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了七八天,这期间韩士英问过陆远一次。
“伯兴可有什么好的想法了?”
“时间仓促,属下也没有万全之策,只简单对了一下这几年江南六省的帐,发现了一些端倪之处。”
“哦,怎么说?”
陆远义正言辞的说道:“属下发现,这几年咱们江南的开支中,官吏的年俸支出日增,属下去户部了解过一次,仅这六年内,六省官吏新增竟多达九千余人,其中官八百五十七人,吏八千四百多名,员额超标。
除此外,这六年内六省田亩数量减少、户口也在减少,两册清查的很多数字有些含糊,因此下官怀疑地方上投寄、飞洒之事趋多,导致隐田、隐户数量增加。
故而下官不成熟的想,是否可以考虑减少一下员额的数量,而后重新清查两册?”
韩士英闻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说道。
“增加官吏数目也是为了更好的推行王化,这事是吏部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九卿们合议同意的事情,贸然裁撤员额会影响朝廷的威信,降低对地方的王化教化,不可行。
至于两册账目上田亩和户口的减少,也是因为这六年来江南天灾出了不少,非人力之过,你想要清查两册,难道是怀疑地方的省府县三重衙门包庇甚至是有意不法吗。”
陆远垂首:“属下不敢,确是属下思虑不周,多谢部堂教诲。”
见陆远能够知错就改,韩士英的心气也就算舒了不少,语气也温和起来。
“也不能怪你,你才来户部多长时间,前面又一直忙着给张经筹措军费,这事贸然交给你也确实仓促了些,罢了,你且先忙自己的事吧,老夫和六部九卿的堂官们再合议合议,你若是有了新的主意,便来寻老夫。”
“是,属下告退。”
陆远回到自己的署衙,赵学雍马上就站起身来,胡宗宪紧随其后问了一句。
“部堂那?”
“没有同意。”
陆远微微一笑:“意料之内的事情,无论是减编还是清册都会得罪所有人,没人会同意的。”
“唉。”胡宗宪重重一叹:“看来,只能按照堂官的办法做了。”
“我让伱们做的事都做好了没有。”
“好了。”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赵学雍更是羞的脸都红了。
“堂官,您让做的衣服款式,也、也太。”
“太什么?”
“太伤风败俗了吧。”
陆远莞尔一笑,落座说道:“怎么,你见过真人试穿了?”
赵学雍没搭腔,胡宗宪抢着开了口:“堂官有所不知,别看学雍一脸腼腆,前两日刚看的时候,眼睛都快掉人家姑娘身上了。”
“胡说,明明是你汝贞兄吧。”
赵学雍原地一蹦,指着胡宗宪说道:“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打住吧你俩。”陆远赶忙喝住:“俩流氓加上本官仨流氓,在这装什么正人君子,本官就问一句,好不好看。”
“好看。”
“上头不上头?”
“何为上头?”
“就是看了之后会不会心跳加快,血往上涌,继而目眩神迷,继而满脑子的龌龊勾当。”
俩人对视,下意识同时扭过脑袋。
不用回答,答案已经出来了。
赵学雍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句:“堂官,除了衣服款式,还有那些个助酒的小乐趣,那些,哎,就是那些搔首弄姿的身段,您都是在哪见过的啊。”
“那太多了。”陆远神秘一笑:“但是不能告诉你,只能说,本官最多的时候一日阅近百女,那是久经考验的。”
一日阅近百女?
堂官难不成一头扎进皇帝后宫里去了?
胡宗宪挑了大拇哥:“堂官好身体。”
“别多想,本官只是近距离的欣赏,可是从没有干过任何逾矩的事来。”
俩人撇着大嘴一脸不信。
上百个美貌女子穿着那种衣服,跳那种舞,还是近距离的看,陆远能啥事不做?
骗鬼鬼都不信啊。
陆远也知道俩人不信,他俩要是能信才叫有鬼呢。
“反正这事抓点紧,一个月,一個月内让她们练熟了,还是那个要求,静下来冰清玉洁,动起来风情万种,不张嘴邻家碧玉,一开口魅惑众生、
落差越大越拿捏人,一个月后要让九卿堂官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他妈的男人的天堂!”
“啥是天堂。”
“就是你宁愿死都想去的地方。”
两人于是点头,这么解释就很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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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堂。”
下值的时间,韩士英刚走出公房便见到陆远,后者脸上挂着笑作揖。
“不知道部堂今日有没有时间?”
“怎么,伯兴有事?”
“啊,没事,只是想请部堂吃顿便饭。”
韩士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陆远搞什么,请自己吃饭哪能这么随意,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不过一看到陆远脸上的浅笑,似有所悟。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老夫说,若是不当紧,明日来老夫这。”
“这事说不得,需得部堂亲自一观。”
陆远这故弄玄虚的做派勾起了韩士英的好奇心,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随官,也是整个户部的经历大管家蒋如俨。
“一岩,老夫今日都还有哪些事啊。”
蒋如俨上前答话:“吏部的王部堂今日款宴,咱们这就要去了。”
韩士英于是看向陆远:“能等吗?”
“属下恭候着。”
“一个时辰,老夫便回来。”
于是陆远也不着急,差赵学雍到伙房招呼一声做了几个小菜,便待在衙门里边吃边等。
说是一个时辰也差不多,能超出个一刻钟的事蒋如俨便来找陆远。
“陆堂官,部堂在车里等您。”
陆远把赵学雍留下,自己一个人登上了韩士英的马车,给车夫报了位置,便坐回车内同韩士英闲聊。
这功夫韩士英心里那点好奇心早就勾到了嗓子眼,连问了陆远好几次,陆远都是那句话。
“一观便知。”
越是这么说,越是让韩士英心里痒痒,好在他沉浮几十年,面上那是一点看不出来。
终点是一处酒楼,门户紧闭着,看起来不似营业,韩士英就更加好奇了。
总不能里面埋伏着刀斧手吧?
韩士英被自己这个想法都给逗笑了。
陆远敲开门,闪身请着韩士英先进,随后便冲屋内八个劲装汉子吩咐道。
“都出去,守好前后门,谁也不准进来。”
八名汉子冲着韩士英、陆远单膝跪地,抱拳应了下来,随后便散做两队,出得门外守大门去了。
“部堂、蒋经历,请。”
陆远头前带路,请着两人上了二楼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胡宗宪待在屋内,见得三人行礼。
“汝贞,把人带进来吧。”
“是。”
胡宗宪一走,陆远便请道:“部堂请上座。”
上座,上座搁哪呢?
这屋子的布局很是奇怪,是韩士英从来没见过的摆放,整间屋子没有喝酒吃饭用的八仙桌,也没有什么家具,不对,这么说不够严谨。
因为靠着墙的位置摆了一个长长的,由牛皮包裹着的看起来有些鼓鼓囊囊的大号椅子?
而在这长长的怪异椅子前,隔着大概四拳的距离摆了两个低矮的案几,案几实木打造,纹理清亮,一眼便能看出是上好的木料。
“骨架是木头和牛筋,内蓄海绵和棉花,这些海绵是从广州市舶司买的,广市司早年通海贸易的时候买过不少这种新鲜玩意,一直储存着没有完全利用,属下这才能买到。
外面缝套双层牛皮,属下称此为真皮沙发。”
陆远请着韩士英落座,后者屁股一落定便整个人陷了下去。
舒坦!
坐了几十年实实在在的实木椅子,第一次坐沙发是种什么感受?
韩士英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总想放屁。
整个人完全放松了。
“伯兴,这就是你要带老夫看的东西?”
韩士英拍了拍柔软的沙发,点头:“确实是好东西,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但是不至于那么神秘吧。”
陆远坐到韩士英身边:“还有。”
“还有什......”
话未说完,韩士英便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便透过纱窗看到一队身影款款走来。
韩士英的眼光多毒辣,透过窗户也能看出,外面是女人。
这个陆远搞什么名堂,带自己出来就为了给自己送女人?
简直是乱来!
韩士英不好女色,倒不是他圣人,而是岁数到了。
年近六旬,常年的忧心竭虑,对男女之事已经失去了所有兴趣。
所以韩士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刚打算开口,门开了。
然后。
然后韩士英眼珠子都直了。
这是哪国来的姑娘?
看容貌是大明人,看穿着,认不出来。
根本认不出来。
他当然认不出来,换五百年后随便来一个张嘴就来。
无非就是各种制服和火辣劲装。
韩士英突然觉得自己的鼻息有些重,再然后又一股子热流打小腹处开始升腾。
自己这岁数了还能铁树开花?
这要是送给自己一个,收还是不收?
自己身为堂堂户部尚书,纳一个姬妾,谁敢说三道四!
“伯兴,有心了。”
韩士英露出了微笑,并对陆远投以肯定的眼神,后者顺势言道。
“部堂,此为佳人否?”
“大善。”
“这就是属下今日请您来看的全貌,此物、此人二者一体。”
韩士英诧异问道:“你打算?”
“以前那种青楼娼寮全部取消,民间私人不许再开,要开就开这一种,坐的是沙发、请的是美女,喝的是美酒,琴棋书画这些姑娘会,舞姿绰约她们更是精通,姑娘们,给大人跳一段。”
几个姑娘摆开了阵型,弹琴的吹笛的反正一套奏乐把式准备好,一开曲好悬没吓韩士英一个激灵。
这曲调那么快?
曲调快舞步也快,一种韩士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火辣舞蹈开始了。
陆远当然不会编舞,但他会提意见,这群姑娘都是南京城最好的青楼舞姬,根据陆远的要求和意见,练上一个月,自然是有模有样。
短裤、美腿、低胸、香汗。
韩士英觉得自己有些缺氧。
“部堂,喝杯酒,醉眼看美人,别有滋味。”
看着满满一杯,这是一种四方杯,很奇怪,但是量够大,韩士英拿起来一口就给干完。
就这一杯,比他之前在吏部尚书那喝了一个时辰的酒还多。
韩士英也明白陆远的真实意图了。
自己让后者想办法弄钱,后者有没有办法?
太他妈有办法了。
就自己现在经历的这种场面,估计到死都忘不掉。
你现在让韩士英掏一千两银子出来,韩士英能把户部太仓的钥匙都给陆远。
搬!
但是这种办法太下三滥了,上不得台面啊,所以陆远不能和自己说,要让自己看。
亲眼看看,亲身感受一下。
此时此刻,陆远又推给韩士英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内容。
“关掉整个江南六省的青楼和娼寮,以后只有这一种,赚来的银子,一半归入库,是整个江南六省的钱,另一半,您和各位堂官拿三成,剩下七成,自属下等侍郎并各省藩台、臬台拿两成,余五成,四品及下至九品文书皆有数。”
韩士英拿着这张纸端详,身边,已是不知不觉坐下两个姑娘,洁白如藕的玉臂已是缠上了韩士英,呵气如兰。
“大人,奴家敬您一杯。”
韩士英又是一大杯烈酒干掉,拿起纸走到烛台处烧了个干净,扭头看向陆远。
“这么干动静太大,瞒得住锦衣卫、瞒得住东厂?”
“肯定瞒不住。”陆远站起身,微笑:“横竖不过是个钱罢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
“做不好便罢了,做好了,要给朝廷分钱。”
“属下这只是搭了个草架,一切,惟部堂马首是瞻。”
韩士英看了一眼蒋如俨,后者马上挣脱温柔乡,弓着腰满脸尴尬的靠近。
“老夫过些日子宴请九卿,你来安排,九卿若同意,就按你说的来办,你放心,将来这件事不仅与老夫,也与你再无关系。”
“属下担心,翰林院里那些清流会抨击咱们。”
“没有证据就敢风言弹劾,我大明朝是有国法的。”
韩士英扭头就走,蒋如俨冲陆远笑了笑拔腿跟上,陆远于是目送着二人离去,随后身子后仰,完全卧进沙发中,闭目。
切好的水果恰到好处送到嘴边。
触感温润。
腐败吗,腐败。
那,享受吗?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