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陆远的准许,南京户部立改之前钱粮不足的口风,开始为这次赈灾迅速筹集钱粮物资。
赈灾事关百万生灵的大事,不是谁一张嘴上嘴唇碰下嘴唇就稀里糊涂定个数就行。
这次朱载坖作为钦差来南京,可不单单只是带上一个高拱一个海瑞,同行的还有北京户部、顺天府很多官员,这些人带了很多事关受灾的情况。
南京户部的任务就是和这些人进行工作对接,然后统算出一个详尽的赈灾所需的物资数据出来。
“我们南京户部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应救必救。”
如今的南京户部左侍郎便是当年韩士英在户部的随官蒋如俨,当年韩士英去北京之后,将蒋如俨留给了陆远,而今他也一步步走到了高位之上,等再历练个一两年,张润退下来,他就会顺理成章接手南京户部。
在这次事关赈灾的碰头会上,蒋如俨一上来就摆出了东道主的强势姿态,主持了会议。
“赈灾不只是说解决灾民的口粮,同时还要稳定住灾区的粮价,另外除了粮食之外,再过三个月,河北就会降温,既有酷暑会不会有严寒?朝廷有没有做好应对,如今的灾民为了一口粮食已经卖光了家产,他们现在有没有御寒的衣物。”
面对蒋如俨这种询问方式,北京户部的官员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他们相望对视,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苦涩。
不是说赈灾吗。
我们报个数,你们调钱粮就行了,搞那么复杂干什么。
蒋如俨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拿着一本北京户部带来的灾情记录就开始念道。
“这次旱灾,陕甘最严重,其次是北直隶,一共有十九个府,四十一个县受灾,直接受灾人数是一百六十七万人,这一百六十七万人陕甘有多少、北京有多少?有多少逃荒的?现在调运粮食,是全部运往北京还是分批分方向的运往陕甘都司和陕西布政使司?”
这次碰头会高拱也在,算是朱载坖的代表性质,他闻言讪讪开口。
“额,先运往北京吧,到时候我们户部再调运往陕甘。”
“为什么要先全数运往北京?”
蒋如俨毫不留情的直接开口:“因为你们的统计工作做的不到位,你们现在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逃荒,所以想着先保证北直隶的灾情不加重,至于陕甘,你们是不是打算再做统算后进行赈灾?
从北京往陕甘,一来一回接近一个月,等你们统计好再拨粮,再等粮食到陕甘派放,最少要两个月时间,两个月,陕甘灾民还能活多少?
北直隶现在的粮价是多少,有多少粮食缺口能控制住粮价,另外其他的生活所需,包括食盐、棉布、蔬菜等价格又都是多少,既然是旱灾,水源是否紧缺,百姓的取水用水怎么办,有没有组织开井或者考虑向上游取水。
陕甘是水源上游,京津是水源下游,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一次大规模旱灾。
今年淮河一带也出了旱灾,淮河是下游,事实上在淮河一带出旱灾的同时,湖广、四川这些上游地区反而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洪涝,这是因为河道淤塞导致的上游水无法向下,这才导致了区域性的洪涝灾害和区域性的旱灾同时并行出现。
我们做过充分的统算,洪涝灾害和干旱灾害的比例几乎成正比,平均一次洪涝灾害对应一点二次旱灾,这就说明这不单单只是天灾,或者说这种天灾,我们是可以应对处置的。”
面对蒋如俨滔滔不绝的讲话,高拱只觉得一阵头大,他赶忙开口拦了一句。
“蒋侍郎,咱们先把赈灾的事处理掉,至于您说的这些事,我们一定会在回京后立刻去查办,是否如此,如何更正,我们一定会拿出解决方法。”
蒋如俨虽有些不爽但也不好再借着这个机会给北京的同僚们上课,他转了口风。
“你们赈灾的方案我们看过了,开粥棚施粥,口粮标准是每人每天二两稀粥,混以菜叶和粗盐,确保不饿死人,但是婴幼儿怎么办,只靠喝稀粥的妇女如何下奶,所以呢我们户部这次赈灾不单单是为你们准备了口粮,这次赈灾将分成三个月六个批次,通过漕运和海运向北京、天津供应。
每个批次都有三十万石粮、一千引精盐、两千引渔类水产和五百万斤蔬菜、十万斤肉食,另外在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提供三十万匹棉布。”
高拱包括北京一众官员几乎齐刷刷站了起来。
赈灾还能保障那么多?
北方老百姓受灾之前恐怕都够呛能吃那么好吧。
“但是我们南京也有条件。”
“蒋侍郎请说。”
“那就是我们南京户部会派一些官员跟着这些赈灾物资一起北上,赈灾物资的发放必须由我们南京方面来办。”
高拱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太不尊重”
“不是不尊重,而是不相信。”蒋如俨直接说道:“我们就是不相信你们北京户部的官员,我们怕你们贪腐。”
一群北京官员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论贪,你们南京官员早都贪出新高度了,现在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这事得请示太子爷。”
“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蒋如俨言道:“就是让你们户部主事海瑞来做这次赈灾官,海主事的为人,我们非常信任。”
“谁来负责赈灾,这事自然会由皇上和内阁来确定。”
高拱不满意蒋如俨如此公开插手的行为:“蒋侍郎,您也是朝廷的官员,是皇上的臣子,如此逾矩不合礼制。”
“赈灾这件事,百姓的命最大!”
蒋如俨重申了之前那句话:“之前蒋某已经说过,在赈灾这件事上,我们南京的态度就是应救必救!不说保证一个人都不饿死,但是要尽可能的少饿死人,而在蒋某看来,你们的效率就是不行。”
“是蒋侍郎你看来还是你们那位陆伯兴看来。”
高拱也怒了,直接戳破道:“陆伯兴已经不是我大明朝的太子太傅了,他无官无职,只是一个还没有向皇上自陈清白的待罪之人,不是你们南京的太上皇!”
一群忙着统算各种数据的南京户部官员们齐齐停下手中动作,公事房因为高拱这句话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连空气都停止流动。
“就按蒋侍郎的意见向皇上上疏。”
正在此紧张之刻,海瑞大步走了进来,他面如寒霜,严肃至极,随后冲着蒋如俨拱手。
“请先将第一批赈灾物资发往北京,海某会和这赈灾粮一道回京,亲面皇上。”
蒋如俨微笑颔首:“海副使的为人天下皆知,既然您开了口,那就按您说的办,可以。”
“多谢。”
海瑞随后转头看向高拱:“肃卿兄,你就留在南京对接赈灾事宜吧,我和太子爷要先回京去了。”
见高拱要开口说话,海瑞又道。
“这也是太子爷的谕令。”
高拱只好拱手:“是。”
海瑞不复多言,再次冲着蒋如俨拱手施礼后离开。
而蒋如俨也干脆,直接下令。
“立刻通知运司衙门,筹措各项赈灾物资,限时一日,明日午时之后,发船北上,赈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