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年轻小子啊,一看就是在家干活少了,头回见不分鸡鹅的。”
老婶子把草笼掀开一角,里面的雏鹅都冻得缩了缩脖子。
“方才这不是离得远,凑近我就看明白了。”
秦夏怎么都不至于不认识小鸡,就是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也不知虞九阙是怎么看清的。
老婶子只当是这小子嘴硬,揣着手道:“这是我家烧炕孵出来的一窝,你们要的话就挑两只。”
但买鹅回家,属实没什么必要。
秦夏他们忙着出摊,伺候家禽的时间本就有限,最多养几只鸡下个蛋罢了。
鸡养起来还是比这些水禽省心。
来都来了,秦夏预备打听一下有没有卖鸡雏的。
若是没有,成年的蛋鸡也可以,最多就是贵一点,冬日里隔个两三天能下一个蛋,攒一攒也够吃一顿的。
秦夏与卖鹅的婶子交谈时,虞九阙注意到了草笼里有一只小鹅格外发蔫。
他蹲下来伸手把那只小鹅给捧了出来,用手指摸了摸鹅脑袋。
“婶子,这只鹅是病了?”
老婶子闻言看过来道:“不是病了,病了哪敢搁一起?是让我家大狗踩了一下,多半是吓破胆了。早上带出门时就有点不好,现在看八成是活不了。”
她摇摇头,面露惋惜。
一只雏鹅能卖十五文,比鸡和鸭都值钱。
小鹅窝在掌心里隐隐发抖,虞九阙预备把它放回去时,几只厉害的小鹅伸头就要来叨。
一时间虞九阙托着小鹅,手举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秦夏看出他眼里的不忍,忖了一瞬,问老婶子道:“这只你卖不卖?”
虞九阙猛地抬起头。
“啊?你要这只伤了的?”老婶子转了转眼珠子,“我可提醒你们,拿回去养不活,可莫要回来找我。”
秦夏也只是想试一试,“这道理我们自是明白,不是那等没事找事的。”
老婶子闻言没多犹豫,留下来也是死,还不如趁现在卖几文钱。
“你就给三文钱吧,养活了你可就赚大了。”
秦夏数了三个铜板给她,老婶子把钱丢进荷包。
“还有你刚才问的,顺着这里往前走,有个穿花袄的,那是我娘家一个亲戚姊妹,她家急用钱,拿了家里下蛋的母鸡出来换,你们可以去看一眼要不要。”
虞九阙把小鹅揣进怀里起身时还有些恍惚。
他们原本没打算养鹅的,秦夏却花三文钱买了这只说不定都活不过今晚的小鹅。
“要是养活了,咱们就给它起个名字,以后当看家鹅养着。”
虞九阙一愣。
原来秦夏养鹅不是为了吃么?
秦夏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以前他农村的爷爷家就有两只大鹅,比狗还凶,见了外人必定扇着翅膀上去叨,但哪怕自己只有寒暑假回去,两只鹅也记得自己。
他突然觉得如果养只鹅当看家宠物,会很有意思。
而且鹅的寿命有几十年,比狗还长。
以后虞九阙离开了,他也不打算成亲生子,就当给自己找个伴儿吧。
“希望它有这个福气。”
只要有福气撑过这一关,就会和他一样遇见好人家。
虞九阙温柔地伸出手指,又摸了摸小鹅的脑袋瓜。
在这之后,他们成功买到了两只下蛋的母鸡,都是一岁多的,可谓正值壮年。
本来一只要价六十文,秦夏讲价到五十文,花一钱银子带回了家。
因为多了这三个小家伙,两人自到家起就开始忙碌。
虞九阙拿家里的旧藤筐和旧衣服,给小鹅做了个临时的窝,拿到放在炕上替他保温。
而后又去后院,帮着秦夏一起收拾空置已久的鸡窝。
注意到鸡窝顶上破了个洞,秦夏拿了些干茅草厚厚地盖上。
“先凑合用吧,回头得了空再做个新的。”
就两只母鸡,用不了太大的地方。
现在天冷,夜里也得放到灶房去关着,不然冻死了钱可就白花。
两只母鸡落了地,争先恐后地钻进鸡窝里躲着,显然是换了新环境不太适应。
虞九阙看着缩成团的母鸡,又想了想屋子里的小鹅,有些发愁道:“我记得干娘家里养了鸡,她老人家总是懂得多些,要不咱们过去问一问该怎么办?”
秦夏也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这养家禽可比做饭难多了。
“也好。”
他点点头,表示赞成虞九阙的提议。
两人生怕小鹅被养死,不敢耽搁,带着鹅就去了柳家。
这会儿方蓉正在家泡豆子,见他俩冒冒失失地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到头来搞明白,原来是一时恻隐买了只蔫头巴脑的小鹅,顺便还有两只瑟瑟发抖的母鸡。
把方蓉逗得直乐。
“真不敢想你俩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会怎么样。”
她接过那小鹅瞅了一眼,嘀咕道:“这鹅是不太精神,不好说,你俩回去把它放在暖和地方,别受了凉,再备一些干净水和吃食,寻些煮过的米糠拌着剁碎的青菜,看它吃不吃,不吃就掰开嘴强喂,只要它能咽,就说不准能活。”
又说起母鸡。
“那母鸡就更不用管了,食水备着,莫要再受了惊,过几天能出来溜达了就是好了。”
这么一听好似确实没什么难的。
两人既来了,方蓉正好留了人吃饭。
上回秦夏过来做了一桌好菜,她不能占小辈的便宜,这遭正好还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不如就在我这里凑合吃一顿,我给你们炒豆花饭。”
待秦夏答应下来,方蓉注意到虞九阙很宝贝小鹅,就知道这哥儿是心善的,叫了在后院干活的柳豆子过来道:“你给你嫂夫郎的小鹅拌点食吃。”
晚些时候,方蓉和柳豆子去灶房做饭了。
他们不许秦夏和虞九阙打下手,二人只好在屋里守着篮子中的小鹅。
把食送到嘴边,果然不吃,单纯喝了点水。
秦夏只好照着方蓉说的,掰开小鹅嘴强行往里塞。
“咽了咽了!”
虞九阙在旁紧盯着看,见小鹅有了吞咽的动作,兴奋地叫出声来。
秦夏擦擦手,笑道:“今晚再看看,明天能自己吃东西最好。”
虞九阙笑着点头,把手指伸出去。
小鹅的鹅喙凉凉的,他轻轻摸了两下。
之后几天,他两人都不得不带着小鹅出摊。
因为小鹅还是不太乐意自主进食,单独放在家里只怕回家后鹅就没了。
幸而小鹅还小,也就一个巴掌大,给它当窝的篮子勤换着当垫料的干草,干干净净的没有味道,哪怕放在吃食摊子的下面,也无人会注意到。
先前说的起名字一直搁置。
还没确定能不能养活,起了名字只怕伤心。
这几日下来,许多人都知道了六宝街上多了个小食摊。
卖早、午两个时间段,东西没了就收摊。
他们家卖的铁板豆腐和烤冷面,整个县城都是独一份,渐渐有人多走两条街,慕名而来。
“你们家这两样吃食,我现在是一天不吃就觉得嘴巴淡,没滋没味的。”
说这话的是兴奕铭,他明明午间在常悦楼有应酬,常悦楼是齐南县数得上的大饭庄,一桌席面能买好几个秦夏的摊子。
饶是如此,兴奕铭吃完了席面,却还是溜达过来要买一份烤冷面。
正巧赶上他家夫人领着女儿去铺子里,女儿随了他的口味,也喜欢吃这两道小吃。
兴奕铭索性带她一起来了。
“小鸭子!”
兴奕铭的女儿兴圆今年五岁,头上扎着双环髻,别着两朵珠花。
脸上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一看就有福气。
“我的小祖宗,那是鹅。来,爹教你,尖嘴鹅扁嘴鸭,你看它的嘴是不是尖的。”
兴奕铭过了三十才得这么个女儿,平日里是当掌上明珠养的,当着女儿的面说话时,秦夏只觉得他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虞九阙见兴圆对小鹅感兴趣,便把篮子上的布掀开一角。
“喜欢的话可以摸一摸。”
“真的吗?那我就轻轻摸一下。”
两人遂一起蹲在地上逗小鹅。
有虞九阙帮忙看着,兴奕铭不怕女儿乱跑,专心等秦夏做好一份烤冷面,吃到嘴里后他咂咂味道:“我总觉得你这烤冷面里还可以再放点东西,你这摊子上的吃食太素了,应当来点荤的。”
“比如加点鸡柳、里脊肉、烤肠、肉丸?”
秦夏背了一遍烤冷面摊子的小料清单,成功勾起了兴奕铭的兴趣。
“鸡柳是何物?烤肠怎么做的?里脊肉也能加吗?”
一串问题抛过来,秦夏笑道:“都是我过去自己做着吃时,试着加过的荤料,味道都不错,只是在摊子上卖,价格可就高了,我这本钱也得投进不少去。”
兴奕铭也是做生意的,明了秦夏说的道理。
现在秦夏卖的东西,最贵的就是鸡蛋了,要是加肉菜,一份少说要再贵个七八文。
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小食的人本就少,秦夏刚起步不久,根基不稳,冒然做出来备上却卖不出去,岂不糟蹋。
兴奕铭遗憾道:“若是有什么东西价廉物美,吃起来口感又有肉味就好了。”
他倒不是非要在秦家摊子上图那一口肉,纯粹是从烤冷面的口感方面出发,现在属实单调了。
因为虞九阙还在陪着兴圆摸小鹅,秦夏便自己伸手拿了油纸盒替兴奕铭打包,听到这句话后,他生出一个想法。
“我倒想起一样吃食,若是成功了,大约能像您刚刚说的一样,价格不贵,同时不输肉味。”
兴奕铭拊掌。
“我就知晓你定会有主意!顺便你我打个商量……你刚刚说的那什么鸡柳、里脊肉,能不能回头单独给我做一份?”
他实在是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