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和泊意秋蹲在洞府里把带回来的各色土仪收拾了一下, 哪一堆是谁的就装在同一个纳戒里头,回头也方便送人。
没想到这一收拾就收拾了十来天,主要是土特产都是和天材地宝之类的一道买的, 出门在外也没有收拾芥子空间的心思,那都是差不多种类丢一个芥子空间里算完, 顺道一起收拾了,他们两买东西都是按清仓方式买的, 只收拾了十来天还算是他们手脚快。
收拾好东西,当然要挨个去送人,泊意秋懒得出门, 秋意泊就自个儿去了。
这一段时间可谓是难得的清闲,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等着温夷光渡劫就可以举办传位大典了——这都回凌霄宗了,凌霄宗一切事宜有秋怀黎操办妥当, 他们这些当个吉祥物就行了,主要要求是在宗门或者宗门附近, 别突然要办大典了, 人又回不来了。
对比起秋意泊他们的闲得长毛,凌霄宗弟子们却是一个个绷紧了皮, 这几日随着掌门以及几位道君都回了宗门的消息传出去, 连宗门论坛的回复量都少了, 不论早晚都能看见弟子在勤奋修炼,一个比一个用功。
“哈哈哈哈我已经天下无敌了——!”云翎山上有一人独立, 仰天狂笑。下面还有一群弟子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上面的人,劝道:“张师叔您就下来吧!”
“就是就是,张师叔我们知道你已经天下无敌了,快下来吧!”
“不要叫我师叔, 要叫我真君!”张雪休一甩衣袖,狂风吹得长袖猎猎,他一身白衣,双袖却是殷红如血,长发半散,用白梅挽了一个小髻,很有几分当年混迹苍雾道界时被称作白衣血袖小魔君时的风采。
一众弟子叹气:“是是是,雪休真君,您就下来吧!”
“雪休真君,师傅命你闭关呢!您就别惹师傅生气了!”
张雪休捋了捋散碎的发丝,眼神有些涣散:“师傅叫我去闭关?我闭什么关?为什么要叫我闭关?我……师傅……我……”
忽然之间,他戾气大盛,目光如剑,剑气纵横,草木山石在刹那间被碎成了规则的菱形网,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肃杀的味道,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对了,师傅……我要杀……”
一众弟子面色大变,急忙就要退去,他们修为并不算差,可到底不是真君,只得自保。其中一弟子眼见着剑气杀到眼前,骇然失色,不知道是被杀意所迫还是慌不择路,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呆滞,等到他想再动却是来不及了。
吾命休矣——!
那弟子心中大叹道。
倏地,有一阵柔和的春风拂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凛然的剑意被风一拂就散,有一只如竹如玉的手抽走了张雪休脑后的白梅簪,低眉浅笑道:“哪来的小寡妇?还簪了朵白花?”
众人一惊,再看去,便见是个青衣白发的青年,貌若谪仙,众人脱口而出:“长生道君?!”
张雪休长发披散了下来,猛然回头来看,满目的冰霜。在看见秋意泊的一瞬间,他道:“秋长生,原来是你啊!”
话音未落,他悍然出手,剑意暴涨,竟然在空中形成了点点碎芒,如同万千落叶随风凋零,刹那间攻向了秋意泊的方向!
秋意泊长袖微动,一手探出,穿花拂叶一般自万千剑意中穿梭而过,片叶不沾,张雪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见那只手悠悠然然地映在了自己的胸口,下一瞬间,周身大脉灵气阻断,他眼前一黑,便不受控制的晕厥过去。
秋意泊一手挽住了张雪休,白梅花枝还在另一手中把玩着,难得带了点正经的语气,与一众弟子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们,不要靠近渡劫真君?”
这群最高境界是化神,最低不过筑基期的修士不光靠近已经是渡劫真君的张雪休,并且张雪休明显神智不太清醒,这情况下还试图规劝他,这要不是是自家人,秋意泊都懒得搭一把手,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一众弟子看着轻描淡写就把张雪休打晕的秋意泊,脑海之中竟然空白一片,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秋意泊微微皱眉,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解释了几句,秋意泊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群弟子都是张雪休的同窗……嗯,对,同窗。四百多年了,张雪休都修到渡劫境界了,他在明霄书院还有两门课还没过。
秋意泊也好奇,照道理说不应该,张雪休是什么人?血来道君是真心把他当弟子养着的,虽然其中是有那么点因为张雪休和朔云道君有所相似的关系,但确实是没少花心血,张雪休本就出身不错,明霄书院的课程应该难不倒他才对。
不,应该这么说。凌霄宗再怎么重视弟子文化,那也是个修仙的门派。弟子人数众多,必然不可能都是全才,可修了仙就是耳聪目明过目不忘。过不了基本的课业,主要是平时不用心,而不是真的学不会。就拿论坛里哀鸿遍野的论文一样,秋意泊当然不可能真的拿着做高端学术的水平去要求所有人,但话又说回来,让人一百年里慢慢思索的论文,非要拖到不能再拖,一杯茶,一支玉简,一个夜晚,一个奇迹……过不去怪谁?
但张雪休就很离谱,他这两门课也不是他不会,而是他缺勤太多了——这家伙迷上了阵法,千叶峰的弟子沉迷阵法也说得过去,毕竟春明真君就是以阵法闻名天下的,有其师必有其徒,但张雪休这个沉迷不同寻常,他逃课,而且逃得光明正大,把这两门课的先生给惹毛了,扬言不看见张雪休老老实实在课堂里待够时间,在期末考试不及格的情况下怎么都不会手松放他过!
而现在这些弟子,都是张雪休这四百年里玩的好的同窗——根据弟子所说,张雪休就是故意不毕业,然后好继续上书院的阵法课,甚至有人怀疑张雪休根本不是沉迷阵法,而是对教阵法的先生有意思,毕竟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值当。
这教阵法先生据说是某位真君的散修朋友,玩累了打算混个编制养老,就来了凌霄宗教教拿手好戏,但除了上课外的时间他是不管的,有事上课问,下课了就当他死了埋了,有事没事都别找他。
秋意泊在弟子们七嘴八舌之中总结出了这些信息,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还晕着的张雪休,突然就感觉有些头疼,但是他还是得装出一副高大沉稳的模样吩咐道:“知道了,雪休真君如今在劫,尔等莫要打扰。”
众人齐齐应是,秋意泊就送张雪休回他的洞府去了,春明真君外出不在,千叶峰暂时交给顾真打理,顾真见秋意泊带着张雪休回来还吃了一惊,问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如今也很有真君的样子,一派恣意,卓尔不群,一身剑意锋芒毕露,一看就知道是个顶尖的剑修。但秋意泊看着他这人模狗样的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顾真没带纸的事情来,看了他两眼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真:“……”
顾真抓了抓头发,从心中生出一股恶寒来,一时没忍住本性毕露,对着他挤眉弄眼地道:“是不是怀黎师兄让你来治张雪休来的?”
秋意泊笑道:“师兄你怎么知道?”
顾真一摊手:“那毕竟我也打不过他啊!”
他们这一波人,虽说各个都能算是天之骄子,但天之骄子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比如他吧,好歹也是道君转世,但如今还是合体真君,张雪休一个邪道化神阴差阳错舍去了肉身重修,如今却是渡劫真君了。秋怀黎心机谋略样样不差,虽说只是玄灵根,却已经到了渡劫巅峰,而秋露黎地灵根,号称有半副剑骨,如今也不过刚问渡劫,林月清亦是如此,再然后温夷光快要叩问阳神,秋意泊已经入阳神四百年……这其中差距,不可谓不大。
严格来说,目前他们同辈中,能不动真格就能把张雪休治住的就只有温夷光和秋意泊,还有那位秋长安三人。其他人想要治住张雪休,说不定要双双重伤,还要打坏宗门的花花草草,何必呢!又不是仇家非要你死我活喽!
秋怀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懒得管张雪休,只要他事情闹不大就不管,这两天瞧着张雪休应当是要进渡劫期了,而且传位大典在即,这才想着管一管。刚好大家都回宗门了,这不谁来揍张雪休就是谁接了秋怀黎的嘱托。
顾真双手揣在袖中,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小师弟你打听出来没有?张雪休到底是不是真为了那个闻人先生才搞得自己心魔发作提前入渡劫期啊?”
秋意泊:“……我刚回来你问我?”
顾真:“嗐,这不是之前不好意思问嘛!万一被人传出去我打听张雪休的爱恨情仇,还当我对他有不轨之心怎么办?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剑修,这辈子都要和剑过的!”
秋意泊嘴一秃噜:“不是厕纸吗?”
顾真一顿,倏地杀气飙升:“秋长生?你活腻了?!”
秋意泊赶紧开溜,临走之前还不忘记给顾真扔了个装满了土仪的纳戒,他人已经消失了,声音却还在殿中回荡:“给你赔礼道歉——!”
顾真拿着纳戒,一看纳戒之中的东西,决定大方的原谅秋意泊,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秋意泊先拎着张雪休去了他的洞府,张雪休这个本人都在手上,他的洞府禁制就等于不存在,洞府里布置很正常,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将人扔到了床上,想着方才看张雪休那模样,觉得张雪休那个劫数很明显就是和血来道君相关,毕竟也是教导了他许多年的师傅,也不在意料之外。
此时,张雪休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发现他在和秋意泊大眼瞪小眼,眼中还是一片迷茫,秋意泊一看,再度劈昏了他。布下禁制先将他关了起来,转头就去了明霄书院。
他也很好奇哎!说不定张雪休就是对那位来凌霄宗混编制养老的先生爱而不得呢!
恰好今日明霄书院是在上阵法课的,秋意泊在窗外看了那个瞧着那个容貌质朴,气质温和的青年一眼,转头就走了。
爱而不得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八成就是因为这位先生与血来道君有那么一分相似的影子,勾起了他的劫数罢了。
秋意泊坐在张雪休房里折腾着蜃珠,没一会儿就搓出来一个《潜伏·血来宫》幻境。在这个幻境中,修士将替代张雪休成为血来道君的弟子,然后得知自己的血海深仇与离谱的自己师傅不光是邪道魔君还是自己的杀全家仇人,而如今血来宫正欲对一无名小道界下手,且看众道友如何在此绝境中挣扎出一番天地……
秋意泊咳嗽了一声,将幻境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不不不,这样不太好。
不要轻易插手别人的渡劫期比较好。
噫,但这种有些遗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