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且先倒退回三天前。
从户部出来的海瑞怒气冲冲来到文渊阁要见严嵩。
但是被通政使司的官员拦住。
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有什么资格面见严嵩。
“我要见严阁老,要见严阁老。”
海瑞吵嚷起来,通政使司的官员没办法,只好宽言一句。
“海主事稍等,容请通禀。”
不多时官员去而复返,作揖言道:“海主事请进吧,但请无论因何事面见,文渊阁乃是治国理政之处,莫要喧嚣闹事。”
海瑞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后,迈步进入。
“下官海瑞,参见阁老。”
他确实冷静了下来,按照礼法规规矩矩屈膝叩拜。
正在理政的严嵩抬起头,随后低叹一声站起身。
“海主事快免礼。”
说罢,拱手还了一礼。
“阁老.”
“请坐。”严嵩示意落座,自有官员为海瑞看茶。
“海主事来见老夫,所谓何事。”
海瑞直言道:“下官来,是为了户部之事。”
“户部?”严嵩眉头一皱:“户部的事你不去找你们户部堂官,来找老夫做什么?”
一个内阁首揆,正一品,一个是小小的户部主事,两者身份堪称天壤之别,就算是越级汇报也没有越那么多级的道理。
“户部那些个堂官已经烂透了!”海瑞就像一门大炮一样,直接开炮怒轰:“下官奉皇命去南京筹措赈灾物资,南京物资送来北京之后,却被户部官员挪作他用,这件事,阁老知否?”
严嵩瞬间皱眉:“你说什么?户部挪用赈灾物资?这件事老夫怎么不知道。”
“阁老身为内阁首辅,当真不知道?”
“老夫骗你做什么。”严嵩脸色不悦:“海瑞,你就算对老夫有偏见,但这事事关百万灾民之民生活计,老夫断然不敢同你胡编,你若是不信,来人。”
“在。”
“将通政使张文宪叫来。”
“是。”
交待完罢,严嵩看向海瑞:“这事待张文宪张部堂来,你可以当面问他,甚至可以去通政使司查档,如果动用户部库仓的事内阁知道,那么就一定会有户部和内阁的条陈往来,这些条陈往来是必然要在通政使司过手留档,不然就容易被诟病贪墨挪用,老夫再蠢,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授人以柄吧。”
海瑞不言语不表态,只安心等着,一刻钟的功夫张文宪匆匆赶到,还未见礼就被严嵩打断。
“张部堂,找你来是有急事,这位是户部度支司主事海瑞,有事要问你。”
张文宪点点头对着海瑞拱手。
“海主事。”
“见过张部堂。”海瑞起身作揖施礼,随后便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
“张部堂,敢问户部近来是否入库南京方面的赈灾物资。”
“确有。”
“有多少?”
“三十万石粮食、一千引精盐、两千引渔产、五百万斤蔬菜和十万斤肉。”
“可是为什么海某在赈灾之处没有见到。”
张文宪迟疑着看了一眼严嵩,后者沉声喝了一句:“照实说。”
“阁老、海主事,这渔产和肉确实进了户部,但是被户部转而输送去了河南、山东两省的京营驻地。”
海瑞怒目质问:“这件事,你通政使司知道?”
“知道。”
海瑞立刻看向严嵩,那意思,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严嵩动怒,喝问张文宪:“既有此事,为什么不报内阁,另外,没有内阁的令,你怎么敢行文给户部调用赈灾物资。”
张文宪苦着脸说道:“阁老,这件事真不是下官经办的,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私自调用赈灾物资啊,这是皇上走司礼监下的中旨,没有过内阁,不信,您大可以派人去通政使司,司礼监的中旨现在还在通政使司放着呢。”
有此话,严嵩立刻看向海瑞:“海主事,你听清楚了吧,这事,是皇上直接传中旨去的通政使司,确实没有经过内阁,你要是还不信老夫,就去通政使司自己查。”
海瑞没再多言,起身向着严嵩作揖离开。
看这架势,确实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等到海瑞一走,张文宪立刻看向严嵩。
“阁老,真让您猜对了,海瑞果然是个急性子,要查这事。”
“不是老夫猜对了,是陆远这个局设的太深,太毒。”
严嵩长叹一声:“江南再富也不可能富到在不影响当地民生的情况下一次性拿出两千引渔产、十万斤肉赈灾,更何况这还只是第一批,一共六批分三个月送,粮食和食盐、蔬菜江南能拿出来老夫信,但是那么多的渔产和肉,江南也得掏空半个家底,影响他们自己的民生。
那么多的鱼肉用来赈灾?别说大灾了,就算是风调雨顺的丰年,北方的老百姓也没有吃那么好的道理,这么多鱼肉送来北京,而且还是抢在海瑞之前到的北京,要是你来分配,能舍得将这么多鱼肉用在赈灾上吗。”
张文宪打了个冷颤。
“说实话,只靠着粮食混蔬菜,加上一些精盐做的菜粥,别说灾民了,灾情前的百姓日常所食也就这般了,可以说能在灾年吃上朝廷这样的赈灾粮,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怨气,只会个个感恩戴德。
所以就算是下官来分配,也不会舍得将那么多鱼肉拿来赈灾。”
“尤其是这么微妙的时局。”
严嵩看向张文宪:“那么多鱼肉,皇上拿来送给京营养兵,那些一年吃不到几顿大鱼大肉的军士自然会对皇上感恩戴德,现在南北对峙情况严峻,换谁来做这个皇上,都会将鱼肉拿来犒军。
陆远是吃定了皇上会这么做,所以他故意送来那么多的鱼肉,目的就是如此。”
“皇上挪用赈灾物资,海瑞就会闹,陆远将人心摸得很透彻啊。”
“这是阳谋。”
严嵩望着海瑞离去的背影:“人心本私,是而阳谋无解,除非皇上大公无私,慷慨的将这些赈灾物资如数发给灾民,但皇上如果真这般大公无私,大明朝就不会有老夫和陆伯兴了,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之局面,皇上自私了几十年,又怎么会突然变得无私呢。”
张文宪额头渗出汗水,战栗不敢言语。
“按照陆远的意思继续向下做吧。”
“做什么?”
“组织百官,写贺表!”
严嵩言道:“这次赈灾,活命百万无数,民间灾民齐声歌颂皇上之恩,颂太子之德,难道不值得写贺表吗?”
张文宪点点头。
“这事放在往常灾年,确实每一次都写贺表,这是常例。”
“过往都写,这一次为什么不写呢。”
严嵩幽幽言道:“写吧,只是,海瑞定然是不会写的。”
“只怕他不仅不会写,还会借着这个事,大闹一次。”
“让海瑞闹,不就是陆伯兴想看的事吗。”
张文宪闻言,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