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明写得龙飞凤舞，张书记说得口干舌燥。
“沙沙沙”的书写声响和张书记沙哑的嗓音，好似形成了一首美妙的二重奏。
听得王思明身心舒畅！
张书记看着桌上烟灰缸里的十几个烟头欲哭无泪。
他是个老烟民不假，可也禁不住连抽十几根啊！
这个王思明小同志，每当自己抽完一支烟，就忙不迭地再给自己敬上一支。
那态度恭恭敬敬，让自己受宠若惊。
有心想拒绝吧，小同志还不乐意，说不能阻止他尊重领导！
他只想说尊尊尊，尊重个屁！
“咳咳咳！”张书记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思明这时才发觉张书记身体“不适”，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张书记，您看，您还能继续指导我吗？”
王思明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能！”张书记咬了咬牙，反正也快写完了！
“恳请组织和领导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检讨人王思明，1973年9月5日！”
“搞定！”王思明把钢笔帽扣上，看着自己写的洋洋洒洒的三张纸，十分满意。
抬眼看向张书记，只觉得这个书记真是越看越顺眼。
他寻思着，张书记都帮这么大忙了，他总得表示一下。
于是，一伸手就从挎包里掏出两瓶红花油来，恭敬地递过去。
“张书记，感谢您百忙之中对我的指导，小小礼物，请您笑纳！”
张书记脸皮一僵，咳嗽了两声，嘶哑地说道：“不......客气！”
随即，他便飞快带着王思明出办公室，告别之后，一溜烟地跑远了。
边跑还边抱怨，顾正阳没事儿让这小同志写什么检讨！
王思明捧着新鲜出炉的检讨书，深吸一口气，朝顾正阳办公室走去。
他正走着，就见大队长高建设和高小狗远远从那间办公室出来。
看到自己还满脸惊喜地飞跑过来。
“明子啊！五叔求你，等会儿帮五叔在顾主任面前说句话，成不？
我真不知道这些知青竟然跑来闹事啊！
刚才我在里面又是解释、又是检讨，说了半天，也没见顾主任有个笑模样。”
高建设把王思明拉到一边，苦着脸说道。
王思明眨了眨眼，扭头看向高小狗。
高建设是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等有人给他报信时，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他在来时的路上遇到正返村的自家熊侄子，从高小狗嘴里得知了事情始末。
恨不能把这傻小子的屁|股抽开花！
这时，看到王思明的眼神，他一个箭步过去，照着高小狗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
高小狗立刻疼得眼泪汪汪。
王思明这才赶紧拉住高建设，“哎？高五叔你打小狗干啥？
小狗平时多老实的孩子呀，肯定是被方知青给怂恿了。对不对？”
“对！我冤枉啊！都是方知青非要我来。
我说我不来，她就说我不是男人！”高小狗哽咽地说道。
王思明：“......”
高建设差点被高小狗气死，心想等回村一定要给方知青个教训！
王思明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烟，分别递给高建设和高小狗。
“高五叔，小狗，你们别担心！
我这就去跟顾主任说说，方知青那人偏激又有心眼，咱也是防不胜防啊！
您作为大队长总不能一直在知青点看着吧？
至于小狗......小狗这不是......”
王思明顿住话头，好像想不出来词了。
“小狗，他，他傻，前两天刚被村里的驴给踢过脑袋！”高建设赶紧接过话茬。
“行！我知道了，高五叔放心，包在我身上！”
王思明说完还拍了拍高小狗的肩膀，把高五叔感动得不行。
等看着高建设他们下了楼，王思明才又继续朝顾正阳办公室走去。
顾正阳这时心急如焚，他着急忙慌地把最后一个紧急工作处理完，打算立即下班去找王思明。
刚才他根本就没心思听高建设说话。
一想起思明离开时，那客气又疏离的模样，他的心就揪着疼。
最近，思明好不容易跟他亲近了些，今天却被他给搞砸了！
他得赶紧去解释，绝不能让这误会留到明天！
王思明站在门口，有些踌躇，咬了咬牙，抬起手，刚要敲门，就见门开了！
“四弟，思明！”
顾正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嘴角弯起一抹激动的笑容。
他紧紧拽着王思明走进办公室，把他按坐在椅子上。
王思明脸上有些不自在，本来想道歉的，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顾主任，我......我是来拿钢笔的！
我刚才把钢笔忘在这了，那是我好朋友送我的。”
说完，他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他手里紧紧攥着检讨书，却不知道该怎么递过去。
顾正阳赶紧从桌上找到那支钢笔，小心翼翼地递给王思明。
紧接着，他把另一张椅子搬到王思明跟前，缓缓坐下。
他的双手先是不安地在膝盖上摩挲了几下，随后双眼紧紧盯着王思明，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恳切。
“思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也知道，咱们这兄弟缘来得晚。
但自从知道你是我亲弟弟的那一刻起......
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弥补你这些年的亏欠，怎么护着你......
今天我之所以这么严厉，是真心怕你因为冲动犯错。
尤其如今环境复杂，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毁了一辈子！”
王思明转过头，看着平日威严的顾主任，此刻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
顾正阳继续说道：“思明，父母的经历让我明白，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这方知青一看就不是善茬，她若记恨上你，暗地给你使坏，防不胜防。”
王思明忍不住嘟囔道：“她不能拿我怎么样，我真不怕她！”
顾正阳无奈地摇了摇头，“思明，你是不怕她！
可她要是找你家人的麻烦呢？”
王思明悚然一惊，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右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是了！他怎么就忘记了！
上次几个孩子被李志国拐走，就是被他连累的！
这么大的教训，他怎么还没长记性呢！
不行，今晚他必须回一趟高家村，找方知青、夏知青好好“聊聊”！
顾正阳喉结滚动，眼眶有些发红，手轻轻搭在王思明的肩膀上。
“思明，今天我是心里着急，口不择言就说了重话。
我说的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要是你能把我当倚仗、当靠山，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哥哥以后会努力的，努力成为你的大靠山！”
王思明凝视着顾正阳那坚定的眼神，知道这句承诺是真的！
他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重重撞了一下。
曾经筑起的那道心墙在这一刻悄然松动。
他的眼眶猛地一热，“是我错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该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