格孤僻行踪诡秘,若顾绍卿不说,谁也不会往他身上想,更不会知道去哪里找他。
张欢喜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离开阕歌国前,邀了顾绍卿一道喝酒。闲聊间,知他来自泷若西地,记起自己在西地有几处房产,就说要赠予他聊表谢意。
顾绍卿自是不肯。
后面纠缠了一阵,顾绍卿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银两,近两千两,买下了张欢喜在西地所有的房子。
“那他的妻子后来怎么样了?”陈夕苑沉浸于有顾绍卿的过往之中,下意识询问。
顾绍卿:“一年多以前,张欢喜来信说痊愈了。”
陈夕苑面露笑容,“那便好。”
白银两千两,认真计较起来,单独买下宝华楼都勉强。但救命之恩......换了她,也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片刻后,思绪又给这两千两白银缠绊住。两年前,小哥哥跟她现在一般年纪,他已经开始游走诸国,刀尖舔血赚取赏金过活。
古往今来,风险与收益都是对等的。
他拿得多,他经历的危险也就越多。经历多了,前日那般的险境在他眼里成了寻常,他根本不在意。
想到这些,陈夕苑的心和鼻腔都抑不住发酸,但她不想叫他瞧出来,遂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那其他宅子,你去过了吗?”
顾绍卿:“没有。”
陈夕苑顿时沉默,片刻后,忽地轻笑出声,又问他,“那你知道它们在哪儿吗?”
顾绍卿:“......不知。”
陈夕苑:“那你怎么知道宝华楼是你的宅子?”
顾绍卿不太想答了,嫌她烦。
陈夕苑却不放过他,腰身微微一折,那张挑不出毛病的小脸越发凑近他,“嗯?”
那挑高的尾音就像一个勾子,勾拽住顾绍卿的心神,轻轻地晃。
他挣脱不能,不禁有些烦躁,长臂一伸,“问那么多干什么?发簪是不是不想要?不要拿来。”
陈夕苑:“!”
砰!
她将手里的钥匙砸到他怀里,随后拿回木盒,纤白的双手一齐扣住盒子,一副怕他抢走自己宝贝的模样。
“要的。”
心意被珍视,谁都会欢喜。顾绍卿也不例外,特别是当这个人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都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的小姑娘时。
少年的嘴角若有似无勾动,眉舒眼展,“那还要不要摘桃花了?”
他靠向软椅的靠垫,眉眼微阖,慵懒放松的姿态。
他终于意识到,休息可能真的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以前他不觉得,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陈夕苑:“要的,要摘。”
顾绍卿嗯了声,之后再未说话。陈夕苑安静惯了,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享受眼下的氛围。她看了顾绍卿一会儿,注意力再次回到发簪上。
这一次,她可以细致打量把玩,不慌不忙。当心间充盈欢喜,她禁不住弯了弯眉眼,
哥哥的眼光顶顶好。
这三支发簪她都好喜欢,很难分个高下。好在,都是她的,不必分高下,也不必在得到后退回。
折腾了一整个晨早,一放松,陈夕苑竟也觉得有些困了。但她强撑着不愿睡过去,睡着了样子肯定不好看。这会儿小哥哥还在车厢里呢,万一被瞧见了,他话少,或许不会笑她。但这人惯会刺人的,似笑非笑睨她就够叫人难受了。
然而,她低估了马车摇晃带来的困意,眼皮子挣扎了几番,就再没睁开过。就这,双手仍拢着木盒,对它的喜欢不加掩饰。
那个“睡着”了好一会儿的少年,嘴角弯了弯,不甚明晰的弧度被璨亮光影描绘。
一路顺畅,马车终抵宝华楼。陈夕苑睡了一路,若不是停车的动静太大,她怕不是还会继续睡。
睁眼时,顾绍卿已经醒了,还是她入睡前的慵懒姿态,拿了本话本子在看,是她的。
《此去半生》
是一本武侠话本,可能正因为如此,顾绍卿才挑了这本。
“醒了?” 幅度极小的动静,还是引来了他的目光。他阖上了书,精准地丢回到了原处,一摞书的最顶层。更夸张的是,刚开始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一记低闷的啪嗒声之后,陈夕苑应了声,软糯中裹缠了几分睡意。心里,悄悄碎碎念,对自己不甚满意就是了。
“怎么就睡着了呢?就那么困吗?”
“也不知道哥哥瞧见了没?她睡觉的样子不难看吧?”
“早知道会睡着,刚才就掐自己一下了。”
思绪晃动,小姑娘很安静,和一只玉铸的人偶差不多,还带着几分很少在她身上出现的天然呆。
顾绍卿睨了她好一会儿,“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
“呆头呆脑” 四个字杀伤力巨大,一瞬间,抡醒了陈夕苑。杏眼一瞪,浓重的水雾被愤怒破开,“你说谁呆头呆脑?”
顾绍卿不回应。
陈夕苑吵架都找不到对象,更恼了。她很少这般,对恼了该怎么发泄毫无经验,只能循着本能。
啪嗒一声,被她拿了一路,沾染了她体温的木盒在半空中划了条线后跌入顾绍卿的怀中。
这还没完,“我不去摘桃花了。”
顾绍卿:“......”
呆头呆脑不是在说她可爱吗?怎么还气上了?
顾绍卿独来独往惯了,能用剑解决的事儿,他就不会多言。
哄女孩子?他自是没经历过。他也想不通陈夕苑一个总是矜贵温和的人儿,生气时怎么这般的孩子气。
眼下该如何?
顾绍卿凝着小姑娘,陷入沉思。片刻后,他长臂一伸,将木盒塞回陈夕苑怀里。
随后起身,潇洒利落地下了马车,一句话没交代,半晌未折返。
陈夕苑:“?”
这哥哥,是木头成的精吗?
惹她生气了都不知道来哄哄。不哄就算了,还自个儿走了?
越想越气,后面,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陈夕苑的怒气开始朝外迸发,从微弱到盛大,只是顷刻之间,
“顾绍卿,你就是截烂木头!臭石头!”
“你才呆头呆脑。你不仅呆头呆脑,你还嘴毒,毒过七斑......”
没能骂完。
车帘忽而被扯开,娇人儿被吓了一跳。与此同时,清甜的桃花香气也争先恐后地往她鼻翼间涌,昭告自己的存在。
当那一团柔粉在她眼底凝实,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哥哥没有丢下她。
他是去摘桃花哄她。
陈夕苑很没出息地被哄好了,小脸上郁色一息散了干净,笑容重新绽开。
然而没多久,欢喜就被顾绍卿冷飕飕的声音击破,“毒过什么?七斑蛇?”
陈夕苑:“......”
不敢回话,只能在心里吐槽。
这事儿能怪我?
你要早点和我说,我就不会骂你了。再说了,你也骂我了,打平了。
顾绍卿却不放过她,“嗯?”
花也不给她。
陈夕苑的目光在粉色的娇艳欲滴的花瓣上掠来掠去,终于妥协。
她朝他笑笑,明润又乖巧,猫儿一般,“三哥,我保证以后不骂你是七斑蛇了。”
顾绍卿:“不骂七斑蛇,可以骂七斑狗七斑狼是不是?”
陈夕苑被逗笑,“哪有什么七斑狗七斑狼?”
话落,瞧他不言不语俊脸冷肃,稍稍敛了笑,
“我以后真不骂你了,我保证。”
“你也不准骂我。”
“我们原谅彼此,好不好?你送我花,我迟些也送你一份礼。”
顾绍卿没回好不好,花儿倒是塞了陈夕苑满怀。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低头,小脸压向花簇,肌肤透出的粉竟同这桃花花瓣如出一辙,纯粹娇艳。
目光不由停驻,过了会儿,他上车。
坐定后,马车再度上路。
这一次,两个人不困也没再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氛围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