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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拔出萝卜带出泥

    吃食坏人肚肠,又事涉小儿,街道司拿人不是没有依据。

    见秦夏和虞九阙面露不忿,为首的官差公事公办道:“此番将你们摊子上售卖的吃食带回查验,再等待医馆郎中为那小儿诊治的结果。假如与你们无关,东西自会奉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夏还能如何?

    他一派坦荡道:“草民配合便是,亦相信街道司之公允,定能还我等清白。”

    摊位上的东西很快堆到一处,虞九阙来到秦夏身旁,面带忧色。

    秦夏牵了一下他的手,聊作安抚。

    走之前,官差办事细致,还问询了秦家左右的摊主,即尤哥儿和那个卖腌菜的汉子。

    “你们可有印象,今日有个老汉领了个小儿前来买粉肠?”

    尤哥儿倒还真有印象,回忆一番,实话实说道:“记得,那老汉来了一句别的话没有,开口便是要一根粉肠,价钱也没问,那小娃娃……脏兮兮的,倒像是家贫的,我当时还嘀咕,这老汉对孙儿倒是不错,还舍得买粉肠哄娃娃。”

    一名捧着本册的差役若有所思,举着毛笔在册子上记了什么。

    尤哥儿见状,忍不住替秦夏和虞九阙辨了几句。

    “官爷,您要说秦家的粉肠有问题,草民头一个不依,您看我家锁哥儿,午间同样吃了粉肠,现今活蹦乱跳,哪有半点不适?”

    官差浅浅颔首,没有多言。

    转而走到腌菜摊子前时,那汉子却是话挺多。

    明里暗里就是说秦家东西不干净,有几回他都看见了云云,听得虞九阙直皱眉。

    “我们摊子上的食材全数有盖子防尘,所用面粉、鸡蛋、豆腐、薄脆果子等都在固定几处采买,皆有来源,我和我相公每日不知用皂角净手几回,碰了银钱就绝不会脏着手碰吃食,你血口喷人,无中生有,是何居心?”

    那汉子没想到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哥儿,被惹急了这么伶牙俐齿。

    一下子忆起上回此哥儿拿着菜刀指刘三儿的样子,心头骤然哆嗦了一下。

    官差们也在一旁听得拧眉。

    “你说秦家的食材不干净,可有依据?”

    汉子喏喏开口,“哪有什么依据,就是我……我看见了,还不成么?”

    “你看见了?好!趁着几位官爷在,我也跟官爷说说我看见的事儿!”

    尤哥儿目睹全程,再也忍不了这个见不得人好的红眼病,他屡受秦家关照,迫不及待要替他们出头。

    只听他扬声道:“官爷!劳驾您老几位查查这人的腌菜坛子!他上回售了长毛的芥菜头出去,被人找回来,赔了钱求人家不要告到街道司,这才摆平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别的腌菜长毛?”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来都来了,事情听起来有鼻子有眼,不像作假,差役们当即就不顾那汉子的辩解,挨个开了坛子检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咸蛋坛子里最底下的一层,果然已有两个长绿毛的。

    宝塔菜不知是不是卖不出去,大冷天里,闻着味道就怪。

    那差役鼓起勇气尝了一点,登时“呸”了出来。

    “搁这么多盐,怕不是为了遮掩腌菜坏了的馊味?”

    不用管宝塔菜是不是真的馊了,咸蛋长毛总是事实。

    于是本该只带秦夏和虞九阙两人走的,最终后面又缀了个臊眉耷眼的“倒霉蛋”。

    齐南县,街道司。

    县城的街道司不算多么显赫的衙门,从外面看院子颇为低调,进去后倒是有些官衙应有的肃穆。

    他和虞九阙被带到一间屋子内等候,里头坐了一位文官打扮的人,当是职位比皂吏们更高的。

    他花了些时间翻看过手中文书,确认了秦、虞二人身份,责令他们在一旁等候。

    过了好一阵子,那眼熟的老汉和一脸菜色的小儿,并城内某医馆的郎中,齐齐被差役领了来。

    接下来,便是一通控诉。

    老汉声泪俱下,不住抹眼。

    “求大人做主,小老儿家贫,因今日是孙儿生辰,才咬牙上街买了一根六宝街有名的秦家粉肠给孩子吃,哪知才吃下去不久,孙儿就喊着肚子疼,继而哇哇大吐,这必定是秦家的粉肠有问题啊大人!”

    上首的官员不动声色,抬了抬眸问道:“你为何一口咬定是秦家粉肠之故,你孙儿在此之前,没有吃别的东西么?”

    老汉跪倒在地,语气煞是恳切。

    “吃是吃了,但不过是一些粗粮稀粥,哪里能坏肚子呢?至于草民为何认定是秦家粉肠的缘故,大人您想想,这粉肠闻着那么香,里头定是有肉的,可有肉的吃食,如何会只卖三文?他们定是用了不好的肉,又不敢承认,谎称粉肠里无肉,不过是骗傻子罢了!”

    秦夏听到此处,简直险些笑出声音。

    事情到此很明了了,这老汉或许是自己的主意,或许是背后有人授意,故意来讹人的。

    可惜到底见过的世面太少,想不明白面粉怎么做出肉味,居然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理由来攀扯。

    他和虞九阙对视一眼,彼此心定。

    官员对老汉的一席话暂未置词,又问过那名郎中。

    “你为这名小儿诊断的结果是何?能否判定他是吃了什么东西所以坏了肚子?”

    郎中当即道:“回大人的话,此子乃是饮食不洁所致的腹痛、呕吐,从呕吐的秽物当中来看,当是粉肠的缘故,因为除此之外,也无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细想之下,漏洞百出。

    轮到秦夏可以为自己争辩时,他垂首行礼道:“大人英明,草民认为,真相就在小摊余下的那根粉肠中。这位苦主坚称小儿吃坏肚子,是因为粉肠中用的肉不好,可是草民却要说,这粉肠之中,当真一丝肉也无,不信的话,大人请随意调查。”

    一句话如石落水面,惊起涟漪无数。

    “怎么可能没有肉,那你说,你是用什么做的!”

    老汉声嘶力竭,额上青筋都迸出来两根。

    秦夏淡然开口,“老人家,您这话说的没道理,这摊上每一样吃食,都是我安家立命的根本,方子岂能轻易告知?”

    老汉被噎了一嘴,上句接不到下句。

    差役在旁喝了一声“不可喧哗”,上面的官员便挥了挥手。

    “胡老四,你去衙门灶头上请程大过来。”

    这名叫程大的汉子,显然是给街道司上下做饭的厨子,来时腰上还系着条粗布围裙。

    程大领命翻来覆去看了淀粉肠,又大着胆子尝了一口,笃定道:“大人,这粉肠一吃就是用面做的,您瞧瞧,哪里有半点肉丝的纹理?不过是做的人厨艺高明,调味调的上乘,才让有些人觉得其中有肉味。”

    与此同时,另一名年轻些的差役也从屋外进来,身边还跟着另一位老者。

    好巧不巧,正是诚意堂的徐老郎中。

    徐老郎中进门后,行罢礼,得了应允,上前为小儿把脉,三下两下,得出与之前郎中截然不同的结论。

    “舌黄腻,脉濡数,这哪里是饮食不洁的脉象,分明是食了辛热大毒之物,伤中犯胃,致使腹痛呕吐、泄泻难止!”

    徐老郎中的医术口碑,显然比先前这位要强得多。

    当场被拆穿后,早来的郎中跪坐堂中,怯怯不敢抬首。

    坐上官员问道:“可否能够判断是哪等辛热毒物?”

    徐老郎中拱拱手,“回禀大人,老夫推测,多半是巴豆。”

    在场所有人当即恍然大悟。

    若是巴豆,就都能对得上了。

    苦主坚称粉肠用了坏肉,哪知其中只有面而无肉。

    郎中坚称小儿饮食不洁,矛头直指秦家所售吃食,结果始作俑者却是巴豆。

    这么大的孩子如何会闲着没事误食巴豆?

    巴豆又不是路边野草,随便扒拉两下就有。

    胡老四两步上前,一把将那脏兮兮的老汉索拿。

    “你受了何人指使,从实招来!”

    一番威慑过后,老汉和郎中俱都齐齐匍匐在地招了供。

    而秦夏和虞九阙很快从供词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名——刘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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