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在心中撇了撇嘴,从一旁侍人手中取过了一块令牌,令牌最上方是一朵以宝石制成的榴花,下方用丝绦系着一块乌木小牌,上书了‘长生’二字,随手便扔到了台上,那朵榴花轻飘飘地落在了琉璃鬼焰禁制上——榴花,同‘留’,这意味着无论这朵异火最后成交价是多少,秋意泊都会比别人高出一百万的价格来购买,这件拍品他留下了。
这是客人进门侍人就会交代的事情。
见此情状满楼哗然,谁也没想到区区一朵异火,就能引出榴花令来。此榴花令出自长生真君之手,还有另外一重含义——这位长生真君谢绝了在场所有人的示好。他有钱,用不着别人送,价格随便抬,付不起算他输。
“嘶——长生真君好生豪迈!”
“长生真君不是凌霄宗门下吗?剑修什么时候这般有钱了?”
“说是豪迈,不如说是嚣张吧?”
“人长生真君有能耐,你待如何?”
霄吟真君见状不由道:“看来今日是要好好谢一谢道友了……道友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就算收了他们的礼又何妨?”
秋意泊答非所问:“难道霄吟道友打算抬我的价?”
霄吟真君沉默了一瞬,他预想了秋意泊千万种回答,没料到对方会觉得他要抬他的价,一时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台上司仪更是激动万分,连手都在颤抖:“长生真君悬出榴花令,可还有道友要加价?若是无人出价,这琉璃鬼焰便归长生真君了!”
他说罢,又笑着说:“怪怪,这可是榴花令!虽说咱们今个儿是第一次办场子,可榴花令小老儿就没想着能见到!不想第一件宝物就见到了!”
场中众人哄笑一片,司仪又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举手出价——自然是无人再出价,此前有人想借此讨好秋意泊,可不想马屁拍在了马脚上,反而叫对方甩出了榴花令,若再抬价,恐怕就是要结仇了。
只听得三声钟响,司仪便扬声道:“琉璃鬼焰,两千二百八十八万极品灵石,归长生真君所有!”
他抬了抬手,便有四位侍人上前将琉璃鬼焰搬到了一座紫檀座上,合力将它抬起,众目睽睽大张旗鼓的送上了三楼秋意泊所在,秋意泊检查了一下琉璃鬼焰没有什么问题,当场钱货两清。
紧接着就是第二件拍品上台,是一件很一般的天材地宝飞海珠贝,那是只有巴掌大的两片扇贝,通体呈现半透明的粉色,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不过这东西的功能性几乎等于没有,卖的就是外观,飞海珠贝是非常受女修欢迎的钗环原材料之一。
秋意泊能理解这东西受人欢迎,毕竟这种类珠宝的玩意儿就讲究一个纯天然,不过他自己是不会买的,他自己是不用的,又仔细数了一圈他身边的女性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两全派——既要好看,还要好使,就是一朵宫花,砸地上炸出来的坑最好都要比别人拿法宝炸出来的大!什么区区飞海珠贝,让他把焰晶染个色不照样是粉的吗?!
单纯的漂亮玩意儿人家都不屑得往头上戴。
霄吟真君道:“这飞海珠贝难得,长生道友不拿下送家眷?”
秋意泊再度看向他,道:“道友,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要处理,伏波楼里可还有空着的地方,不知可否借我一用?”
霄吟真君一愣,随即颔首道:“……那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拍卖会才到了第二件……”
秋意泊起身向外走去,淡淡地说:“道友请自便。”
之前看霄吟真君还算是知礼识趣,现在看来那是他的错觉——有些人适合交浅言深,有些人就不太适合了,一而再的干涉他,打听他的私事,这位霄吟真君管得也未免太宽了些。
他无事求着对方,也不惧怕对方渡劫修为,他都混到这个份上了,何必强求自己对着个看着烦的人?与其留在这包间里应酬,不如单开一个包间自己慢慢看来得自在。
话又说回来,其实秋意泊并不讨厌交浅言深,只是单纯的看不上对方罢了,既然不打算深交,那就更加不必与人言深了。
侍人见秋意泊出来还以为秋意泊要走:“真君,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后头还有不少宝物……”
秋意泊微微抬了抬下巴:“替我开一间包间。”
里头的管事快步跟了出来,拱手道:“真君请。”
管事将秋意泊带到了三楼另一半空着的包间,为了方便观看拍卖会,沿着楼内侧的窗都被打了开来,秋意泊入内后也不设禁制,只随意在桌边坐了,又示意侍从上些茶水点心,悠然自在的看起拍卖会来了。
元英看着几乎可以算是近在迟尺的秋意泊,不禁道:“爹,长生……真君他为什么过去了?”
明眼人都知道秋意泊说有事是借口,只是不乐意与他们再坐在一处罢了。
霄吟真君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他缓缓地说:“我过界了些,惹了他厌烦。”
他见秋意泊言语直白,几乎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心道其虽然是真君强者,可能这么些年也是一心修道,于人情世故并不精通,便想趁此顺手打探一二,哪想到对方不光听出来了,还非常直接了当的与他划清了界限。
说穿了,长生真君有这个底气罢了。
霄吟真君一手按在了元英的肩上:“阿英,你该死心了。”
“世上美貌者不知凡几,爹定为你寻得良配。”他垂下眼看着元英的发顶,目光带着一抹看不清道不明的晦暗之色,可下一瞬又柔和了下来:“爹只有你一个孩子,自然万事都想叫你过得顺遂。”
元英收回了目光,他看着自己膝盖道:“谢谢爹。”
很快飞海珠贝就以五百万极品灵石的高价卖了出去,秋意泊看了一眼第三件拍品,照样没兴趣,他百无赖聊地扫了一圈楼下的客人,突然指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修,吩咐道:“去,把她请上来。”
“是。”侍立在一旁的侍人应了一声,便出门下楼了。
不一会儿那女修便上了来,“不知长生真君寻晚辈所为何事?”
秋意泊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转而设了禁制,这才笑道:“是洛姮吧?”
女修沉默了一瞬,伸手摘去了斗笠,露出一张极其妖异空灵的面容来,秋意泊还记得她十来岁的时候的容貌,那时便已经貌美惊人,现在五官长开了,更多了一份难以描述的风韵来,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记得这小姑娘挺爱笑爱闹的,还从他手里买了不少花里胡哨的法宝走,今日一见怎么冷冰冰的。
秋意泊接着道:“之前不是应了你与你哥打本命剑?那时你们说最多十年便将材料收集齐全送上百炼山,我虽然有些是耽搁了,十几年后才回了宗门,却也未曾听说有人送来天材地宝,可是中间出了什么事儿?”
洛姮面容不见一丝笑意:“我哥死了。”
秋意泊一顿,随即颔首道:“抱歉,我不知道。”
“无妨。”洛姮答道:“仇我已经报了。”
秋意泊下意识地道:“那就好。”
“……我也觉得。”洛姮道:“若真君无其他事,晚辈便告退了。”
“别急着走。”秋意泊想了想当年这对兄妹交给他的订金,似乎其中大部分是幻海珠,他用了不少,且幻海珠也好用,他打算换点实在的给对方:“这是你们兄妹当年给我的订金,只是我用了不少,便换作等价之物还与你,你看可好?”
他说着,将一枚纳戒放在了桌上,“你看看合不合适。”
洛姮捡起纳戒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采,却一闪而逝,她也不记得当时她哥哥洛闻到底给了秋意泊多少,可绝不会太多就是,然而如今纳戒中的几件法宝,随便一件的价值都可以轻易超出她哥给的订金。
“真君给多了。”洛姮随手取了一件法宝出来:“只需一件便可。”
秋意泊并不看她,而是看向了拍卖台上的宝物,只是道:“我这个人讲究一个缘字,你们兄妹给我的幻海珠确实助我良多,不见你们也便罢了,既然见了,自然要回报一二,都取走吧——若还有缘下次再见,不如你请我吃些好吃的?毕竟你也是个本地人,我一个外地人在海市行走,免不了要吃些亏。”
洛姮一僵,还是将纳戒收了,她奇怪地说:“真君还能吃什么亏?”
秋意泊回头望向她,轻笑道:“我买的凉拌海菜要十块上品灵石一两。”
海菜这玩意儿满苍雾海都是,人站码头边上拿根棍子在海里搅一搅就能卷上来十七八斤,简单用盐搓洗,最多再上点调味料,能贵到哪里去?就是在伏波楼,一块上品灵石都能买两盘了!一盘海菜至少能有二两重!
洛姮看了秋意泊许久,不知怎么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笑,便是嫣然生花,她轻声道:“好,若下次再有缘相见,我定然请秋哥哥尝一尝最新鲜的海货。”
秋意泊点了点头,随手扔了个小礼物给她:“回去再拆,你去吧,自己小心些。”
看小丫头已经是元婴巅峰了,再差一步应该就能进阶化神,弄点化神期的碧目雪花的肉给她。
洛姮这次没有拒绝,也听秋意泊的话没有打开,而是直接往纳戒里一塞就走了,她来时大大方方,走时却小心翼翼,没有再回楼下看拍卖会,而是径自离去了。
场下的拍品已经到了第七件,这是一件法宝,这件法宝并未出现在目录上,秋意泊有些奇怪,便认真的看了下去。
这法宝形制很是奇特,跟个盆景假山一样,就巴掌大那么一块,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司仪介绍道:“这可是本场的重头戏,来自钟前辈的法宝,名为‘山景’,合体境界方能使用,此宝在手,如掌一山!”
司仪方说完,场中便议论如沸,“钟前辈?”
“难道是北域的那位钟山真君?”
“定是钟山真君没错了!”
司仪双手微抬,场中立刻便静了下来,他笑道:“是哪位钟前辈我们也不好透露,那位前辈可不喜扬名,咱们心中有数就成了!”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看来这法宝必然是钟山真君所作了!
说起炼器,若论门派那必然是百炼山当属第一,天下第一炼器师奇石真君,第二顽石真君,都是百炼山出身,后头还有一系列的各位真人自不必说,但也不意味着其他界域就无人了。这位钟山真君便是其中翘楚,其似乎只是北域一小门派出身,待这位钟山真君进入金丹期后便开始以一手炼器功夫闻名,待到迈入合体境界,更是无人出其左右——北域范围内。
毕竟奇石真君、顽石真君二人久未出手,这几百年奇石真君更是闭关不出,而顽石真君也只听闻为起友人炼制了一二法宝,至于是什么法宝众人也未见过,自然无法比较。至于上一次奇石真君出手还是为今日这位长生真君的父亲应真君、叔父怀真君炼制的本命剑,于他二人手中自然是锋锐难匹,可谁又能说的清楚是剑成就了人,还是人成就了剑呢?
这位钟山真君有两个怪癖,一是他不爱出门,长年就在宗门中修行,二是他也不爱扬名,据说年轻那会儿被这名声拖累得不轻,得入真君境界后便但凡出手都只自称姓钟,其他一概不提,所以今日这法宝只称‘钟前辈’,不提‘钟山真君’。
秋意泊倒是没听说过这位真君,好似也没在天榜见过他,听得楼下人议论纷纷,他也来了兴致,楼下有人高声问道:“司仪,你倒是快说说,这法宝价格几何?”
司仪竖起了一根手指,笑得如同一只偷着了鸡吃得满嘴流油的黄鼠狼:“一块下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块下品灵石。”
这都是拍卖会玩惯了的套路了,就是要叫众人也有些参与感,叫两回价格过个嘴瘾,这种场合自然不存在捡漏的说法,估计最后会被几位真君抬到这法宝应有的价格上去。这种套路拍卖会主办方愿意玩儿,大家也乐得参与。
只听一阵笑声传来,就有人抬手道:“那便让我来个开门红,就加个六块下品灵石吧!”
又有人道:“道友也太过小气,瞧我的,加到一百六十八块下品灵石!一路发!”
“道友不讲规矩,应该先加到六十六,再加到八十八,再加到一百六十八!”
“我乐意就是!”
秋意泊听了不由轻轻笑了笑,他扬声道:“不知可否看一看?”
一时间,满楼的人都看向了三楼包间,司仪则是有些尴尬,毕竟当众提出这种要求等于是在下他们东家的面子。却听一人道:“长生道友想看?那倒是好,若长生道友也觉得好,那这法宝必是好的了。”
是之前那位千星真君说话。
“长生真君乃是奇石真君高徒,眼光必不会出错!”
“正是如此,这等异宝,若能请长生真君掌眼,我们也好放心的买!”
几乎是立刻的,几个包间内都有人出声赞同,这些都是在海市有名有姓的角色,轻易得罪不起。
司仪下意识看向了另一侧端坐的霄吟真君,霄吟真君微微颔首,司仪这才满脸堆笑地道:“真君愿替小店掌个眼,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真君快请!”
秋意泊扬声道:“多谢道友。”
他起身跟着侍人转身下楼,有人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位长生真君与那位钟山真君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有出身东域的修士很肯定地说:“自然是长生真君更厉害!我有一友人乃是百炼山门下,说是年年山门内考核都是拿着长生真君的法宝做考题,自长生真君金丹起就那般了,他们门中每年都有人暗中给长生真君磕头上香,求能沾一丝仙气好叫他们过关。”
“这么夸张?”有人不信邪地说:“我只知道这位长生真君做的一套以‘生’字为名的套剑十分了得,那时他还是位化神真人呢,就卖出了上亿的高价。”
有北域的修士不干了:“你们都是听说,我可是见过钟山真君他老人家的法宝的!我师傅的本命法宝便是钟山真君炼就,神妙非常,威力无穷,我师自有了那件法宝后可跨境界杀敌,难道这位长生真君的法宝也能?”
“而且长生真君才几岁?四百来岁的真君,厉害是厉害,可他还能有多少时间去炼器?怎么比得过潜心炼器的钟山真君?今天要是来的是百炼山奇石真君,我半个屁都不放,可来的是年轻轻轻的长生真君,怎么叫我服气?自然还是钟山真君更厉害一些!”
无人去问他师傅那本命法宝到底如何威力,既然是本命法宝,那便不好多问。
“怎么不能?”又有一东域修士插嘴道:“此前春溪城有一商行名唤十方阁……”
秋意泊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众人纷纷闭嘴不言,秋意泊坐楼上,他们敢小声议论,秋意泊下楼,他们也敢趁机聊上两句关于他的事情,但等他人走到了近前,那便不好再说了,再说就是不敬。
秋意泊缓步上台,司仪恭敬地让开了一步,抬起一手,示意秋意泊随意,秋意泊戴上了一双薄若蝉翼的银丝手套,取了法宝来看,那假山沉甸甸地十分压手,好似就是一块普通石头,秋意泊在掌中掂了掂,有人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掩住了嘴。
——这动作看起来怪眼熟的,跟老妇人在街头买肉掂量的动作一模一样。
秋意泊看似是在掂,实则是用灵丝探索法宝内部,灵丝一入内,便有一股浩然之气磅礴而来,浑厚凝实如高山压顶,其中脉络精细非常,秋意泊定了定心神,掌中微微吐出一丝灵气,瞬间便有一座高山虚影将整座楼宇都笼罩了进去,高山几乎耸入云霄,漫山青翠,又有一丝玄妙之感扑面而来。
众人一时之间为其巍峨磅礴所震慑,场中静得呼吸可闻。
秋意泊借此得以窥探一二分其中虚实,这法宝并非是单纯的整个幻境或者虚影,怪不得方才那司仪说此宝在手,如掌一山,因为它确实就是用一座高山炼就而来,每一块土石都是这大山上原有的——但又更凝萃一些,现在只是虚影所以才不显,手握这法宝的秋意泊才能感知到其中的威力。
之前秋意泊曾取笑过现在的自己就是用十几辆泥头车一起把他压一遍都压不死他,一手随随便便就能抬起几十辆泥头车,但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就真的刀枪不入了,而是说十几辆泥头车的重量并不足以压死他。
如果是一座山,还是一座凝练过的山,每一块土石都被极致的压缩,每一片树叶枝丫都有千斤万斤重,那还是能压死他的。
不过这座山的缺点是虽然它看着很有气势,但很显然它是一个死物,再栩栩如生,也是死物。它遵循着法宝的惯例,它会生长,缺失了会修复,但它所做的永远都是既定好的程序,绝不会出现生命。但秋意泊不得不认真,这位钟山真君十分厉害!
正所谓观其作品可知本人,秋意泊就这件法宝内部构造而言,感觉钟山真君的路子和他有些像,都有些剑走偏锋的意思,可其中又蕴含煌煌大道……他有点想和这位钟山真君见上一面了,切磋切磋说不定能解决他的疑惑。
秋意泊放下了假山,虚影随之消失,司仪回过神来脸色瞬间就有些煞白——这位长生真君怎么催动法宝了?他不是把法宝给认主了吧?
他转念一想不会的,可能是人家有什么秘法之类……他连忙检查法宝,见法宝安然无恙,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要是出事,杀了他都赔不起啊!
秋意泊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套,干脆利落地说:“我出五亿。”
全场瞬间哗然,几位真君更是激动难言,秋意泊当众说出这话来自然不是单纯的他出五个亿买这法宝的意思,而是他觉得这法宝最低价也得值五个亿的极品灵石,若是无人能高出他,那么他便取走了。
通常化神境界的法宝在外售价就得上千万极品灵石左右,这不是因为溢价,而是化神境界的法宝就已经蕴含了非常多的奇珍异宝,到了真君境界,哪怕是真君中最低的合体境界法宝,那也是数不清的天材地宝如流水一般花用进去,一件合体境界的天材地宝至少都是千万起步,五个亿,非常合理的价格。
当然,不可能人人都携带那么多灵石在身旁,天材地宝才是硬通货,几乎每个商行都能接受用天材地宝来抵灵石。
秋意泊心道还是希望有人能出得比他高一些,这山景有点意思,但他看了一眼也差不多知道其中原理了,让他花五个亿他是由衷有些不乐意的,但要是真落他手里……那也行吧——日后找上门去,拿着人家法宝也显得诚心不是?
千星真君立在凭栏旁,沉声问道:“长生道友觉得此宝如何?”
秋意泊抬头望去,颔首道:“神妙非常。”
千星真君颔首,正要出价,忽地听得一人道:“能否请长生真君详细与我说一说?这法宝究竟神妙在何处?真君以为你的法宝与这件法宝孰高孰低?”
有一人缓步走至了凭栏旁,此人身形似乎有些佝偻,穿着古怪,他身披黑色斗篷,兜帽几乎将他整张面容都掩去了,兜帽中还有黑色面纱和面具,叫人一眼望去只看见黑洞洞的一片,手上戴着严严实实的皮质手套,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皮肤都不曾漏出来。
但此人也是一位真君。
小小海市,也不知道藏着多少真君。
秋意泊微微挑眉:“这恐怕不好。”
毕竟这法宝谁买回去估计都是要当压箱底的招式的,他今日在这里说破了传了出去,别人再拿这法宝出来就会叫他人有所准备,虽说就算知道这法宝的机制也恐怕逃不出去,但到底是不太好的……到底是座山,攻击方法应该就是当头砸下去,以这座山重量而言一旦放出来应该很难像打地鼠一样打不中再拎起来继续捶人。
那人道:“无妨,真君只管说便是。”
秋意泊微微笑了笑,不打算搭理他,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是不想干的,东西不在他手上之前还是别人家的,这里是要做生意的,一码归一码,看不上霄吟真君是一回事,但霄吟真君让他上台近距离看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总不好拆人家台。
此时霄吟真君却道:“长生道友但说无妨!若真如此神妙,不如我这个做东家的直接昧下来便是。”
秋意泊闻得此言便点了点头,道:“此宝如其名,乃巍峨高山凝炼而成,其重无比,可鼎天地,镇压群邪。”
这两句已经把功能效果说的很清楚了,再加上本来就是合体境界的法宝,能镇压谁自然不必多说。
秋意泊说道此处,忍不住接着夸了两句钟山真君:“这位钟前辈奇思妙想,堪称妙手天成,见此山景,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许是不及矣。”
秋意泊觉得如果对方普通水平是这山景的话,那么他的水平应该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如果这山景是对方的巅峰水平,那么自己应该比对方要强一些……只不过出门在外,该谦虚还得谦虚,样子总要装一装,毕竟今天他要是自称合欢宗某某真君或者太虚门某某真君,他就直接说‘你爹比他行’,然后当即掏出东风显摆显摆,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凌霄宗长生真君,那么总要考虑一下宗门脸面,不能说他出门一趟,回宗门的时候他爹拿着棍子等着他,告诉他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狂妄自傲,傲气凌人吧?
哎,等出了海市还是易容改名吧。
秋意泊想到此处,越发觉得霄吟真君讨厌起来——他懂不懂什么叫做闷声发大财?
那黑衣人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说:“不知今日这一场上可有真君高作?”
秋意泊微微一笑:“珠玉在前,我那些砖石便有些羞于见人了。”
千星真君听到此处开口道:“长生道友的意思是今日道友也有高作登台?”
秋意泊颔首:“确实有两件,今日承情,道友听我一句,若能要山景,便要山景。”
言下之意,买不到山景可以考虑他的。
千星真君一拱手,五个亿对真君而言也不是小数目了,他道:“多谢道友提点,道友光明磊落,有圣贤之风,他日若得闲暇,必邀道友一聚。”
秋意泊也拱了拱手,笑道:“我有好酒,只等道友相邀。”
“善!”千星真君说罢便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秋意泊回了雅间,几位真君谈话楼下人自然听得清楚,无人敢插嘴,如今几位真君散去,他们也好大着胆子聊几句。
但此时却无人再说什么长生真君不如钟山真君的话来,连长生真君本人都光明磊落表示不如钟山真君,他们再说,实在是小人了,主要还是针对这法宝究竟有多厉害展开讨论——而且他们有种奇怪的感觉,长生真君如此磊落人物,想必炼器手艺也不会太差才对。
可惜都是合体境界法宝,他们也就只能望而兴叹了。
而坐在雅间的那些人则是心中各有盘算,钟山真君这一件虽好,可不代表长生真君的就差,长生真君言语在先,钟山真君这一件法宝必然会引得各方争夺,天价是必然的了,倒不如观望观望等着看长生真君那两件法宝,说不定那才是更合适他们的。
毕竟谁的灵石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若能以最合理的价格换得最合适的法宝,那便是皆大欢喜。
待秋意泊重新出现在三楼凭栏旁,这件法宝的拍卖才正式开始,不等司仪说话,千星真君便一马当先,举手道:“五亿五千万。”
二楼雅间一衣着富贵灿烂之人抬手:“六亿。”
竟然是开始以千万为单位加了——有长生真君背书,各方势力也没耐心再等其他人玩什么一块灵石加来加去的戏码了。
楼中人几乎都是目瞪口呆地听着价格飞快地上窜,秋意泊抬了抬手:“八亿。”
秋意泊觉得看着人家的法宝就跟已经认识了对方一样,帮着人抬一手。
千星真君对着秋意泊拱了拱手:“长生道友,此宝我非取不可!”
秋意泊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众人自便。
秋意泊觉得这法宝的最多就在十一二亿左右了,再多就有点不值得了,这法宝贵是贵在手艺上,论起单纯成本来应该不高。他这时候才真正感叹了一声为什么他师傅奇石真君那么有钱,动辄一件真君境界法宝就能卖十几个亿,怎么能没钱呢?
他要是一件法宝也能卖个十几亿就好了,他上有老下有小,左有姐妹右有吞金兽泊意秋,他快穷死了。
果然如他所料,到了十亿后就开始触及各人的心理底价了,也不五千万五千万加了,开始一千万一千万一加,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场中众人口中轻飘飘的几亿几亿,仿佛灵石不是灵石一样,突然意识到了原来他已经站到了这么高的地方了。
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社畜依靠努力打工,终于成为了上市公司最大股东,有能力站在了只属于资本的拍卖场上为人所恭维的不真实感。
秋意泊的神魂似乎脱离了肉壳,他好像站在了很高的地方,所有人都蒙上了一层如电影一样的质感,他看着他们唾沫横飞,看着他们面红耳赤,看着他们目眦欲裂,看他们你来我往……秋意泊忽然咬了一下舌尖,瞳孔瞬间紧缩,方才那虚幻飘然之感瞬间退去。
——妈耶,悟性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怎么看个拍卖会还看出点顿悟来了?亏得他反应的快,不然他就要当场表演一个当场渡劫叩问渡劫期了!
原本稳在合体巅峰的境界摇摇欲坠,再有半分就要迈入渡劫期了。
秋意泊心道还不是时候,希望他的境界给他争点气,歇一歇再往前跑。
最终这法宝落在了十一亿八千万这个价格上,司仪显然也很会搞事,笑道:“方才长生真君已经透露了,那我们也不卖弄什么了,诸君请看此宝!乃长生真君亲作,名为‘生花’。所谓妙笔生花,其中究竟有何神妙,那就看诸君能否慧眼识珠了!”
红布揭去,是一只通体漆黑,唯有笔尖血红的毛笔,乍一看便有一股阴煞之气扑面而来,再细看却又觉得并非是邪煞法宝,更有中正之气——秋意泊把在鬼市上做的法宝改了改,最后扔进了万宝炉随了个buff,就做出了这一支。
不功不过的法宝,顾名思义,妙笔生花,落笔成真呗。
其实这一件法宝其实秋意泊觉得还是挺好的,毕竟想要啥都能画出来,要是流落凡间,画个金条出来也能用……这法宝不好就不好在耗费灵气太大了,而且太较真了。
如果是一位道君拿着这支笔,画条龙来都行,可是那耗费的灵气,还不如自己冲上去打呢。要是有人敢于画个灵脉出来——会直接爆体而亡,秋意泊建议造化之下去尝试。
最重要一点是它太较真,比如你想画个龙,按照秋意泊的理想中是,只要画的能看出来是龙,意思能到,然后就能变出一条威风凛凛的真龙来,但这笔变出来的就是秋意泊那种四不像画法,画的不像出来的东西就不像,就是画个金条线不直,那变出来的金条也就不太直了。
要是颜色没上好,金条纯度还不高。
这是是秋意泊很无言以对的法宝,但不否认它的普适性很高,方便好用是真的。
场中一片寂静,都在打量这件法宝,忽然有人低声说了一句:“这年头,真君们做法宝都喜欢做的那么朴实无华的吗?”
他们心中的法宝是那种一拿出来,天地异象,灵气震动,威风八面,望而生畏。
实际上呢?
钟山真君做了盆盆景假山。
长生真君做了一支笔。
是不是以后还能凑个砚台,笔山之类的凑一套啊?打架的时候拿出来对头可能还当你拿出了文房四宝,并嘲笑你不行……
可能……也是一种出其不意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