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去,曹操抬手挥退周围婢女,负手行至女人身侧。
“动心了?”
蒹葭收回目光,款款施礼:“兄长。”
声如泉水涓涓细流,清冷不失从容。
如果曹容在此,必定大吃一惊。
在她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小绿茶不仅称他父亲‘兄长’,神色间哪有半分柔弱。
“父亲那边如何定论?”
“老爷会留下三万金资助兄长起兵,随后变卖家产迁往琅琊避祸。”
曹操冷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短视啊。罢了,随他去吧。你便先在府上住下吧,若有机会我会将你许给子宁。”
“兄长还信不过他?”
曹操断然摇头:“我与子宁过命的交情,有何信不过的。”
蒹葭不解:“那为何....”
“哈哈哈,在你心中,为兄便是那般功利之人吗?”
“蒹葭知错。”
曹操摆摆手:“自此,你我兄妹两清,互不相欠。”
说罢,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蒹葭默然。
两清吗?
也就是说,这次真的不是利用吗?
从蒹葭有记忆开始,她便是掖庭的罪奴。曹嵩任大鸿胪时提作舞姬,她也是在那时遇到了曹操。
他许诺作为兄长护她周全,而她报以耳目监视曹嵩的一举一动。如此已有七载时光。
此时的蒹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很清楚,当初的相互扶持也好,兄妹之称也罢,全都不过是曹操笼络人心的托词罢了。
一个连亲爹都要监视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空口白牙随便喊喊的妹妹。
事实上。
这个心冷如铁的好兄长一直都在利用她。
而她知道太多曹氏龌龊,也早早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没想到,就是这个被她视作豺狼的兄长,最后竟会为她铺下一条坦途。
难道他真的不怕吗?
朝着曹操离去的方向,蒹葭再施一礼,轻声呢喃道:“谢过兄...老爷。”
...
曹操心情不错,悠悠哼着小曲。
论玩弄人心,蒹葭就算再长七年也看不到曹贼尾灯。
他会怕曹氏龌龊?
开玩笑!
他和陈丛之间的龌龊少吗?
门第造假、假意刺董、剽诗扬名。哪一桩哪一件不比曹氏的龌龊更龌龊十倍百倍。
真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关系,那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要将蒹葭许给陈丛目的,从来就不是蒹葭以为的监视。
就他翁婿现在的关系,换作猛兽,都能互翻肚皮了,监视个屁啊!
曹操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曹容的目的——整肃陈府后宅。
凭曹容那傻到天真的性子,能理得清陈府的后宅?
与其等到以后陈丛女人多了人鬼难分,还不如事先递把锋利的刀子过去。
起码蒹葭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是人是鬼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起码蒹葭能依靠的,只有曹家。
是,陈丛现在是坚定地选择了曹容,以后呢?
比起人性,曹操更相信有备无患。
脚步声响起,仆从来报:“老爷,史阿求见。”
“好,请去书房。”
......
......
傍晚时分。
新人拜过天地,陈丛便随岳父一道与往来宾客敬酒。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曹操在喝,陈丛在看。
就他那点小酒量,敞开了喝,晚上不用入洞房了。
“孟德好福气,这女婿端是一表人才。”
曹操举杯相迎:“哈哈哈,王公谬赞。子宁,为父为你引荐,此乃沛国国相,王吉。”
是他!
身长不足七尺,体胖,笑起来像弥勒佛。
陈丛快速记住王吉外貌特征,笑着拱手道:“晚辈陈丛,见过王公。”
“好,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画画轿子人人抬,对于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骁勇少年,王吉非但没有指责对方不喝酒,反而报以最诚挚的笑容。
酒宴上的人很多,翁婿二人未做过多停留,寒暄两句便去旁处敬酒。
一路走走停停,陈丛倒是见识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宗族繁茂。
光曹家的老太爷就来了足足三位,夏侯家两位。
其下子嗣更是不计其数。
大多数人就是来捧个场,留下礼金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待宾客散尽。
留到最后的,依旧还是那些以曹操马首是瞻的小团体。
除哼哈四将外,就剩下了黄忠、许褚、史阿、祢衡、华佗。
迎着众人脸上的期待,曹操当仁不让行至主位坐定。
“前日元让要我拿出个章程来,今日趁着子宁大婚,我便简单说说。”
“洪愿变卖家产,以资兄长起兵!”曹洪第一个跳出来响应。
曹操抬手虚按,止住摩拳擦掌的曹洪。
“国贼乱汉,凡有识之士自当起兵响应河北袁绍。现在咱还需要解决几个小麻烦,方可高枕无忧。”
“大兄你就说吧,我们全听你的!”
“但凭明公驱使!”
许褚顺势跳了出来,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重重抱拳道:“曹公真豪杰也,如蒙不弃,愿效死力!”
他的逻辑很简单,曹操能降服凶猛的陈丛,不是真豪杰能是什么?
“小老儿就是个行脚郎中....”
华佗推脱的话没说完,便惹来一众武夫怒目,缩缩脖子忙开口道:“蒙主公不弃,愿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好!”
曹操上前先托起许褚,使劲拍拍许褚肚皮,赞道:“仲康壮勇,操甚爱之,得之如高祖得樊哙。”
再扶起华佗:“元化勿虑,先前虽有不实之言,但你这太医令,操保举定了。”
二人大喜再拜。
安抚了小圈子内的不稳定因素后,曹操继续道:“起兵所需兵马、粮草、武器、甲胄。”
夏侯惇拍拍胸脯:“征集乡勇之事便交于某。”
曹洪:“余者交于某,大兄放心。”
曹操颔首,伸出二指。
“其二,放出消息,引豪杰来投。”
史阿出列,拱手:“此事易儿,凭主公时下之名望,天下豪杰必定争相来投,此事包在史阿身上。”
“操离开洛阳时得天子诛贼密诏。子陵将消息一并放出去。”
“喏。”
“这最有一点嘛,”曹操停顿片刻,道:“沛相王吉出自阉党,为天下士人所不容。我等欲于此地起兵响应河北袁本初,必定与之交恶。时下新任沛相袁忠便在谯县,趁此良机诛除阉宦,扶持忠良上位。”
陈丛猛然惊醒。
他终于明白了其中关键,是党争!
从曹操担任北部尉,立五色大棒杖杀大太监蹇硕之叔开始,他的意识形态一直在向士族靠拢。
但细分一下,其实阉党才是曹家的基本盘。
二者之间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曹操一早就拉着整个曹家,明确地与阉党做出切割。