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通政使,陆诚就相当于是整个大明朝的大管家,和他的老岳父郑大同不一样,陆诚做起事来可是激进许多。
就在陆远开完会后的半个月后,陆诚就以通政使司的名义下发了一份名为《关于在全国各级衙门组织召开内部反思检讨会的要求》的公文。
“《要求》指出,全国各级衙门要深入.”
南京府衙门内,高拱将这份刚刚发下来的公文放在桌上,眉宇间萦绕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高拱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名文书走进:“堂尊。”
“请胡同知、李通判,六曹员外郎、提学道诸葛御史以及经历司的张经历来。”
“是。”
文书领命离开,盏茶的功夫后被高拱请来的十名官员陆续进入到高拱的值房内。
“都坐。”
高拱招呼着他们落座,也是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请诸位同僚来,只为了一件事,本府想,诸位应该也都知道为了什么事。”
众人相望对视后纷纷点头,通判李进开口言道:“府尊指的是半个多月前,太师在国委会礼堂提到的那个反思检讨会吧。”
“嗯。”高拱点点头,随后拿起手边的公文:“通政使司的公文已经下达了,标题是《关于在全国各级衙门组织召开内部反思检讨会的要求》,诸位传阅着看看吧。”
离着最近的同知胡希同伸手接过,但他并没有看,而是直接传给了后面人。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内容。
能坐到南京这个国都二把手的位置上,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关系。
实际上在座的这些官员早就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内或多或少的都听到一些传言,不过具体明细还是不清楚的,此刻借着传阅的机会顺带着就交流了一番。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胡希同看向高拱:“通政使司的要求很严格啊,竟然要求四直十六省的一级衙门在接到通知的一个月内就必须要执行。”
“太师做事,哪一次不是动真格?”
李进拿起茶碗吹了两口气:“更何况现在的通政使又换了太师的亲弟弟,他可不会像郑部堂那么好说话。”
“咱们不聊这个。”高拱打断李进,他说道:“咱们南京是国都,这件事上咱们要做表率,所以请来诸位就想和诸位通个气,咱们南京府什么时候组织第一次这个反思检讨会。”
听到这话,十人又都沉默下来,谁都没有搭腔。
“都不说?”
高拱看了一圈:“那本府提个想法吧,咱们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就三天后吧,诸位准备一下。”
听到时间给的如此紧凑,众人都紧张起来。
“三天?这时间是不是太紧张了。”
“是啊府尊,要不再延后几日呢?”
之前不说话,现在又开始推时间。
高拱只好言道:“那依着诸位说,什么时候开这个会?”
一伙人又不言语了。
“那就三天后吧。”
高拱定了调子:“列会的就咱们这些人,经历司负责记录。”
“行吧。”刑曹员外郎唐光勤开口说道:“反正早晚都得开,三天后开和一个月后开都一样。”
“躲是躲不掉咯。”
大家伙统一了意见便离开,三两一伙心照不宣的分成一个个小团伙。
唐光勤、李进还有经历张翀三人聚在了一起。
“你们说这个会该怎么开?”
回到自己的值房,李进便看向两人:“难道真按照这份要求,咱们一个衙门十几个主官坐在一起你挑我毛病,我挑他毛病?”
“是啊。”唐光勤说道:“可不说就是这么个道理,堂官,咱们可都是为官几十载了,以前张璁、夏言、严嵩主政内阁的时候把咱们大明朝的官场风气搞的是乌烟瘴气,可以说天底下的官员都没办法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现在要大家伙反思检讨,是要翻旧账吗。”
张翀连声附和:“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要求》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说三年内的事,三年前的事不再溯及。”李进有些不高兴的批评两句:“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看。”
两人讪讪一笑。
“抓紧时间想想,这三年内,你们各自谁的屁股没擦干净。”
李进也懒得再和两人绕圈子,直接将话挑明说道:“别到时候上了会让人家拿出来说可就被动了。”
“就算现在擦干净也没用了。”唐光勤小声念叨了一句。
“你说什么?”
唐光勤忙道:“没、没什么。”
李进皱起眉头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下官没有什么事。”唐光勤言道:“下官的意思是,就算擦干净也没用,有的事大家伙心知肚明,一旦拿到会上说,就算已经找不到什么把柄可终归面子上也难看。”
“现在还在乎面子?”
李进不高兴的说道:“这种会三个月一开,谁还有面子可言,面子就别要了,能不被找出毛病就烧香拜佛吧。”
唐光勤两人对视,也是无奈一叹。
是啊,以后谁还有面子可言。
三天的时间可不长,甭管大伙有没有准备好,南京府衙门第一次反思检讨会如期举办了,也是大明朝第一个举办的衙门。
参会的人还是之前高拱通知的那些人,加上高拱一共十一人,都是南京知府衙门中各管一摊的主要官员。
南京经历司负责此次会议记录。
“既然人到齐了,那咱们开始吧。”
高拱看了一眼开口。
说着开始,可等高拱话音落下,整个屋子内是一片安静无声。
这种会谁开过?
大家伙都没有经验啊。
甭管是批评别人还是进行自我批评,都没人开口。
“这是怎么个意思?”
胡希同看了一圈:“都懒得说是吧,那要这样的话干脆散会吧,让经历司向通政使司交一份空白记录。”
众人无不尴尬。
“没人愿意说,这个头,我胡某人来开。”
胡希同取出一道本:“我说一下咱们南京城拆墙修路的事,旧城墙拆除,扩建城内水泥路的工程干了两年多,到今天都还没有完,另外沿着秦淮河两岸的拆旧宅建新楼的事也拖到了今天,民间怨声很大,这件事工曹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工曹员外郎赵汝盛被点了名,他面色讪讪的开口。
“同知,这事他不是急就能做好的”
“不是急的事,那怎么着,一个工程干二十年三十年?朝廷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胡希同直接打断赵汝盛的话:“赵郎官,你是工曹员外郎,这朝廷的公事还是应该上上心,不要总往那些个酒楼宴会赶,忙于吃吃喝喝,总会惹不少闲话的。”
赵汝盛的一张脸臊的通红。
“少和那些承包工程的商会掌柜凑在一起。”胡希同看着赵汝盛不满道:“你是官他们是商,总聚在一起,也就不怪那些个不第的读书人在报纸上发牢骚,说咱们官府官商勾结,朝廷的颜面不能丢。”
批评的话越说越重,也让赵汝盛的额头上渗出汗水。
这些话可都是要做记录送进通政使司的啊。
换言之,内阁可是有可能看到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虽然不至于为这点事丢官,但仕途也就基本结束了。
想要反驳,赵汝盛也没办法,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此时此刻的赵汝盛心里简直恨死了这个什么狗屁反思检讨会。
就不能让大家伙舒舒服服的当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