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则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是名篇了!
但还没完!
章術写完,又是将纸张一扒拉,连墨水都没有沾,那笔走龙蛇,潦草字迹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丁则感觉脑袋已经有些麻了。
他听说章廿四在一个诗会上连写诗词二十四首,他还以为这事情不可能,定然是有人估计炒作,章術所写当然不是现场创作,但一下子将这三首名篇抛出来,仍然足以震撼人心!
可章術还在继续写!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丁则如同被一记重锤捶中心脏,浑身都禁不住一震!
下一刻忽觉得脸上冰凉,伸手一摸,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樊楼主楼,也就是在主道之侧,此时在其他副楼的人听说主楼这边的事情,纷纷赶了过来,没有多久的时间,这主楼大厅便挤满了来人,因为挤不进去中间位置,只能各个伸长了脑袋,然后由前面的人将诵读诗篇。
常礼见状不妙,赶紧请楼可周到台上去主持秩序,令人拿了大纸张重新抄写,然后将纸张悬挂在台上,让下面的人尽皆能够看得清楚。
满楼之人看得如痴如醉,喝彩声没有一刻停歇。
章衎便站在旁边看着,可是站着站着,他的脑袋渐渐清醒了过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况,顿时酒也醒了,酒一醒,脑袋便活泛了过来,顿时背后冷汗津津:“糟糕!喝酒误事了!”
他赶紧分开人群,跑进去揪住章術道:“二哥儿,够了够了!”
旁人急道:“诶,你别打扰他呀。”
丁则也是急了:“你这是作甚!”
章衎苦笑道:“够了够了,已经有十一篇了,不能再写了!”
章術实际上也写不下去了,他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本就酒意甚浓,被章衎一摇晃,顿时肚子里翻江倒海,头一歪便在桌子旁吐了起来,旁人惊呼赶紧躲开。
章術却是嘿嘿一笑,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然后又是一顿操作: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
写完将笔一扔,然后便要软倒在地,被章衎一把揽住,夹在腋下便往外面走,常礼赶紧跑去阻拦,章衎大声道:“常老板,我二哥儿喝醉酒了,不能再久留了,就此告辞!”
常礼见状赶紧让佟掌柜安排马车,真将人给冻坏了,他可负不起责任来。
章衎兄弟匆匆离去,徒留满楼的宾客。
然而,这里的涟漪已经蔓延,终将形成滔天大浪,冲刷今晚的汴京城。
……
西岗宴家。
青杏园诗会。
比起樊楼,青杏园诗会的级别可要高太多了。
主人家是晏殊,来宾则都是京朝官,且都是中高级官员,曽公亮在其中都不算是起眼的。
且看看今晚都有谁来了,宋祁宋庠两兄弟、文彦博、梅尧臣、梁适、欧阳修……还有其余的很多青年人,韩绛兄弟、王珪、吕公著等人章衡是知道的,还有许多是章衡没有见过的,但名字听起来熟悉的不少,大约以后也将是大宋朝的未来。
今晚的诗会气氛倒是颇为融洽,相互之间沟通热切,官员之间相互叙旧,青年人之间也凑在了一起聊天,都各得其乐。
不过今晚的青杏园诗会却是隐约形成了两個圈子,一个是晏殊那一个圈,宋祁宋庠两兄弟、文彦博、梅尧臣、梁适、欧阳修、曽公亮等人都围在他身边。
至于年轻人们则是围在章衡的周边,当然年轻人们是以韩绛为首,而韩绛则是和章衡在一起聊天,以至于好像是年轻人都围在章衡身边一般。
韩绛与章衡聊一些在太学的事情,也会问起诗词创作的问题,章衡随口作答。
其实这个还真是章衡的强项,他自己作诗词当然不行,但说诗词理论上,他还真是行家。
他能够记得住那么多的诗词,自然因为他是诗词的重度爱好者,因而诗词理论著作看过的也不知道凡几。
宋后元明清诸朝代文人,写诗词未必行,但研究诗词,却真是有进步的,将后世的理论拿到这个时候来,算是降维打击了。
今晚的晏殊有些心不在焉的,他虽然在与文彦博等人说着话,但却一直往年轻人这边看,尤其是看着章衡这个年轻人,甚至连耳朵都是朝着这边的。
诗会虽然隐约分成了两个圈子,但都是围着亭子周边,说话大一些都是能够听见的。
晏殊侧耳倾听,听到韩绛笑着问道:“……居正兄,你随口便可作诗词二十四首,可见你对诗词研究何等精深,我一直有个疑惑,这诗词有没有境界之分,居正兄能否给我解惑?”
晏殊闻言一笑,诗言志,词传情,虽说有高下之分,但要分境界,这哪里如何能够做到?
却听章衡笑答:“……子华兄问我诗词有无境界之分,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只是我平时归纳着玩玩,说出来就是贻笑大方了,不过咱们随便聊一聊倒是无妨,大家也且莫外传,以免让人觉得我狂妄。”
年轻人都笑道:“居正兄快说!”
章衡笑道:“以我个人愚见,诗词可分为三大境界……”
欧阳修一直在看着老师晏殊,见晏殊一定注意着年轻人这边的动静,也跟着看了过来,其余人文彦博等人也有所察觉,也将目光投向这边。
“……第一等境界,乃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要想做出诗词,首先要有执着的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明确目标与方向,了解事物的概貌,当你真正窥明事物概貌,那么写出一首言之有物的诗词便轻而易举了。”
此话一出,晏殊登时眼睛一亮,欧阳修也是眉头一挑,其余梅尧臣等人也是纷纷捋须。
晏殊捋了捋胡子奇道:“这“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应该是【蝶恋花】词牌,这词写得真是好啊,不过是谁写的,我怎么没有听过,永叔,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