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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14章 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微臣南安军知事邢恕叩见官家,官家万福!”

    一路风尘仆仆,邢恕进京的第一件事,便是急于觐见皇帝,希望能窥得一丝天子的心意。

    在途中,他已然探得消息,皇帝还召范纯仁、苏轼、吴居厚入京,他们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不受章惇待见,是“扒皮章”极力打压的对象。

    皇帝此举莫非有要罢“扒皮章”首相的想法?

    如此,自己的春天岂不来临了。

    “平身吧!”

    “谢官家!”

    邢恕起身,见皇帝目光深邃,心中顿生忐忑。

    赵煦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邢恕,懒洋洋道,“邢恕,你可知朕为何召你进京?”

    “官家垂询,必有深意,微臣岂敢随意揣测圣心。微臣在地方之时,每每听闻官家睿智神武的举措,皆如日月光辉,洒向万民,温暖人心……官家恩泽如天,如雨露滋润大地,微臣愿永远追随圣德之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邢恕这番话,说得极为恭顺,又带着几分刻意的取悦,可以说舔得十分到位。

    此刻,他感到自己已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赵煦被邢恕装模做样的取悦之语逗乐,他笑眯眯道:“肝脑涂地······这话说得悦耳,朕却听得恐慌。朕听闻,在皇考弥留之际,你曾联络朝中重臣,议论太子年幼,不宜登基,欲另立圣君······”

    邢恕大骇,扑通跪下叩头,声泪俱下道:“官家明鉴,这是奸邪污蔑,微臣对官家忠心耿耿,日月可昭,怎敢有丝毫异心?官家还是延安郡王时,微臣就告诫那些宵小,官家乃有道贤太子······”

    邢恕恐慌不已,他搞不明白皇帝在翻旧账,还是在试探自己,便极力辩解,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真实而诚恳。

    这是事实。

    当初他联络蔡确、高公绘、高公纪等人商议另立皇储,被拒后反咬一口,四处招摇说延安郡王是皇嗣,已被封为太子,臣下若有他意,便是灭族大罪。

    翻云覆雨间便成为拥立功臣。

    皇帝这么说,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邢恕死都不会承认。

    “都说邢和叔是元祐时期的通天人物,什么样的关系都能找到,还会罗织莫须有的罪名上谤君后,下诬忠良,自然也会装模作样地取悦朕······”

    伪装被看穿,邢恕明白皇帝在问罪,忙泣不成声辩解:“官家,微臣支持先皇变法,尽忠职守,得罪了不少小人,使他们散布谣言,构陷微臣······”

    看着尽力表演的邢恕,赵煦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

    邢恕为人狡黠,善于逢迎,是如假包换的佞臣,若是盛世,他绝对会一脚踩扁。

    但为革新顺畅,他不得不借邢恕之手来平衡朝堂。

    “邢恕,你说朕能重用你么?”

    “回官家,微臣学疏才浅,做事难免会有疏漏,恐怕会让官家失望,但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邢恕闻言,先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叩首立誓。

    赵煦冷笑道:“你在谁跟前都这么说,有意思么?朕不听虚言,朕要看实效。”

    实效?

    皇帝要启用自己,还安排重位?

    邢恕正在心中暗自揣摩,赵煦的声音悠悠传来:“朕欲知你对朝中那些正人君子,究竟作何感想?”

    邢恕微微一怔,随即恭声道:“官家,他们所言所行,实乃双重标准,乃朝堂争斗中的自我标榜,试图以道德之名,打击异己,从而谋求不应有的政治利益······此等行径,实乃朝堂之弊,非国家之福······”

    邢恕善察言观色,他敏锐地嗅到皇帝的心声,所以他的话都往赵煦的心坎上凑。

    赵煦微微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君子之风,究竟何在?”

    邢恕略一思索,答道:“启禀官家,君子之风,在于行得正、走得直。他们坚守道义,不为权势所动;他们心怀天下,不为私利所惑。君子之行,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此乃真正的君子之风,非那些口若悬河、心术不正之辈所能比拟······”

    赵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朕一直认为,君子之风,贵在包容。然而,当这股风气,变成朝堂上打压异己的杀人利器,不过是幼稚、可笑、可悲的幻象罢了。”

    “官家英明!”

    邢恕顺势接过话茬,为赵煦的观点添上一抹锋利的注解:“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人,他们总以为自己手握正义,便能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荣辱,对对手进行无情的打压。而自己,却仿佛身披金钟罩、铁布衫,不容他人有丝毫的触碰······哼!君子也是人,是人就没有豁免权,他们手中并无丹书铁券,凭什么就能高人一等,肆意妄为呢?”

    大宋朝堂风云变幻,其症结实则隐匿于那些所谓的君子上。

    他们不讲道理,只讲立场。

    非曲直早已被抛诸脑后,只为了反对而反对。

    这种固执与偏执,使得朝堂之上纷争不断,难以安宁。

    他们自恃身份高贵,享受着特权与荣耀,却忘记了作为臣子的本分与责任。

    他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却忽视了国家的兴衰与百姓的疾苦。

    这样的朝臣,除了挑起争端与纷乱,又能为大宋带来什么?

    赵煦明知道这些人的秉性,却不得不忍住厌恶和他们打交道。

    因为大宋和其他朝代不一样,光那条“不杀士大夫”的祖训,就如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皇帝的手脚。

    故而原主亲政后,便和章惇联手,意图以极端的雷霆手段,一蹴而就地解决朝政的纷扰。

    把旧党人全弄走,远远地赶出朝堂,以后自然就不会再有矛盾了。

    然而,这样的手段虽能解一时之急,却并非治本之策。

    那些被贬谪的官员,到了地方,依旧心怀不满,要么公然抵制新法,要么消极怠工,他们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削弱大宋的国力,损耗朝廷的元气。

    因此,要想真正让大宋重振雄风,拨乱反正,绝非易事。

    在把这些坛坛罐罐都打碎之前,得有人来盯着他们。

    这个人非邢恕莫属。

    他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赵煦看重的就是邢恕这个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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