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严嵩他,四天前去世了。”
陆诚脚步匆匆的走进文渊阁,将这个消息告诉陆远。
正在处理政务的陆远停了下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平淡的点点头。
“知道了。”
“通政使司需要派人过去吊唁吗。”
陆远想了好一阵后才点头:“可以。”
“那,吊唁的内容要怎么把握。”
陆远放下手里的奏疏,沉吟片刻后开口:“客观论述吧,在他当政期间,国家腐败情况严重是事实,但其晚年保护海瑞和治安疏、勇于支持并指出嘉靖皇帝的错误,对国宪的颁行给与支持也是确有功绩。
有道是盖棺定论,既然现在已经盖棺了,那朝廷是应该给一个定论,正人心平谣论。”
“是。”陆诚应下来。
“还有个事。”
“太师。”
陆远站起身来,拿起一道桌上的奏疏递过去。
“这件事你们通政使司拿去研究一下。”
陆诚接过来翻看几眼,诧异开口:“各省布政使司重组建制?”
“布政使司的全名叫做承宣布政使司,是承君命宣王化、布施仁政的意思,国宪国家,这个名字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要改名,各下属司衙组织也要重新规制,要符合国宪的精神,所以,重组建制是必须的。”
陆远解释道:“这件事你们通政使司先研究,拿出一个大概的思路,等明年上国委会决定。”
“行。”陆诚点头应下,立马想到了什么:“太师说,明年决定?”
“对。”
“明白了。”
陆远复坐回位,抬头见陆诚并未离开,于是便道:“还有事?”
“今年咱们南京不是要办一场全国运动会吗,时间定在重阳,高知府上本请示,想知道您出席与否。”
听到这么个事,陆远笑了出来。
“这事是你们通政使司牵头搞的?”
陆诚忙道:“也不算,主要还是南京府和远东有这个想法,我们通政使司就是在中间牵个线而已。”
“有多少地方参加?”
“目前来说,四个直辖府加上江南几个省都会参加,再多算上一个山东。”
都是眼下国内还算富裕的地方。
陆远想了片刻后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告诉高拱一声,到日子我会去的。”
“好,那就让高知府提前做准备。”
说完这件事陆诚便欲离开,又被陆远叫住。
“等下。”
陆诚当即站住看向陆远。
“派人去将朱定燿请来。”
“是。”
陆诚没有多嘴,当即便离开,但心里已然是猜到了七分。
没让陆远等太久,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朱定燿便匆匆走进文渊阁,作揖见礼。
“太师。”
“岷王爷。”陆远面露笑容起身,虚手一引:“快请坐。”
“谢太师。”朱定燿谢过,寻了个座位站住,等着陆远坐下才落下自己的屁股。
落座后的朱定燿上身笔挺,面容平静,气质很是沉稳。
陆远看在眼里也是由衷感慨:“王爷真是今非昔比,可见南洋这几年甚是不易,让我始料未及。”
朱定燿微微侧转身子,垂首答话:“太师言重,都是太师栽培器重之恩。”
“王爷太客气了。”陆远摆手:“这几年王爷在南洋殚精竭虑,为国家立了很多功勋,是功臣,我可不能和王爷抢功。”
朱定燿刚欲再谦,却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细琢磨才发现不对的地方在于陆远的自称。
我?
为什么要换成这种不夹带任何政治身份的自称呢。
心中有了困惑,朱定燿便不再多言,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等着陆远继续向下说。
“今天请王爷来,是有两件事要和王爷商议。”
陆远也没多寒暄,讲起了今日请朱定燿来的原因:“通政使司说重阳节那天,南京要召开第一次全国运动会,这是件好事,强身健体,强国强民,所以我打算请王爷一起出席观赛。
第二件事,今年冬至的祭天典仪,宗人府上了本要内阁批款,张居正那已经签字同意了,正好王爷您回来,我看今年的主礼官就请王爷你受累吧。”
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要搁以前,朱定燿肯定会问一嘴,但如今的他只是在心里将事记下便起身。
“是,小王一定尽力做好。”
管住嘴不多问,自己揣摩。
陆远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朱定燿应了下来,他也没必要再多说,道了声辛苦便将话题转向他处。
“王爷好几年没回来,南京变化很大啊。”
“是。”朱定燿接话道:“刚进城的时候,小王甚至怀疑是不是眼花看到蜃景,没想到短短几年,南京好似变了人间一般,如此繁华,从未敢想。”
“并不奇怪,元朝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中国都好似历史断代一般,时间,就是有一种莫测的伟力。”
“主要还是太师您的领导有方。”
朱定燿捧上一句:“我大明若是没有太师,岂会有今日一扫颓势、再造盛朝的景象。”
“是吗?”
“小王字字真心。”朱定燿紧张起来,连忙坚定语气:“要是没有太师,我大明今日定还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暮气,帝不问政、官不恤民,久之,必酿大祸。”
“呵呵。”陆远笑了两声:“真是承蒙王爷抬举了,不过我这个太师也做不得太久了。”
朱定燿面容剧变,惊的跳了起来。
还没等他说话,陆远又道:“别多想,就是身子越来越差,李时珍建议我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所以我就想,干脆就先把首辅的位置给辞了,好好养一养,如果将来国家还需要我,就再说吧。”
“太师何出此言,国家岂可一日无太师。”
朱定燿忙道:“何况、何况明年还要北伐,没有太师您坐镇.”
“王爷远在南洋数年,也知道大都督府计划明年北伐的事?”陆远看向朱定燿,眼神很平静。
朱定燿只觉得脊背发凉,但还是立刻做出回答。
“是,小王听过此事,是大都督府内”
陆远抬手打断:“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种国家大事,有人告诉王爷,大家一起牵挂国家也是应该,我作为国家内阁的首辅,当然是要支持的。”
“太师胸襟可纳四海。”朱定燿作揖躬身:“可有的事能支持,有的事决不能放纵。”
“王爷此话何意?”
朱定燿低着脑袋,咬牙说道:“大都督府内有些人居心叵测,竟然计划在您北伐的时候暗中生乱,如此卑劣之行径,是自绝于民族,自绝于国家,自绝于祖宗。”
“竟然还有这种事?”陆远看着朱定燿:“这么恶劣的事,王爷怎么看?”
“对这种人决不能姑息。”朱定燿抬起头看向陆远:“只要太师您允肯,小王便将他们全部诛杀!”
“王爷一片爱国赤诚之心,天地可鉴。”陆远点点头:“不过正所谓捉贼拿脏,不能仅凭王爷你一番说辞就兴大狱查办。”
朱定燿心中已然明了,结合之前陆远说的两件事,全然明白了陆远的态度。
这种事陆远怎么可能不知道。
陆远打算废帝了!
而让自己出席全国运动会和主持冬至祭天典仪,就是为了让自己刷一下国内的政治存在感,填补这几年自己远在南洋的空白。
抛开皇帝臣子的身份,如今的隆庆皇帝朱载坖本身就是朱家的家主,是朱定燿的亲族之人,这一点是血脉天然,毋庸置疑的。
但朱定燿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出卖自己的家主。
甚至是把老朱家很多人都卖掉。
还有更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