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固与丁度两人想要撕打,当然是被人架住了,丁度委屈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特么的,今天就光是打我了,我想还手都不成了?阑
不过再看看萧固与高易简纠结的肌肉,他希望拉住自己的人最好手拉紧点。
章衡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赶紧劝架,等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才道:“其实这个并不难理解,我这么跟大家说吧,这就是评价的标准不同而已。
大家想一想,各路有富裕的有贫穷的,如果仅仅是按照缴纳上来的税赋来排名,那在富裕路当转运使的就享福,而在贫困路的当转运使的就明显吃亏了。
所以,评价一个转运使合不合格,应该从路的各项数据的增长来算,所以啊,广南西路虽然总量不多,但增长率却是不低,这说明了萧转运使对广南西路的付出啊。
江南东路去年的田地抛荒不少,税赋也下降不少,总体的增长率相比广南西路来说是差了不少,所以……广南西路排在江南东路前面是很正常的啊。”
众人俱都点头,这么说大家便能够理解了。
但宋庠却是发现了问题,冷笑道:“按照这种排法,对我们富裕路可不公平啊。”阑
众人看向宋庠。
宋庠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如同江南各个路来说,早就发展了几十上百年,甚至历史还要追朔到几百年前。
几百年的稳定发展,让江南各路的发展早就来到了一个瓶颈,岂是说增长便增长的,说实话,连保持现状都得看有没有天灾人祸!
就比如说今年的江南,为什么税赋会减少,那还不是因为这几年北方的灾情的缘故,原本河北两路每年都得从江南这边采购多少的货物,可今年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地。
广南东路将河北两路的百姓收刮一空,全都给运到广南东路去了,足足百万户的百姓啊,四五百万的人口都跑广南东路去了,失去了四五百万的人口,江南能够不衰退吗?
还有广南西路,萧转运使,你自己知道为什么广南西路为什么有增长吗?还不是因为广南东路忽然一下子涌进去几百万人,估计从广南西路购买了不少的粮食吧,还有,应该还有不少人跑去广南西路开垦荒地去了吧,呵呵。”
萧固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说实话,在此之前,他也并不太清楚为什么广南西路为什么会赋税增长,但现在却是明白了,他这也是分润到广南东路的发展红利了。阑
听到宋庠这一番话,章衡也是内心钦佩,这宋庠的脑子还是聪明,一下子便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章衡笑道:“考课法的目的便是促进各个转运使努力发展辖下路的经济,核心便是为了促进发展。
这么说吧,朝廷不管你管辖的路是富裕还是贫困,朝廷想要的是要发展,诸位转运使也别觉得不公平,朝廷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方案的……”
众人尽皆关注地看着章衡。
章衡也是与诸位转运使的目光交接,然后轻声道:“……如果诸位觉得自己的所在的路已经发展到瓶颈,已经没有办法再进一步,那么,诸位可以申请换一个贫困的路去发展,你们觉得富裕路没有空间,那贫困路总有空间吧?
同样的贫困路的转运使觉得贫困路千百年来都是这么穷,就是没有资源没有致富的路径所以一直都没有办法发展,那也成,也可以申请去一个富裕路发展。
当然,大宋朝也就十八个路,不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得看这个路有没有缺,至于有没有缺……”阑
章衡露出魔鬼一般的笑容:“……要看这路的转运使在今天的述职里面能够说服我。”
宋庠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别说是宋庠,连其他的转运使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丁度沉声道:“这算是什么事!我们都是一路转运使,凭什么要向你这个毛头小子汇报,我们不服!”
章衡笑了起来:“丁转运使,其实我也不想干这个,但官家要我干,也是迫不得已而已,不如这样,大家一起向官家请求,让官家换一个人来,我也正好清闲,也不会得罪大家,大家觉得可否?”
丁度哼了一声道:“正是要向官家说明这点,老夫还要参你一个公报私仇!”
宋庠皱着眉头站在当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阑
却见章衡拿出一张纸来,与众人道:“来来,大家都来,这张纸呀,上面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支持本官继续主持考课,另一个是请求官家换人,大家都在这上面签字,支持的在这边签字,请求换人的在这边签字……”
丁度哼了一声:“签就签,老夫可不怕!”
他正想上前,却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宋庠。
宋庠朝他摇了摇头,丁度低声道:“老宋,你这是?”
宋庠低声道:“考课法五原则是叶清臣提出的,官家也是已经同意的了,也就是说,总体的原则便是如此,无非便是主持人不同而已……”
丁度不满道:“换一个人来主持,他未必便会如此为难我们两个,这分明便是章衡这小子专门来为难咱们的!”
宋庠摇头道:“官家让章衡来主持,是章衡在广南东路的出色表现的缘故,在如何发展一路的事情上,大宋朝没有谁能够更比他权威的了,换一个人来,未必便能够服众……”阑
丁度哼了一声道:“老夫便不服他!”
宋庠微微一笑:“……没用。”
丁度回头一看,果然没有什么用,因为已经有不少人上去签字了。
广南东路转运使包拯,广南西路转运使萧固,福建路转运使高易简,京东东路转运使欧阳修,京东西路转运使富弼都一一上前签字,不用看便知道他们签的是支持还是反对。
继而一些中立的转运使,比如说河北西路转运使魏瓘、荆湖南路的转运使魏祖顺,河北东路转运使祖无择等人也是纷纷上前签字。
丁度气得牙根紧咬:“这字一签,咱们都得受章衡这小子侮辱了!”
宋庠拍了拍丁度的肩膀,转头向章衡走去,留下一句话:“人在屋檐下。”阑
丁度呆立当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庠却是不管丁度了,去把名字给签了。
宋庠历来擅长审时度势,大势阻拦不住,就没有必要给赵祯留下不好的印象,之前他们联手干下海州桉,若不是韩琦对他们有所期待,因此阻拦了彻查,最后的处理也仅仅是贬谪到地方去,若是这次还阻拦赵祯,到时候情况可能要更加糟糕。
丁度见宋庠也签了字,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签了名。
章衡笑眯眯看着大家签名,然后给大家发了详细的考课法规则。
章衡道:“明日将在审官院举行考课咨询会,主要的内容已经在规则里面,大家可以先回去与同僚好好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制定今年的增长。阑
包括今年打算开垦多少田地,赋税会增加多少,这些数据一旦定下,到了年底,便一定要实现,若是没有办法达成,大家也该知道是怎么个处理了。
而且,大家也别随便增加一点就打发了,因为你们看另外一张表,那张表是可以申请到其他路任职的。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申请到你管辖的路任职转运使,他所承诺的增长如果超过你所承诺的话,那我这边会向官家申请给各位调整一下差遣。”
众人看着笑眯眯的章衡,只觉得青年人就像是恶魔一般。
这般做法,便是要让他们这一十八位转运使彼此间竞争,让各人彼此警惕,因为稍不注意,自己管辖的富裕路便要被抢了去,然后自己只能到一些蛮荒路去任职……若是萧固那玩意搞这么一手,那自己岂不是相当于被流放了?
再看向萧固,那家伙果然一脸的兴奋。
包拯也是一脸的担忧,但他担忧的却不是有人抢他的差遣。阑
广南东路的发展他是有所预计的,今年的爆发将是空前的,他要报上去的数字,换了任何一个转运使都没有胆子上报的,所以他并不担心。
他所担忧的是章衡。
众人散去之后,包拯留了下来。
包拯忧心忡忡道:“你这般做法,对你自身却是有莫大的危险,你知道么?”
章衡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包拯大约是在广南东路呆了时间久了,那张脸更显得黑了,此时脸色凝重,显得尤其黑。
“转运使乃是一方封疆大吏,考课历来针对的是中低官员,对于转运使这等高官历来没有太过于严厉的考课法约束,如今这考课法提出,难免要被诟病为苛政。阑
道卿提出这考课法,用意当然是好的,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考课法来激励大家,但依我看来,道卿的三司使估计也是当不久了。”
道卿便是叶清臣。
叶清臣乃是真正的正直大臣,也是原本庆历新政的支持者之一,之前担任过三司使,却因为执政过于严格,以至于被人嫉恨,后来三司使也没有干多久。
现在一上来又提出考课法这等得罪人的法子,想来也是干不了多久了。
章衡点头。
包拯道:“道卿提出考课法要被人嫉恨,你执行这考课法依然要被人嫉恨,而且这嫉恨更加的具体……”
包拯盯着章衡道:“……你难道不担心你的未来么?”阑
章衡苦笑:“原本也不想如此,但人在家中坐,或从天上来,陛下既然点将,我不得不来,既然来了,便不能敷衍了事。”
包拯十分理解,他实际上也是一样的人,他只是不忍心看着章衡这样前程远大的年轻人折戟与此而已,包拯叹息道:“若是能够替你来做此事便好了。”
章衡笑了起来:“好了,我的包老大人,你已经替我背过多少次黑锅了,我难道每次都能够躲在你的身后么,现如今的我,也该为天下百姓背背黑锅了,不是么?”
包拯想起来如今章衡的官位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已经是四入头的御史中丞了,也是笑了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那个绿袍小官,现在已经是身披朱紫的朝廷大臣了,也对,以后老夫也要仰仗章中丞你的鼻息了。”
两人忽而大笑起来。
笑歇,章衡低声道:“希仁兄,你也不必担忧,此事遭人嫉恨是没错,但未必人人都嫉恨。”
包拯一愣,然后忽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一桃杀三士?”阑
章衡点头道:“大约是这个意思,无非便是拉一批,打一批,将被打的一批的利益给到拉拢的一批,如此得了利益的人便会站到我们这边,被夺了利益的人,也就只敢怨恨了。”
包拯深深地看了一眼章衡,低声道:“官家最忌惮结党,你可需得谨慎持身。”
章衡点点头笑道:“不过是寻常的做事手段而已,谈不上结党。”
章衡如此说道,但心里却道:‘当官家说你结党,你最好真是结党。’
转运使们从审官院出来,便各自散去,在汴京有家室的回家去,在汴京没有家室的,便回公使馆去,当然也有一出门便被请去吃饭喝酒的。
萧固便是在汴京没有家室的,所以他只能回公使馆去,也没有人主动来请他吃饭喝酒。
说来也是,即便都是一方封疆大吏,地位也是有高有低。阑
如同富弼、欧阳修、丁度、宋庠这些从中枢被贬谪出去的,虽然是被贬谪,但也是到富庶路当转运使,而萧固这样从低处走上来的,就只能去广南西路这样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当转运使。
因为萧固在京中没有什么靠山,全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自然也不被人放在眼里。
而萧固也不想浪费时间,明天便是面试,他需要找幕僚们好好地商量,该如何应付过去呢,至于章衡所说可以竞争去别的路当转运使之事,萧固却是不太敢奢望,只想着能够保住差遣即可。
可他才刚刚回到公使馆,他的心腹幕僚孟甫便关上了门,一副密议的样子。
萧固赶紧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孟甫拿出来一张纸张递给了萧固,萧固一看,顿时有些迟疑:“这是谁给你的?”
孟甫摇摇头,神色凝重道:“某不知,东家去审官院,老夫闲着便出去逛了逛,回来之后便在房间桌子上看到了它,老夫去问了公使馆,公使馆并不知道此事。”阑
萧固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问孟甫:“孟先生,你觉得如何?”
孟甫斟酌了一下道:“东家,可以一试。”
萧固缓缓点头:“报这个数据上去倒是轻松,但要实现这个量级的增长,我并没有这样的把握,孟先生,你有把握么?”
孟甫摇摇头道:“我也没有把握,但是,这送纸条的人会有把握。”
萧固失笑道:“我们又不知道此人目的何如,怎么就会觉得他可以呢?”
孟甫呵呵一笑:“东家可以将今日去审官院的事情说一说么?”
萧固不知道孟甫意欲何如,但知道自己这个幕僚历来能干,便将事情一一道来,听到宋庠丁度与章衡的对峙,孟甫又看了一下纸条,然后喜道:“东家,您要发达啦!”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