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前往广南西路剿匪,章衡却是坐镇广州,与包拯一起做灾后重建等事宜。
包拯对农智高过后的破败景象深恶痛绝,章衡虽然有些惋惜,但倒是处之泰然。
包拯对此有些诧异道:“居正,这可是你一手筹建起来的广南东路,现在被贼匪破坏至此,你难道不难过么?”
章衡点点头道:“难过是肯定的,但总体而言,百姓损伤也不算是太大,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工商业之类的,被破坏了就再次建起来就好了,只要人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包拯闻言也只是叹息,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真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章衡认为的灾后重建,不仅仅是修复城墙,重新振兴工商业,恢复外贸之类的事情,而最关键的事情却是——整顿官场。
此次农智高来袭,诸多州县的长官、监司长官等等,除了部分胆敢守城对抗农智高的,其余的全都望风而逃。
当然,他们的也有充足的理由,广南东路这边的州县大多没有城防,因此除了弃城而逃,没有别的办法。
但这不是好理由,若真是要跑,至少也要及时疏散百姓,及时布置军队,能够阻拦多久是多久不是,但他们却是只顾着自己逃跑,将满城的百姓扔给农智高去处置,要不是农智高对广南东路有企图,不愿意杀平民百姓,那广南东路可能会死的人可就不是几千人了。
所以,两广地区出现过弃城而逃的官员都必须严格处置!
若还是狄青担任宣抚使,他可能会为了军事上的胜利,而忽略对这些官员的追责,但章衡不是狄青。
狄青毕竟是武将,若是对文官问责,会招惹很大的麻烦,但他章衡却是文官,而且是宣抚两广的宣抚使,算得上文武大权一把抓,这个时候不趁机追责,什么时候追责?
赵祯此次让章衡来两广地区平乱,给他的差遣是所谓的宣抚使,这个宣抚使乃是一个有事则设无事则废的差遣,然而正是因事而设,也让这个差遣的权力十分大。
所谓宣抚,便是在大灾难发生之后,朝廷及时派出官员对遭灾的地区进行安抚维持稳定,为了维持稳定,宣抚使做的便是及时让地方稳定下来,至于期间用什么手段那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还是维稳。
所以,这宣抚使不仅能够管军,也能够管政。不仅能够组织并参与对周边民族政权的战争、维持军队秩序、平息兵变与叛乱,还在地方赈灾、开垦农田、兴修水利等民政领域也保持了重要的参与权力。
于此同时,宣抚使对地方财政权的完全控制使得其军政实力进一步增强,成为地方实际意义上的领导者。
实际上章衡的这个宣抚使的全名是宣抚使处置使,即在宣抚之后又加了处置二字,可见当时的宣抚使还有了处置官员的人事权力。
所以在宋朝,这个差遣轻易不授予,若不是此次农智高肆虐两广,赵祯也不会将此重器给到章衡。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章衡既然得了这个权力,自然要将其用起来,而且用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也毫无政治上的副作用,因为要处置的这些官员都有错在身。
章衡开始大刀阔斧进行调整。
九月癸丑,农军进入邕州下游的横州知州、殿中丞张仲回,监押、东头供奉官王日用弃城而走。
章衡命人拘押横州知州张仲回,东头供奉官王日用,撤除他们的差遣,令横州通判接任州内之事;
十月丙辰,农军进占贵州,知州、秘书丞李琚不战而逃。
章衡命人拘押贵州知州李琚,贵州事命通判接手;
十月庚申,农智高率军入龚州,知州、殿中丞张序弃城而遁。次日,农军进藤州,知州、太子中舍李植逃之夭夭。
章衡依例拘捕张序、李植,然后其州事依例令通判兼任;
继之,农军轻易地占领梧州,知州、秘书丞江镃不予抵抗,弃州城而逃生。
癸亥,农军进据端州,知州丁宝臣惊魂落魄,不顾州城,仓皇逃命……
对于江滋、丁宝臣一样不予姑息,统统拘捕,并令其通判接掌州事。
与此同时,章衡将这些人的罪状一一列下,写入奏折送进京中,这些人的罪状俱都被章衡一一落实,他们的前途已经完了!
这些只是看得到的,地方,章衡只是依据律法来行使权力,这是属于宣抚使对于内部管理的权力。
即宣抚使在内部行政任务执行的过程中,对其辖区内官僚有黜陟、任免、提拔的权利,他们可以通过向朝廷陈述部下某人的功状勤绩,要求朝廷任命或为其升官。
同时,宣抚使还要调查其他官员的劣迹及失职之处,并向朝廷禀报。
而章衡也在很细微的地方,也就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使力。
章衡将之前广南东路招募的那些胥吏里面调集了许多人到广南西路的各州县里面去任职,并且是相当关键的六房胥吏,以此真正掌控这些州县。
这才是章衡真正的目的。
农智高不过一跳梁小丑,章衡也不在意这么一点功劳,他上升为参知政事也好,枢密使也罢,乃至于拜中书门下同章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他从不怀疑自己不能上去那些位置,但他想要的是实际掌握一些地方。
就在章衡很努力的耕耘的时候,狄青的战果也不断地传回来。
狄青从广州出发之时,农智高已经重新占据邕州以对抗宋军,这个决定是很明智的。
在赵祯任命章衡为宣抚使之前,赵祯已经先后派了杨畋孙沔、余靖率官军讨伐叛贼,这是这些人能力不足,所以宋军长久没有成绩罢了。
但他们这些人虽然没有办法打败农智高,但却是给了农智高很大的压力。
农智高与杨畋孙沔、余靖等人率领的官军打了不少战,虽然农智高吃亏的时候不多,但宋军的实力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还在广南东路与宋军纠缠,那他是根本无法与大宋朝抗衡的。
因此,他和黄师宓等人进行密议后,毅然作出回师邕州的重要决定。
实际上农智高这个决定的确是很明智的,邕州与农智高起家的广源州很近,所以原本的力量都能够借助到,是为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狄青,也十分的谨慎。
狄青还没有抵达前线,他的军令便已经传达诸军,让他们不得妄自与叛军接战,要听从他的统一指挥。
然而总有一些傻逼想要抢功。
广西钤辖陈曙趁狄青还未到,便擅自率步兵八千攻打叛军,溃败于昆仑关,殿直袁用等人都逃跑了。
狄青用军信向章衡汇报了此事,说军中号令不一,是军队失败的原因,末将要整饬军队,以达成统一指挥,所以要行一些非常手段,到时候若有追责,章相公尽可以将这些罪责推到他的身上去。
章衡接到狄青的心,不由得摇头,狄青此人行事是真的酷烈,不愧是起身行伍,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勐将。
第二天章衡百年听说了狄青在早晨集合各将领到堂上,逮捕了钤辖陈曙,并召来殿直袁用等三十人,依战败逃跑罪,推出军门斩首。
随后孙沔、余靖来信向章衡告状,说狄青擅自斩杀大将,要章衡处置狄青。
章衡看到了这些来信之后,笑着写了信由军邮送去前线。
狄青的大军驻扎在宾州,他斩杀陈曙等人,的确是震慑了诸军将领,但狄青心里也清楚,等战事完了之后,到时候可能会有秋后算账的事宜,这些倒是罢了,但他心中却是犹然有些忐忑,因为现在他的顶头上司是章衡。
关于章衡的事情,狄青从西北回了汴京之后又去找人打听了许多,这一打听令他对章衡此人是又惊又惧又敬。
惊惧的是章衡的手段,敬佩的是章衡的为国为民的大义,当然,也有章衡的手段。
一个单纯的好人狄青只有敬佩而已,但谈不上惊惧,而章衡的手段,却是令狄青都感觉到惊悚。
虽然狄青并不知道江南桉与海州桉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批官员落马,甚至连参知政事级别的高官都因此被贬谪,可以想象到章衡此人的手段如何。
狄青此次是在章衡的直接领导下,他将陈曙等人斩杀,当然是为了胜利,但是不问过章衡的意见便这般操作了,若是章衡不爽他的做法,以章衡的手段,可以有一百种办法折腾他狄青!
“狄帅,章帅来信。”裨将带着信进来。
狄青赶紧将信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裨将见状赶紧问道:“狄帅,是好事?”
狄青看了裨将一眼道:“好事。”
他随手将信给了裨将,裨将看了一下信函,有些惊疑不定道:“这章相公,竟是将这事情都给揽过去了?这全然没有必要啊,这事情是您做的,他只需要知道就可以了,不必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的呀?”
狄青横了裨将一眼,要不是这裨将是他儿子,非得给一嘴巴子不可。
但狄青没有当真给狄谘一个嘴巴子,而是感慨道:“你这就不懂了,章相公才是真宰执,他不会只要部下的功劳,而不帮部下扛起事情来,这是个可以一名跟从的官长!
以后为父我若是为国捐躯了,你们兄弟几个可以多向章相公靠近,他看在为父的面子上肯定会多照料你们一些的,知道么?”
狄谘赶紧点头:“是,父亲,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青道:“先修整十天,将军队好好地整顿一下,将号令给统一一下,不然以这样的士气去与敌人打战,就只会辜负章相公的信任。”
章衡将信寄出,便不再多管前方的事情了,而是在操心接下来的事情了。
章衡操心的是灾后重建的事情,此次农智高造反,将两广几十个州县都给打烂了,尤其是广南西路那边的州县都给蹂躏了一遍。
章衡既然来了,便不会任由广南西路继续糜烂下去。
而且,他原本便对广南西路有些想法的。
大宋的重心在西北,是因为辽夏太强,事关安危,自然朝廷上下都十分关心,而对于西南这边,却是关注不足,即便是农智高这般闹法,朝廷君臣也大约是一种——派人过去镇压吧,镇压了就没事了,就算是镇压不住,再派人就是,反正闹不出来太大的乱子之类的态度。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态度,所以广源州这边总是处于一种模湖的状态,名义上属于宋朝,而实际上却是农智高与交趾的势力时常会将其覆盖,因此这边时常也会有些动乱。
章衡想要将广西这个地方给好好地整理一番,甚至打算往南面也看一看,这南方的邻居,在后世也是给国家带来一些麻烦的,若是这个时候能够将其划入宋朝,说不定以后便可以减少一些麻烦。
就算是做不到这一点,但总该将广西这个地方好好地拾掇一番,将其好好地发展起来,总该会是好事一桩的。
章衡在筹谋的便是这个事情,但包拯却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居正,不是我说你,你是宣抚使,可不转运使,你不赶紧跑去将农智高给正法,却天天呆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这是作甚?”
章衡闻言一笑:“打仗的事情有狄青就够了,我只管处理善后的事情就好了。”
包拯顿时有些无语:“没见过那个经略相公如你这般的,对打仗的事情是理也不理,只管将这等身家性命之事交给一个武将,这不是……这不是……”
“将性命当游戏?”
章衡接话道。
包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章衡笑道:“大宋朝的问题其实就在这里,专业的事情不让专业的人去干,非要以外行领导内行,我这个外行非要去插手战事,那才是拿性命当游戏呢!”
包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